溯风用下巴点了点长溪,对乌鸦道:“把她带回去。”

    墨羽难得的没动弹,踟蹰半天说:“我都和九尾狐族商量好了,要把这个人族送给他们。”

    溯风平静地和他讲道理,一点看不出西北妖主的气势,“这是阿蛇的孩子,你不可以随意处置。”

    墨羽赌气道:“这不是阿蛇的孩子,她就是个和我们都没有关系的人族,送给九尾狐也没什么关系,大人你永远都不向着我!”

    溯风愣了片刻,反思什么时候给乌鸦这种错觉:“我答应阿蛇帮她照看这个小东西,你若是想把她送给九尾狐,等阿蛇回来再同她商量吧。”

    乌鸦很不满意,等阿蛇回来他怎么商量?她不把自己打死就不错了。

    长溪勉强保持住了镇定,在一旁听着两只妖的对话,发觉溯风真是有意思,明明不希望自己死,却总是把自己说得冷漠无情。

    也不知道这只妖为什么这么口不对心。

    她又觉得冷了,等了片刻见他俩都没有下一步动作,再次钻进乌鸦的翅膀下面,闭上眼睛,不知怎的,只要有溯风在,她就觉得自己没有性命之忧。

    小婴儿心大的沉入梦乡,剩下乌鸦和溯风僵持着,乌鸦不愿意带长溪回去,溯风不愿意碰触长溪,两妖大眼瞪小眼。

    溯风最后倚着树干盘腿坐下,“罢了,等狐狸赶来再把她带回去吧。”

    乌鸦仗着溯风没生气,吵吵起来,“可是我如何向九尾狐交代!他们会派人搞死我的!”

    溯风睁开青碧色的眼睛,反射出寒光:“看来我还是太仁慈了,才让你不把我放在眼里。”

    藤蔓自溯风修长的指尖长出来,瞬间将乌鸦裹住,拽着他往地下俯冲,乌鸦“啊”的一声闭紧眼睛,在落地的前一秒,溯风收住了藤蔓。

    乌鸦狠狠喘了几口粗气,他一介鸟类,差点摔死了,真是鸟中耻辱,到了地府里都不好向列祖列宗交代。

    眼睛突然酸涩起来,他委屈得直掉眼泪,妖主怎么可以对自己这么狠。

    溯风把乌鸦拽起来,长溪被冻醒,睁开眼睛,看见乌鸦绿豆大的眼睛里正啪嗒啪嗒掉眼泪呢。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哭了,于是狠狠咬在他的翅膀,有什么好哭的,她现在屁股湿乎乎一大片难受得不得了,她都还没哭呢。

    乌鸦感觉到从翅膀带来的暖意,软乎乎的小婴儿靠在他身上,露出奶丸子似的小脸,这么可爱,好像世间没有任何值得烦恼的事情。

    他紧闭着喙,挺着脑袋,最终在翅膀的酥麻舒服的感觉中败下阵来,眼睛瞥着天空对溯风说道:“我同意把崽崽带回去,但是我提前说好了,不是因为害怕阿蛇,也不是因为崽崽太可爱了,是她把我的羽毛打湿,我飞不远了。”

    卖力啃乌鸦翅膀的长溪嘴上一停,眼神空虚起来,这只蠢乌鸦究竟什么时候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好。”溯风点点头,“赶紧回去吧。”

    乌鸦松了口气,像是终于听见了长溪的心声,脑袋凑近奶团子问道:“噫,小不点身上是什么味道?”

    溯风淡定说道:“她应该是尿裤子了。”

    “啊?”乌鸦怪叫一声,变出人形解开长溪身上的布条,看见她濡湿的尿布。

    长溪一脸生无可恋,为什么她在溯风面前要这么丢脸,现在换个世界生活还来得及吗?

    溯风看着小不点丰富的面部表情,轻笑了一声,跃下了树枝。

    ——

    乌鸦飞了半天,把长溪送了回去,伶烟终于给她换了尿布,但是人已经丢到十万八千里外了,她想自己这辈子都没脸面对溯风了。

    好在溯风是不常下山的妖,她很长的时间都没有再见到他。

    在伶烟扶着她的情况下能够站起来的时候,阿蛇终于从人境回来了。

    长溪细细观察了一下阿蛇身上的黑气,没有明显的增多,顿时放下心来,

    看来溯风之前的担心多余了,她在人境没受到什么伤害。

    阿蛇兴高采烈地抱起小团子,给她展示自己带回来的东西,有精致的小棉袄小帽子小鞋子,还有拨浪鼓竹蜻蜓小皮球。

    伶烟翻了翻问道:“生发的呢?冬天到了,小不点的脑袋还光溜溜的呢。”

    阿蛇拿出一块生姜来,“听说这个涂在头上可以长头发。”

    伶烟接过来将生姜掰开,不由分说的涂在长溪光溜溜的脑瓜顶上,边抹边说道:“先让小不点试试,有效果我再给我的尾巴涂涂。”

