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樊太医的针灸和药起了作用, 刚过午时齐玥浑身开始发汗,明夏明心也一直忙着给他打水擦身。
整整折腾了一个下午,齐玥用过晚膳就困乏得睡着了。虽然太医已经说过发汗属于正常现象, 但陆靳翀看他睡得额头汗湿, 还是止不住担忧和心疼。
“汗,臭, 你别靠那么近。”
陆靳翀躺进床里, 刚要伸手把齐玥捞到怀中,就听他声音像梦中呓语般,含糊不清说道。
“不臭,我帮你擦擦。”陆靳翀轻笑说道, 取过明夏放在床边备用的帕子, 帮齐玥抹了把脸跟额头。
这话倒不是为了哄人,齐玥身上本就有股清甜的沉香味,发汗以后那味道变得更加浓郁了,陆靳翀又凑近些, “香的。”
齐玥拿他没办法,索性放纵的靠进他怀里取暖, “你刚去哪?”
“跟夜骁商量些事情。”陆靳翀轻拍着齐玥的后背道。
这次皇后借着昭华宫的事情扫除异己,不少宫人都受了牵连被发落了, 宫里一下人手紧缺, 原本定好开春进宫的那批宫女太监, 过两天就能提前入宫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消息, 有个人在长姐身边待着他也放心些,顺便考察考察他那侄子。
萧启弘那边也在着手调查烟馆了, 还摸到几个不太正常的烟客, 都是跟陈生父亲一样, 被人在烟里加了料的。
陆靳翀自然不指望他靠这些就能查出什么,只是让萧启弘知晓这件事的存在罢了,以后才好引他上钩。
恬范几人还没回来,京都的事情都是夜骁在负责的,齐玥一听他来过忍不住问,“有什么要紧事吗?”
陆靳翀见他一脸疲惫,却还强撑精神的样子,把齐玥拉到胸膛上靠着,“太医说你不能伤神,先睡吧,明天再说。”
如今最重要还是齐玥的身体,他不想再看到这人病重瘦弱的模样了,陆靳翀这般想着,搂住齐玥的双臂也不由收紧了些。
“干嘛老皱着眉头,像个老头似的,不好。”齐玥温凉的手指触碰了下陆靳翀的眉间,低声嘟哝着道。
陆靳翀成天心事重重的,身上还总会出现凝重的煞气,齐玥不喜欢看他这样。
“哪里就老头了,精神着呢,夫人不是最清楚的吗?”陆靳翀梗着脖子不满道,被夫人质疑老了这还得了。
算上前世他也才二十九,人生正直壮年的时候,哪里老了。
“嗯嗯,你是精神小伙,不老。”齐玥真怕他闹腾起来,连忙顺毛捋一捋。
陆靳翀:……
精神小伙听起来怪怪的,总感觉齐玥不是在夸他。
……
第二天陆靳翀刚下早朝,就逮着樊太医问东问西,齐玥昨日的情况实在叫人担心。
直到樊太医被问烦了,背起药箱躲到后宫去,陆靳翀才无法只能先行回府,却在路上撞见要出宫的单翼。
想到这家伙即将与嫣丫头成婚,陆靳翀笑着与他打声招呼。“单兄动作倒挺快,恭喜了。”
单翼闻言冷漠的脸上,竟然透出一丝不自然的红光,“托少将军的福,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那日校场陆靳翀坠马后,又去了别苑养伤,单翼一直没机会与他碰面。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陆靳翀摆了摆手说道。
单翼微颔首,见身侧无人才压低声音道,“昭华宫一事你应当知晓,皇上已命我暗中彻查。”
他这么说,只是想让陆靳翀安心养伤,不必为此事担忧。
陆靳翀却有些意外,没想到那日庆康帝说派人去查,不是说说而已,更没料到他安排的人,就是单翼。
不过转念一想,单家没有依附任何一方,只由皇上亲自调配,是庆康帝手下的亲信,会把事情交给单翼也实属正常。
只是这人一向处事严谨,如今会跟他透露这些,恐怕还是看在云嫣的份上吧。
“你可有什么线索?”陆靳翀问他。
自己不能插手的事情,对单翼来说却是大功一件,陆靳翀心想接下来的计划,或许可以把他算上。
“目前还没有太多进展,不过我查到昭华宫的虞美人,是在江南途径兖州时被掉包的,之后再送进宫中。”单翼说道。
两人边聊边走出宫门,等在宫外的陆玖看到陆靳翀出现,却急忙迎了上来,“少爷,林家大少派人来报信,说陈生家里出事了。”
“什么事?”陆靳翀闻言目光沉了沉。
“陈生父亲死在家中,陈生也被当成凶手抓了起来。”陆玖有些唏嘘的说道。
陈生这小子似乎运气不怎么好,前不久家里的小妹才被卖掉,这会父亲又死了,他还被人打成弑父的凶手。
