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少鸢睁开眼,入目是一笼洗得发黄了的旧帐子,她挣扎着要起身,不想这一动,脖子疼得要死,一声吃痛从她口中发出来。

    随后房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快步朝着床榻边走来,满脸都是惊慌害怕:“鸢儿啊,你糊涂啊!”然后便抱着孟少鸢痛声哭起来。

    孟少鸢脑子里仍旧是嗡嗡的,但是一部份不属于她的记忆也慢慢在脑中展开。

    她是青石镇茶铺子孟家的姑娘,小镇子离大城池偏远,规矩极少,女孩儿的约束也不多,所以很多年轻的小姑娘出嫁,丈夫都是自己认识的,然后才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简单地说,这小镇子上还讲究男女自由恋爱。

    孟少鸢就与镇子东边打铁的何家大郎看对了眼,但是父母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原因很简单,她家虽然有四个哥哥,但却只有她一个妹妹,家里条件也还行,是当做宝贝来疼爱的。

    可是那何中山上有八十多岁的盲眼祖母,下有没断奶的弟弟妹妹们,他母亲就只管生娃,一家十几口人全靠他爹何铁匠打铁和出嫁了的姐姐们补贴娘家活命。

    何中山虽然也在镇子上的私塾读书,但也只能作些狗屁不通的文章罢了。

    所以孟家舍不得这个闺女嫁过去吃苦头,不但刚嫁过去就要伺候婆婆坐月子,还要照顾盲眼祖母,以及给年幼的弟妹刮屎把尿。

    孟母如何舍得?

    但那何大郎虽然读书不行,哄姑娘家却是有一套的,甜言蜜语张嘴不要钱就来,被娇宠长大的孟少鸢哪里经得住?死心塌地要和他在一起。

    于是方有了上吊这一出,不过被发现得及时,没出人命。

    孟家见此,也只得同意婚事,要了何家十二两的银子做彩礼。

    这彩礼其实是镇子上常规的额度了,便是那些揭不开锅的人家嫁女儿,也要六两银子做彩礼,更别说她家还开着茶铺子。

    就是他们隔壁生意不怎么好的点心铺子,人家上个月嫁女儿,还是二十四两的彩礼银子呢。

    但是孟家夫妻考虑到何家的家庭状况,又图个吉利,十二两月月红,岁岁年年长长久久,也就只要了十二两银子。

    其实对于何家也不算多,他家也有个铺子,女儿们出嫁的时候,要的还是二十四两呢!而且就算是再怎么穷,棺材本肯定是有的。

    而且孟家夫妻都想好了,这彩礼全给孟少鸢一起带过去,当做她以后的私房,另外夫妻再补贴些,到时候开个小店,这银子有个来路,也不至于揭不过开锅,没准还能补贴公婆们。

    可万万没有想到,何家说拿不出来,何大郎的父亲还跑到孟家茶铺子门口跪下,求孟家夫妻成全两个孩子。

    又说孟家这是卖女儿等等。

    这样一闹,孟少鸢为了公公这一跪感动不已,孟家夫妻又因舆论,最终一分彩礼没要。

    孟少鸢人是嫁过去了,但是比她父母预想的还要过得不好,何大郎每当看到孟少鸢的脸,就总是想起父亲为了自己的婚事在孟少鸢父母跟前跪下一事。

    他感动父亲这一跪,父爱如山,也觉得屈辱,是因为孟少鸢,害得他铁汉子一般的老父亲屈膝朝人下跪,觉得孟家对不起他,孟少鸢也对不起他父亲。

    最后甚至是恨。

    所以孟少鸢的日常除了被婆婆辱骂的同时,照顾没断奶的弟妹之外,还有干不完的活。后来何大郎还动手打她,打完后还让她去孟家要钱。

    彼时的何大郎已经不去私塾了,而他的同窗却已经成了当朝探花郎。

    孟家夫妻心疼女儿,只能补贴。

    可就这样了,孟少鸢还死心塌地跟着何大郎……

    “儿啊,不是爹娘嫌贫爱富,实在是爹娘舍不得你去吃苦头啊。”耳边,孟母的声音将孟少鸢从记忆中唤醒过来,她一个激灵,很怀疑自己拿的到底是不是虐文女主的剧本了。

    更要命的是,她想继续探查记忆,却没了。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了,因为按照她的记忆,她昏迷那一段时间,孟家夫妻答应了婚事,那一会儿那何大郎的父亲何铁匠就要来家里的茶铺门口跪下了。

    孟少鸢正扶着孟母的肩膀,想告诉她自己想通了,何大郎不是自己的良配。

    可话还没说出口,外面就传来大嫂的声音,“娘,东边何家来人了。”

    孟母连忙松开孟少鸢,连忙擦了眼泪起身,一面安慰着孟少鸢:“娘去看看,叫你嫂子陪你说说话,别乱来了让你担心了。”然后急忙去了。

    孟大嫂也留了下来,忧心忡忡地看着孟少鸢,好像怕她下一瞬去撞墙自尽一般。

    “大嫂,我没事,我想通了,爹娘总不会害我,我不会再寻死寻活了。”孟少鸢忍着脖子上的疼痛,努力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让对方安心的笑容。

    孟大嫂半信半疑,“你真想通了?”可是爹娘都答应这婚事了啊。

    “嗯。”孟少鸢颔首,一面叫她过来扶自己下床,“事儿是我惹的,我也去看看,他们家来做什么?”

    “你还是不要去了。”孟大嫂有些担心,小妹才想通了,要是叫她出去看到何铁匠为了她跟何大郎的婚事跪下求爹娘,没准心软,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嫁了过去。

    但她肯定没能劝住孟少鸢,只能扶着孟少鸢去茶铺门口。

    家里的住房就在茶铺后面的院子,孟大嫂才打起隔断帘子,孟少鸢就看到厅里挤满了人,何铁匠被人围在中间,跪在地上正朝孟父求道:“亲家,两个孩子有这个缘分,咱们做父母的就成全他们吧?我家里的情况你们是知道的,老十一和老十二才出生,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银子做彩礼?”

    他声音凄惨,且拥有着感染力,使得这四周的人都附和道:“哎呀,老孟算了,你们家也不差那一点银子,两个孩子既然是情投意合的,就点头答应了吧。”

    “对啊,你看人家何铁匠都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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