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想到昨天在地里遇到陆靳翀,  几个佃农都脸色涨红,神情透着一丝慌张与激动。

    “这是陆家的少将军,我没做梦吧,  听说陆家可是一品大官。”

    “从前的事都是陆家跟县令老爷干的,那咱们欠陆家的粮食,  是不是也能一笔勾销了。”

    “不用一笔勾销,  只要今后恢复五成粮租我也乐意。”

    “再看看吧。”

    有人却不敢想得太乐观,陆家村的恶霸已经横行多年,怎可能就此轻易除去。

    陆靳翀也正好想起田地租赁的事情,  走到陆家那些人跟前,  冷声说道,“佃农签的契约还有欠条,去拿来。”

    常年带兵打仗的他一沉下脸,身上那股凛然的气势不怒自威,就连陆靳翀手下的军汉有时都招架不住,更何况是这些欺善怕恶的村霸。

    所以当陆靳翀开口后,  陆老大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在,在我那里,我去取,我这就去取。”

    陆老大说完就急匆匆的跑了,  没多久又去而复返,  把陆靳翀要的东西交到他手里,  嘴里还讨好道,  “少将军您过目,  东西都在这了,  今后我们会好好替将军府打理田地,  一定不会再犯了。”

    陆靳翀闻言挑了挑眉,正好见齐玥朝他走来,便顺手将东西递给他,“田地现在都归你管,这些你也看看吧。”

    齐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笑着接过,“好。”

    藏在陆家人群中的陆春,见两人竟当着众人面前举止亲密,满是不甘的咬了咬唇。

    陆靳翀把契约跟欠条的事情交给齐玥,转头又面无表情的问,“村长呢?”

    很快就有一个岁数不小的男人走出来,也是陆氏族老之一,那人颤颤巍巍站在陆靳翀面前,连头都不敢抬起,“少将军,老夫就是陆家村的村长。”

    陆靳翀也不废话,让他把陆家做过的所有恶行,全部向关大人手下的师爷举列出来,书写成册。

    “一干人等,把霸占的东西尽数归还,再论罪处置。”陆靳翀语气冷硬的下发命令。

    陆家人以为只把欠条交出去,陆靳翀看在同族的份上就能饶了他们,再不济也是回祠堂私下解决,却没想到他竟动了真格还要秋后算账,彻底慌了。

    陆老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少将军看在陆家祖宗的份上,就放过我们一回。”

    “是啊,当年祖叔出去打战,他的弟兄也就是我们这一脉还曾出钱出力,才会有今日大将军的地位。这次是我几个儿子犯浑,我保证他们以后绝不会再犯。”大叔公叹息的说道,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恨不得去跟祖宗告状。

    陆靳翀有些惊讶,不是因为他口中说的出钱出力,而是他厚颜无耻的程度让人大开眼界。

    哪怕是齐玥这样半路加入陆家的,都知道这话有多离谱,“陆家已经有五代人镇守北关,从小将走到镇北大将军靠的是一个个悍不畏死的肉躯,是实打实的军功。就连靳翀现在的官职,都是他十三岁上战场打下来的,什么时候是旁人一句话就能顶替取代的。”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想起那些年身死疆场的陆家将军们,脸上都露出一丝悲憾。

    陆靳翀盯着齐玥愠怒的脸色,心里骤然淌过一丝暖流,不得不说齐玥这种捍卫的姿态,着实叫人忍不住沦陷。

    这么多年陆靳翀已经习惯,自己一个人背负起所有责任,替父亲夺回帅印,替萧启弘收腹兖州。他习惯了守护别人,习惯了独当一面,但现在突然有个人挡在他前头,这种感觉莫名让他心动。

    大叔公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人群里的陆春却抢先一步,指着齐玥歇斯底里骂道,“你这个贱人,我们陆家的事情关你什么事,你不过就是少将军养的男宠而已,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

    听到陆春的尖叫声,刚刚还站在旁边看好戏的陆靳翀,脸色瞬间黑沉如墨,仿佛地狱罗刹一般。

    不过这次无需他动手,陆家老三就先给她一个耳刮子,“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还不闭嘴。”

    陆春却还不知悔改,“我说错了吗?少将军岂是一个男人可以肖想的,他就是个不要脸的贱人。”

    在得知那个高大的男子竟是陆家少将军后,无论是之前被齐玥拒绝的羞辱,还是嫉妒都直达顶峰,这种愤怒几乎让她失去理智。

    村民现在倒不敢说三道四,不过有一部分看着齐玥的目光,分明透着鄙夷,显然是想到陆春说的男宠。

    陆靳翀又怎会让齐玥白白受辱,冷眼看着陆家人,醇厚的声音如钟传开,让大多人都能听到,“齐玥乃圣上赐婚的陆少主君,容不得轻言议论,诋毁圣旨是死罪。”