这可是十恶不赦的罪名,如果真定下了,估计要判腰斩。
陆靳翀蹙紧了眉头,“人在哪。”
昨晚才听夜骁说萧启弘在查几个烟客,今天就死了一个。
“人在应天府,由府尹跟大理寺少卿一起审理。”陆玖连忙说道。
听到大理寺,陆靳翀的脸色越发难看,“先去看看。”
大理寺少卿是瑞王的人,如果真是他们下的手,那陈生在他手上只能被当顶罪羔羊。
“怎么?”单翼见他神色有异,不禁问了一句。
陆靳翀想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单兄不如跟我一道,咱们边走边谈。”
“好。”
跟陆靳翀相处这段时日,已经能看出陆少将军是什么人,单翼也没拒绝。
两人同上了陆靳翀的马车,趁着赶路的时候,单翼稍微了解了一下情况,很快知晓陈生的身份。
单翼对陈生有些印象,秋狝时脱颖而出那个伙夫,后来得陆靳翀提拔成了御林军百户,没想到再次听见时却是这种消息。
“少将军是担心此人被冤枉?”单翼试探的问。
陆靳翀也不再旁敲侧击了,直接把烟馆里的猫腻偷露给他。
单翼听完陆靳翀所言,眼里有些惊讶,“你如何得知这些?”
“还记得上次抓到的绑匪吗?此人就是严宇城派来的,这些假的烟草他也有份参与。”陆靳翀附在他耳旁道。
有了那个绑匪做幌子,跟单翼说起来就简单多了,陆靳翀把严宇城目前的关系网给他梳理一遍。
既然皇上命单翼追查此事,还是让他知道点底细的好,免得打草惊蛇,什么也查不到反而惊动了那些人。
听到上次绑架云嫣的是严宇城,又得知瑞王如今势力之大,单翼脸上也现出凝重的神色。原以为毒花出现,只是一起后宫争宠事件,现在看来事情恐怕要复杂多了。
…
京都城里谋杀亲父的凶案一出,消息立即传得飞快,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自然也激起百姓公愤,纷纷前往应天府听审。一时间,府衙外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
众人脸上有不敢置信、有惊悚、有义愤填膺,住在陈生家附近的邻居看了,却都忍不住摇头叹息。
公堂上衙役整整齐齐站了两排,随着一声如龙钟的“威武”,犯人也被带了上来,门外百姓响起一片哗然。
“这种杀父的畜生,绝对不能放过他。”
“听说是把生父活活勒死在床上的,太吓人了。”
“怎么下得去手,简直丧心病狂。”
“这种人居然还是当官的,活着肯定会祸害百姓,必须严惩。”
“放心吧,还有大理寺的人同堂审理,杀人犯肯定逃不掉的。”
陈家小妹听到周围的讨伐声,眼泪止不住的下来了,“林少爷,求你帮帮大哥吧,他不会做这种事的。”
他们娘亲去世得早,父亲又不爱搭理他们,从小到大都是大哥照顾她,跟她相依为命。
今天大早突然听到父亲遇害,大哥下狱的消息,林小薇只觉她的天都塌了,那可是她唯二的两个亲人,跟最疼他的大哥啊。
林俊豪却摇了摇头,“爱莫能助,如今只能看他造化了。”
他语气说得冷淡,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泄露出一丝担忧。被这大块头缠了快一个月,林俊豪虽不耐烦,但此时看他落难,心情却又无比复杂。
可惜官府的事情,尤其是京都的官府,他还真插不上手,顶多帮他传个消息,就看能不能请动那尊大佛出面了。
外面百姓闹哄哄的声音,在府尹李大人敲响一记惊堂木后,全都安静下来。
“犯人陈生,囚禁生父陈柄,将其捆绑家中长达一月,是否属实,你认罪否。”李大人铿锵有力的质问道。
跪在堂下的人犯,一身官府早已变成破烂的囚服,还带着满身不堪的鞭痕棍伤,此时低垂着脑袋,无人能够看清他的表情。
过了许久,才听他声音沙哑的回道,“是。”
这句话一出,再次引得众人惊讶,围观百姓也越发愤怒。
同堂听审的大理寺少卿,见着时机不等犯人跟府尹再开口,便率先下了定论,“既然认罪那就画押吧,囚禁、弑父,其罪当诛,待提交刑部,明日处斩。”
“不是的,大哥是被冤枉的。”陈家小女一听判决,急得想冲进公堂,却被衙役的木棍挡在门外。
跪在堂上的人犯听见声音,背脊明显僵了一瞬。
林俊豪见事情发展,急得在府衙门外踱起步来,心道这家伙不会真就被定罪斩首了吧。
