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
一个拿自杀当爱好的人。
于白苜蓿而言,她和他完全就是两个极端上的人。用不恰当的比喻来说,她是水里的一条游鱼,从不艳羡带了翅膀的飞禽。而他就是天空上的主宰,从不会多看一眼水里的游鱼。
是而她一直没在意那天的抽卡情况,不出意外的话,这家伙应该会永远躺在卡槽里。结果这家伙不仅出现了,还以一个极其特别的方式出现——主动要求被召唤现身。
关键是居然真有用。
【该功能一直都存在,只是宿主没有用过。】
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
好像是这样。先前她没那么多能召唤的人物卡,自然摸不透其中的规则。再者那些人也不可能要求主动出现,就像齐木楠雄那样,没因她强制召唤生气就已经是谢天谢地的了,还妄想主动出现吗?不可能。
所以太宰治为什么会出现?难道就是为了救她?
说不通。且不说他们之间完全没有交集,要认识也只是白苜蓿单方面认识他。而太宰治怎么说也是在□□待过的人,若是为了救一个不认识的人而穿越异世界,是昔日手下听了都会爆笑如雷的程度。
更何况他们的相适度绝对很低!一个想往生,一个想赴死,怎么看都不会成为能并肩作战的同……
等等,她好像忘了一件事情。
淦!
是太宰治的好感度!
刚刚系统那一长串播报的第一条是什么?说该人物好感度已达60??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啊,基本上能刷好感度的礼物她都投给别的卡牌了,可以说看都没看眼过太宰治的金卡。
这好感度是怎么上来的?倔强着自己爬上来的?
许是白苜蓿震惊的表情略显呆板,操纵滑翔翼的太宰治忍不住笑了笑:“本来就觉得白小姐很好玩,没想到近距离观察能更有趣。看来真的没白来这一趟呢~”
?
这家伙在说什么鸟话?
观察她?
这是什么操作。
“啦咧?”太宰治扯出一个浮夸的惊讶表情,“白小姐不知道吗?”
白苜蓿:“……”
这位太宰先生,做人能不打哑谜吗?都不说清楚什么,她怎么知道她应该知道什么。
白苜蓿心里吐槽归吐槽,在第一次见面的人面前一向很礼貌,斟酌着语气问出最想问的问题。
“太……太宰先生,请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到这话,太宰治嘴角上挑,眼睛微眯,带着探究的意味看着她,让她颇有种被看穿的感觉,有点不自在,但在狭窄的滑翔翼上她又无处可逃,只能努力不规避自己的视线,强自镇定。
就在白苜蓿快败下阵准备移开视线时,太宰治开口了。
“当然是为了救我的ster(召唤者)了~”
白苜蓿:“……”
虽然太宰治这话油腔滑调的,但是太宰治的声音属于那种又轻又柔,就算再肉麻的话从他口中出来也能自带情人般低喃的味道。
白苜蓿还没说什么,对方就继续说:“白小姐也太不关心我了吧,好歹我也是一张金卡,白小姐宁愿强制召唤别人也不愿意匀出一点心思给我,很挫败呢。”
说着还露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哪里来的弃妇。
“……”
白苜蓿无语凝噎。
这……这段话的信息量也太大了吧。
那种宛如怨妇控诉无情丈夫的语调暂且不提。
什么叫宁愿强制召唤别人也不愿意匀出一点心思给他??
他知道她曾经强制召唤过齐木楠雄?!