    听到皇上赐婚、陆少主君、死罪等字眼,那些不善轻视的目光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慌乱与惶恐。

    陆靳翀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叫来师爷给陆春又记上一笔,而此时的陆春早就吓得瘫软在地。

    “既然已经出了五服,从今往后将军府与徐州陆家再无瓜葛,若是让我听到有人打着将军府的名义作乱,直接乱棍打死。”

    陆靳翀趁着此刻,陆家村与附近几个村庄的百姓都在,索性把话说清楚了,他可不想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人用他的名号胡作非为。

    村民听了都忍不住叫好,以后再也不用怕这些村霸了,陆家村的好几个族老特别是陆家大房,却都是一副如遭雷击。

    但他们的惩罚还远远不止如此,有了陆靳翀发话,曾经受过欺压的人为了讨回田地跟银两,纷纷出来指认他们的恶行。

    陆家人造的孽也全部无所遁形,被师爷一一记录在案,陆老大与陆老三最为恶劣,甚至牵扯到数条人命,很可能会被问斩。

    其中一桩是发生在两年前,陆老三发现隔壁村的两个男子家里藏了一株深山灵芝,便起了心思据为己有。

    在偷灵芝不成反被教训一顿后,他将二人不寻常的关系散播出去,让他们遭受村民的怒骂指责,最后更是放火烧死两人又说成畏罪自焚。

    齐玥看到这桩案件时,都忍不住愤怒悲悯。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审问的审问,收押的收押,陆家人被带走时个个如丧考妣,却根本没有人同情他们,反而被吐口水扔鸡蛋,犹如过街老鼠一般。

    陆靳翀跟齐玥没有在陆家村继续待下去,同林燕母子告辞,又重新签下田地租赁契约后,便随关大人一行人离开了。

    林燕看着浩浩荡荡远去的队伍,眼里不禁落下一滴泪来,“六郎,是不是你在泉下看着我们,替我们找来的救兵。”

    …

    “这次还多亏陆少将军深明大义,才让事情有如此进展。”

    回徐州府城的路上,关大人忍不住朝陆靳翀拱了拱手笑得一脸感激。

    金仙观虽然没了,可要收集官员的罪证却不容易,加上整个徐州官官相护严防死守,关大人来的这段时间到处碰壁,才不得已请来单翼。

    而这个余县令,正好就是徐州同知的外甥,这次也算是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个余县令与同知大人有不少勾当,从他入手想必很快就能撕开一道口子。

    如果不是陆靳翀出现,恐怕事情不会这么快有突破。

    “既然碰上了,应当的。”陆靳翀颔首回道。

    “不过少将军怎刚离开京都就没了音讯,圣上跟陆将军都甚是担心,还派了不少人出去寻找。”关大人此刻终于有机会问出心中疑惑。

    陆靳翀失踪也有两三月了吧,既然人好好在徐州,怎连一封报平安的书信都没有。

    单翼听关大人又重提此事,不禁侧头看了陆靳翀一眼,这位钦差大臣也是皇上的亲信,可不能被他看出端倪。

    陆靳翀倒是早就想好说辞,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陆某与夫人刚离京就突生意外,还险些丧命,之后一路被人逼到徐州,直到将追杀的人彻底解决,豫州又爆发洪水到处都是流民,只好继续待在此处。”

    “原来如此,少将军可查出追杀的是什么人。”关大人一脸关切的问。

    堂堂镇北少将军,居然在大庆国内险些招毒手,这可不是小事。

    “查到了,待回京再向圣上禀明请罪。”陆靳翀微点了点头。

    关大人闻言终于不再追问,只是说了一句到时会跟皇上说明陆家村的情况,也算还了陆靳翀的人情。

    关大人来徐州还有任务在身,陆靳翀只在府城待了两日,就随单翼回兖州去了。

    如今豫州水患严重,庆康帝又要重新整顿朝堂与徐州,攘外必先安内,大庆已经与兖州签订停战协议,大军不久便要拔营回京。

    陆靳翀打算跟单翼的队伍一同回去,但在这之前他还打算再去见一见齐玥的师父,于是在回兖州的路上,他们就跟单翼暂别,前往谷竹居住的小山峰。

    这次来的只有陆靳翀跟齐玥两人,山下依旧不少人求见,陆靳翀轻车熟路带齐玥从后山进去,直奔山腰不起眼的农家小院。

    不过两人刚到门口,就碰上衣衫不整神情恼怒的谷竹,还有身后追出来的窦哑。

    双方毫无预兆的撞个正着,四目相对,场面一度凝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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