幸好堂上的陈生看了罪状后,却没有动手画押的意思,“人不是我杀的,不画。”
杀人犯从被捕至今,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突然开口辩解一句,府尹与大理寺少卿同时皱了皱眉。
大理寺段臻向自己手下使了眼色,拿状词的衙役当即附下身,对人犯警告道,“我劝你老实认罪,别忘了,门外还有人看着你呢。”
陈生听到这声威胁,猛的抬起头来,目眦尽裂的瞪着对方,一张年轻的脸布满阴霾与震怒。
“你们要是敢动我妹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陈生咬牙切齿说了一句,这才重新看向那份罪状。
门外陈家小妹虽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也早已泣不成声。林俊豪却看出猫腻,两眼微微眯起。
正好此时,远处一辆马车的身影疾奔而来,林俊豪几乎一眼认出,那是将军府的车驾,心里才松了口气。
马车在应天府外停了下来,陆靳翀掀开车帘,立即看到人群中的林大少。
不过应天府外围了这么多人,里面应当已经开堂问审,陆靳翀听到百姓嘴里喊着“杀了他”、“游街示众”诸如此类的话语后心里暗道不好。
一旦结案交由刑部,事情可就变得复杂多了。
陆靳翀两人都还穿着进宫的朝服,刚一出现立马引起不少人关注,见他们走来百姓纷纷让开道路。
衙役敢拦住百姓,但看到陆靳翀身上的三品将军朝服,跟单翼御林军指挥的官服后,却不得不放缓态度。
“府尹正在开堂审案,恐怕不方便让二位进去。”
“少将军,大哥不是杀人犯,他是被冤枉的,求您救救他。”陈家小女看到熟悉的身影,脸上顿时燃起希望。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连着磕了几个响头,让那些邻居大婶都看得心疼,这两兄妹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见两人这般遭罪心里也不好受。
陆靳翀看了周围的人一眼,只能说道,“倘若他真是被冤枉的,府尹大人自会查明真相还他一个清白,你起来吧。”
说完陆靳翀也不再看她,直接推开衙役的棍子闯进去,见陈生就要在那张状词上按手印,不禁冷声说道,“如果没做就不要轻易认罪,否则今后再无人能护你家妹。”
陈生听到陆靳翀这句话,手指一顿果然犹豫了,无论别人想如何屈打成招,他都不会低头就范,可对方用他妹妹要挟。
但陆靳翀这话说得也有道理,自己都死了,谁又能保证小妹的性命,有个弑父斩首的兄长,她今后又要如何活在世上,面对世人。
陈生当即把一手红油,全都抹在自己衣服上,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说过了,人不是我杀的。”
陆靳翀见他想通了,脸上才露出满意的神色,刚从外面进来时林俊豪就提醒他了,有人威胁陈生认罪,他一试探果真如此。
拿着状词的衙役还没反应过来,坐在堂上的府尹李大人,却已起身问道,“陆少将军,单指挥,二位突然闯入公堂,不知有何要事?”
李大人没想到这么快又跟陆靳翀碰面了,不过他心里也着实纳闷。
陈生一个小小的御林军百户,怎会让大理寺大动干戈,插手审问案件,又惊动了陆家少将军跟御林军指挥同知的。
这三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个背景强硬,没一个能招惹得罪的,李大人夹在中间,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大理寺少卿见府尹想和稀泥,一脸阴沉的开口,“少将军虽然位高权重,但也不能僭越擅闯应天府,藐视国法。”
“听闻秋狝魁首谋杀亲父,当初是本将军引荐,将他带到圣上面前,发生这等骇俗之事,又怎能不来看个究竟,好给皇上交代。”陆靳翀负着双手,义正辞严的说道。
陆靳翀这么说倒也合情合理,府尹一时找不到让他离开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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