对于太宰治知道他自己是所谓的‘金卡’,白苜蓿并不奇怪,就和他一出现就知道她的名字一样。这些都能从她抽卡抽中的那一刻知晓,因为系统会把相关的内容告知到当事人。
不过其具体内容究竟有哪些,白苜蓿就无从得知了。只能从坂田银时等人的态度窥探一二,应该是请求帮忙那一类的。
白苜蓿也不是没问过。
“唔,还能是什么?帮助马猴烧酒拯救世界那种烂大街的设定嘛,只不过马猴烧酒是个小可怜,而使魔变成一个大叔,配置一样配置一样。”
对于她的好奇,坂田银时是这样说的,很明显的瞎扯。因为这个答案,她就没了探究的欲望,打怪升级还来不及呢,至于马猴烧酒还是废柴大叔都无所谓啦。
但现在……
很明显事情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为什么身为单方面被召唤的人能知道她的行径?就好像开了上帝视角一样……
等等,上帝视角!?
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用来当番剧看的那个系统出品的‘全知视角’,白苜蓿心头升起一个荒唐却可能性很大的猜测。
不是吧……
“嗯嗯~看来白小姐终于反应过来了。”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太宰治点点头,似乎很满意白苜蓿想通了关键。
“是的哟,我也能观看白小姐的世界。”
明明太宰治并没有齐木楠雄那一类读心术的超能力,却总能莫名能看透一个人心里所想。
就比如现在,两人见面不过堪堪几分钟,就连交流也没说上几句。而白苜蓿心里所想他却几乎都能猜透。
白苜蓿觉得这个能察言观色到直接猜中对方在想什么的人真可怕。
其实这回是白苜蓿想多了。太宰治察言观色的能力确实出众,但也没夸张到这个地步,无非是他对白苜蓿的观察有一段时间了。
是的,那所谓的‘全知视角’从来都不是单向功能,一直都是双向的。也就是说不仅白苜蓿能使用,那些接受被召唤的人也能使用。
于白苜蓿而言,绑定她的系统是个抽卡系统,抽到的技能能提高自己的水平,抽到的人物是自己的打手。
但于那些来自各个世界的人来说,这个系统更像是个全息游戏,他们接受成为被召唤者,然后绑定游戏设定中的ster(主人公),之后来到异世界打怪。
那个ster自然是白苜蓿。
在白苜蓿手里他们是一张张金卡,是在危难时刻能召唤出来救自己的人。但在他们那边,他们的ster就是一个住在固定版面里的q版小人。
q版小人有一个系统给的房间,小小的ster有时会在房间里悄悄抹泪,有时会摸出药瓶给自己上药,但最多的时候还是收拾出一个非常夸张的大背包,然后背着大背包出门探险。
每次出门探险时,他们便能用‘全知视角’观察到ster的世界以及她具体在做什么。
说来很有意思。
太宰治是这个游戏的‘忠实玩家’。因为他真的太无聊了,脱离黑/手党之后因为要洗白身份,他必须在地下工作满两年,其工作的内容基本上都是文职那一类,除了无聊到长蘑菇就是无聊到思考更完美的自杀方式,然后扣着绷带算着洗白的时间。
直到他莫名连通了一个异世界,并且得到了一个特殊的游戏版面。
看着那个名叫‘白苜蓿’的少女在抽到自己时露出满脸抗拒之色……太宰治来兴致了。
于是他的日常每天除了上班打卡、下班寻找最舒适的自杀方式之外就是看特殊版面上那个少女的日常。
他看着少女独自出门除咒灵,看到她进男厕除咒灵被人撞见时那又尴尬又好笑的样子,看到她和咒灵厮杀然后体力不支直接倒在地上呼呼睡大觉……
见她因为一个银发眼罩男的几句话躲在房间里抱着药瓶悄悄抹泪。
也见她立马没事人一样出于什么缘由和自己在意的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更是看见她在被询问做咒术师的目的是什么时,毫不犹豫地说出一个词——活着。
那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眼神里因自己所坚定的信念而迸发出惊人的光芒。
那一刻,对于太宰治而言,原本只是个打发无聊的东西突然有了实感。少女不再是晨间剧里面那种不切实际的主人公,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努力活着的人。
他确实是个自杀爱好者,但没丧心病狂到希望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他倒是蛮喜欢那种如野草般野蛮生长、不愿枯死在泥潭里的人。
只不过他好像被讨厌了呢。
好几次他以为自己能够帅帅地登场,充当那种拯救公主的白马王子时,发现他的ster完全把他丢进垃圾角落里和一堆“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天下谁人不识君”那种看起来奇奇怪怪的废卡躺在一起。
作为一张金卡,他不要面子的吗?