    长溪不喜欢姜的味道,她抱住自己的脑袋扭动身子四处躲闪,撇起嘴大哭起来。

    她还小,还有成长的余地,狐狸额前只有一撮毛显然比自己更需要。

    “行了,别欺负我们宝宝。”阿蛇把狐狸手里的生姜夺走,给长溪戴上了虎头帽,“这样就好,脑袋不冷了,至于头发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长溪头顶暖和起来,她摸上帽子,忧伤的想不会以后都要戴着帽子遮秃头了吧。

    阿蛇从另一个更大的口袋里掏出各种种子和锅碗瓢盆,“我要向溯风大人讨教些种粮食的经验,以后要开始给宝宝吃米糊了。”

    狐狸很是赞成,“这样好,小不点天天喝狼奶,嘴里喊打喊杀的,太不文明了。”

    长溪挥起拳头表示不满,狼奶还是挺好喝的,她可不想喝米糊,再说了,她什么时候喊打喊杀了?

    狐狸立马抓了个现行,“你看,她还想打人。”

    长溪:“……”

    阿蛇整理完带回来的东西,问道:“怎么没见乌鸦,他不是经常来找你麻烦,最近消停了?”

    伶烟得意说道:“乌鸦趁我不在偷了小不点,被妖主教训了一番,现在趴在窝里养伤呢。”

    阿蛇皱起眉毛,听伶烟讲了来龙去脉,抱着长溪找到乌鸦的窝,又把他打了一顿。

    乌鸦简直欲哭无泪,他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崽崽没啥事,自己挨了两顿打。

    长溪在一旁咬着手指头看着脸上肿起来的墨羽,“咯咯”笑得很开心。

    乌鸦瞪了一眼崽崽,“我的翅膀又是借你啃又是给你当被子,你居然还笑我!”

    长溪的伸出一根小指头放在乌鸦的鼻子上,咿咿呀呀说起来。

    乌鸦仍然听不懂婴语,用翅膀挠了挠脑袋,问阿蛇:“小不点在说什么?是不是在安慰我?”

    阿蛇摇了摇头:“是在骂你,居然想得出把崽崽送给九尾狐当补品的馊主意,打你两顿都是轻的。”

    她低下头脸色瞬间柔和起来,问长溪,“宝宝,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长溪满意地举起手,阿蛇的婴语很过关!

    ——

    日子就这么不徐不缓的过着,经历五次冬去春来后,长溪的头发终于茂密起来,从奶团子变成了让阿蛇头疼不已的小萝卜头。

    五岁的长溪最喜欢往树上窜,跟猴子一样。

    她和墨羽打成一团,爬上树追着他跑,到了树冠顶再让乌鸦带她飞下来,他们一起爬下一棵树,乐此不疲。

    这天她照例追着乌鸦,想要抓住他的爪子,“卡擦”一声,她踩着的树枝骤然断裂,脚下一空,飞速掉落下去,墨羽吓了一跳赶忙飞回来追她。

    长溪的下坠趋势却停下了,她后背的腰带挂在了树枝上。

    这时候她悬在半高不高的位置,透过树叶看见了下面站着的男人,是许久不见的溯风。

    除开婴儿时期,阿蛇带她上了几次玄机山之外,她几乎再没见过溯风,据说他常年呆在山顶,极少下山,也不知道天天在院子里做些什么,竟不觉得闷。

    溯风只留给她一个背影,手放在眼前的树干上,长溪恍然想起小时候遇见溯风也是这样的情景。

    她左看右看也没觉得这棵树有什么特别的,迟疑了一下朝溯风打了声招呼。

    “溯风……大人?”

    溯风扭过头,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什么态度嘛,长溪在他背后挥起小拳头,做了个鬼脸,后背的树枝突然挂不住她的衣服,身上忽然一松,她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

    好在这里距离地面并不远,乌鸦又抓了她一把,长溪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除了屁股有些疼以外,没什么事情。

    乌鸦落在她肩上,用羽毛拍了拍胸口,说道:“吓死我了,还好溯风大人帮了你一把。”

    “帮我?”

    乌鸦解释道:“刚才挂住你的树枝是溯风大人变出来的,要不哪有那么赶巧的事情。”

    长溪“哦”了一声,倒也不觉得意外,她和溯风虽接触不多,但一直觉得他是个面冷心热的妖,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墨羽抓起长溪的腰带挥动起翅膀,“算了算了,咱们别在这儿玩了,也就是今天溯风大人心情好,要放在平时,咱俩小命不保。”

    长溪有些莫名,“为什么呀?”

    乌鸦飞了回来,在溯风注视的大树上停留片刻,给长溪介绍道:“这棵树是溯风大人出生地,对他意义非凡,平时我们经过都是恭恭敬敬的。”

    长溪若有所思,眨巴着眼睛问道:“所以溯风是只什么妖?我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他的本体?”

    乌鸦暗叫不好,是他多嘴了,阿蛇特意嘱咐他们不要告诉崽崽溯风大人的本体,说任何人族知道了大人的本体都会对他不利,甚至会害了他。

    可是他低头看向长溪,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眼里充满了好奇。

    崽崽应该不会害溯风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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