这天也是,他通过‘全知视角’知道少女要去东京打怪,目的地是东京塔。而他恰巧也有个工作需要在东京完成。
所以在处理完事情后他突发奇想想来一次空中飞行。
自然而然,这个不同时空中同一个地点、同样的建筑东京塔成了他的首选。
为此他专门借了滑翔翼,躲过工作人员上了塔顶。
也不知道高空坠落的死法如何?
听起来挺刺激,但估计死相会很难看。
算了算了,他可不想死得太难看,一点都不符合美学,还是等下次换个死法吧。太宰治抱着这样的心情准备跳楼……不,是空中滑行工作。
当白苜蓿等人意识到咒灵远远不止一级时,他堪堪拽着工具哼哧哼哧爬上楼顶。
当白苜蓿携同工作人员一起疏散人群、整座塔闹哄哄时,他这边的东京塔里的游客依然悠闲自在的透过玻璃窗看周遭的风景。
当白苜蓿为了救人往楼上爬时,他正边哼着小曲边调试设备。
当白苜蓿不甘束手就擒,毅然决然往没有任何安全保障的铁架子往下爬时,他正站在塔顶,迎风做起热身操。
当白苜蓿阻挡着咒灵的攻击时,他套好所有设备、准备飞行。
而当白苜蓿体力不支一脚踩空坠楼时,他将原先计划往远处飞行的路线改成垂直向下,便纵身一跃。
不同时空,在一个共有的高塔前他们共享失重与劲风铺面之感。
这下可不妙,看起来他的ster是真的没有外援能请了,如果救这么死去的话,他的生活又要回归死寂的无聊之中了。
“莫西莫——西。那个机械音先生——你在吗?能强制让我过去吗?”
自第一次告知相关事情后再也没出过声的机械声滋啦一跳,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的开口。
【能。】
……
这便是太宰治出现的全过程,不过他没提具体内容,只说了他也能用‘全知视角’,用以白苜蓿为中心的视角观察她所在的世界。
白苜蓿的猜测得到证实后,整个人就是一懵。
真的假的,若是真的为什么银时那混蛋从来都没和她说过!
也是,那个混蛋天然卷绝对不会主动提起,别看他那个时而可靠的样子,他可是还有一个抖s的设定啊喂!绝对是因为恶趣味故意不提的,就是想看她像个蠢蛋跳脚。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她曾经因为倒霉摔了个狗吃屎,特严重的那种。为了面子,在坂田银时过来时,她专门吹嘘自己这是祓除了只二级咒灵,光荣负伤的。
结果表扬的话没等到,等来的是一个很古怪的表情。
“是么?”
“那是当然。”
听到她坚定的回答那银发天然卷就莫名的笑了起来。
她当是啥呢,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那身上不是英勇斗争的标志,而是摔的。
怪不得坂田银时赶来救场时从没露出过状况外的表情,基本上下一秒就能投入战斗。
怪不得齐木楠雄能给她的系统发邮件。她还以为是对方能力太逆天,现在看来,完全就是有一个对接的系统!
在他们的系统里,她特么的就是只旅行青蛙吧,还是那种天天外出就摔跤的倒霉青蛙。
一想到自己为了面子在人前装得特别坚强,人后偷偷抹眼泪的糗样、被低级咒灵追着跑的怂样、以及天天倒霉、抽卡也抽不中的衰样被一群金卡紫卡围观……
一瞬间,她的脸刷得涨得通红、红色顺着脸庞一路下到脖根,抿着的唇瓣微微发颤。
完了,她想逃离地球了。
好死不死,向来会察言观色的太宰治见她这幅样子,不但不保持沉默给一个脸皮薄的小姑娘留几分脸面,反倒是一脸了然,说了句表面安慰实则补刀的话。
“嘛,不要害羞嘛。”
白苜蓿:“……”
她特么的这哪里是害羞,简直几欲羞死,就差准备杀人灭口了。
哈哈,这个世界她是一个都待不下去了,要不原地去世得了。
几乎是她冒出这个念头。
砰——
随着一声巨响,滑翔翼开始剧烈颤抖起来。随后原本因为出不去专门设的帐而被迫绕着塔一圈一圈螺旋式下降的滑翔翼失去控制开始乱撞。
翼身被愤怒不堪的咒灵炸穿了一边,裸露的残碎金属撞到塔身的钢筋上发出金属摩擦声,滋啦啦得蹦出火花。
好在两人的反应速度很快,快速调整身体的平衡,以免被蛮力甩出或者撞到建筑上。
但众所周知,天空战中,没有翅膀的人最遭殃,虽然咒灵也不会飞,但那越来越壮大的身躯早就把半个塔变成自己空中支点了,就算不会飞,在空战中也是优势一方。
随着滑翔翼与塔身不断摩擦,渐渐失去飞翔能力,不平衡感和失重感纷至沓来。
好在天不绝人,多亏了飞不出帐、必须以螺旋的方式降落,所以降落的速度很慢,现在堪堪在160米左右,而150米处正好是一层瞭望台的位置。
眼看楼道的缺口处就在不远处。
身旁那个越临近死亡越兴奋的男人开口:“我说——白小姐——你还有勇气——再跳一次吗——”
耳边是金属摩擦的刺耳声与狂风铺面的呼呼声,为了让她听清话,太宰治说得很大声。
“虽然跳不跳都可能会死哦——坠机死——和摔死——你选择那个——”
白苜蓿搂了搂怀里的背包,风把她额前的头发吹得哗哗作乱,没有护目镜的保护强风刺得她睁不开眼睛,索性眼睛一闭。
“我跳——”不跳等死吗!
又补一句:“两者我都不选!我选择的三种——安全着陆——”
对不起对不起,她差点忘了自己可能带有乌鸦嘴式的言灵技能。
刚刚只是夸张的表达一下自己的羞愤之情,可不是真的想原地去世啊!
与她紧张之弦拉满的状态不同,一旁那个男人早就被肾上腺素狂飙的感觉扯出了被压抑许久的畅意。
他煞是惬意地吹了声上调的口哨:“我倒数三下就跳——你相信我吗——”
相信个屁!相信能携手一同奔赴黄泉是吗??
太宰治也不管对方信不信,说完后就开始倒计时。
“三——”某人说着倒计时,下秒又扯出一句闲谈,“喂喂——我说白小姐——确定不睁开眼睛,看一看这难得一见的美景吗——”
“……”
美景个屁!就他这个自杀狂才会在这种情况把跳楼当美景!
不是倒计时了吗?倒计时就给她好好倒计时啊混蛋!她可是把小命都交出去了啊喂!混蛋自杀狂!
“二——”
“真的不打算睁眼吗——与其闭眼迎接死亡,不如睁眼自己选择是往死——或者生——”
大概半失重的坠落感让她的大脑也不受控制亢奋起来,身边那个人近乎不遗余力的呐喊声中仿佛带了鼓动人心的意味,引诱她睁开眼睛。
白苜蓿眨了一下眼,最后在劲风中完全睁开眼睛,一副俯瞰的视角展现在她眼前。
最底下还有少许来不及出去的游客,在她这个地方看就像一只只蚂蚁爬动——渺小,却又充满生气。
“一——”
最后一圈,滑翔翼也来到崩溃的临界值,而他们也正正稳稳处于150米瞭望台的断口处。
“跳!”
那是赴往一场往生或是赴死的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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