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从昏迷中醒来。

    这是一个四面都封得严严实实的房间,  墙皮脱落大半,甚至隐隐露出底下的钢筋,  像一个巨大的铁皮盒子,  阴沉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右上方有一面小小的铁窗,几缕刺目的阳光穿过铁杆,  落在他刚刚睁开的眼睛上,  激得他眼角不自觉溢出了几滴生理性泪水。

    他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光线后,低头开始打量自己的处境。

    身下是一个钢制的座椅,很重,  手脚被牢牢绑在上面,  有效防止了他带着椅子一起跑路的可能性。

    四下是一些散落的刑具,鞭子、小刀、带着倒刺的木棍……地上则布满了暗沉的血迹,像一朵朵落在污泥里的梅花。

    审讯室。

    他垂下眼帘,  轻舒了口气,  随后突然发力,  身上青筋暴起,  整个人连带着椅子往前趔趄了一下,  钢制座椅划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尖鸣声。

    审讯室的大门很快被人推开。

    琴酒一身肉眼可见的低气压,  像个移动的大冰渣子,  身后跟着的难得不是伏特加,而是换了一个纤细瘦弱的金发女孩儿。

    “任务失败了。”他墨绿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安室透,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组织怀疑你们当中有卧底,  作为唯一一个非代号成员,  你有最大的嫌疑。”

    不对。

    安室透的瞳孔颤抖一瞬后,  很快恢复平静。

    且不说就当时的情况来看,  嫌疑最大的绝对是苦杏酒,就说琴酒此人,他处理叛徒的信条向来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既然把自己留到了现在,甚至还有闲心同他说明一下如今的处境,就说明他的目的绝不在于要自己认下这个“莫须有”的卧底罪名。

    他于是把头靠在椅背上,下巴微微扬起,气定神闲地等待后文。

    琴酒果然再度出声:“为了洗脱你的嫌疑,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完完整整地复述一遍。”

    原来如此。

    安室透想,该怎么去讲述昨天发生的一切呢?

    他从头到尾几乎游离在事件之外,既不知道组织为什么要调查产屋敷家、去产屋敷家又是要盗取些什么,也不知道苦杏酒和贝尔摩德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要“背叛组织”,以及她和藤原寺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什么都不知道。

    产屋敷先生让他注射药剂时,也只说了一句“相信初九”,除此之外,没有透露任何有用的信息。

    对于发生的那些事,他没有篡改的必要,也没有篡改的资本。

    “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说:“我赶到的时候,只看见苦杏酒掐晕了贝尔摩德,又打晕了一个金红色头发的男人,当我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有人出现在我身后,往我身体里注射了一管药剂,我就昏了过去。”

    琴酒:“注射药剂的是谁?”

    安室透摇摇头:“不清楚,穿着和服,我没看清脸。”

    他停顿片刻,笑眯眯地说:“非要说谁是卧底,那肯定是苦杏酒吧?她的行为也太奇怪了。”

    这基本是一句废话。

    但特意点出,明显是带了些恶劣的小心思。

    然而琴酒却否定了他:“这与你无关。”

    “苦杏酒再如何,也是代号成员,轮不到你来质疑。”他临走前警告道:“顾好你自己吧。”

    说罢,狠狠甩上了门。

    这太奇怪了。

    安室透皱眉,看着被合上的大门,心里默默想到。

    苦杏酒和藤原寺一定有什么关系,她的行为也已经可以说是明晃晃的背叛,为什么琴酒依然袒护她?

    —

    门外,琴酒和樱桃酒并没有马上离开。

    银发男人靠在墙边,点燃了一根烟,声音冷冽:“对上了吗?”

    “对上了。”樱桃酒说道:“安室透说的应该都没什么问题。”

    这已经是他们审讯的第三个人。

    贝尔摩德、苦杏酒、安室透。

    唯一没受到审讯只有樱桃酒,毕竟,组织会怀疑每一位成员,但却能理所当然地信任一件连自我都没有的工具。

    三人所说没有什么相互矛盾的地方,和樱桃酒的叙述也能连上,他们被安排在不同的审讯室内,不可能有互通口供的机会,换言之,不出意外,这三人口中都是真话。

    这就拼凑出来一个堪称恐怖的事实。

    ——鬼能操控他人。

    “我见到了藤原寺初九。”这是苦杏酒被审讯时的原话。

    她喘着气,似乎很虚弱:“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发现我之后立刻向我冲来,我只来得及看见一双血红色的眼睛,便人事不省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则接上了贝尔摩德的叙述。

    苦杏酒赶来后,她对上炼狱杏寿郎的压力骤减,然而在两人渐渐占到上风时,对方却一转攻势,手中利刃猝不及防朝她刺来。

    她躲闪不及,刀刃靠着耳际擦过,耳麦就是在那时受到了损坏。

    樱桃酒站在琴酒身边,眼神落在贝尔摩德身上,将她的所有表情尽收眼底:“她有和你说什么吗?”

    “……有。”贝尔摩德摸着脖子上久久未消的掐痕,眼神闪了闪:“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时间回到那天晚上。

    “好久不见,贝尔摩德。”

    苦杏酒双眸血红,掐住她的脖子:“或许你还记得我吗?三年前,那艘游轮上,我们见过一面的。”

    喉间的手像一根不断收拢的铁环,任凭贝尔摩德怎么拍打拉扯都无济于事。

    “那次因为人质的缘故,被你和琴酒拿捏了一把,这次可不会了。”

    苦杏酒还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但因为缺氧而几近晕厥的贝尔摩德已经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了。

    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

    但突然,钳住她脖颈的手松开了一些。

    贝尔摩德顿时如得了水的鱼儿,猛吸一口气,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撕心裂肺的咳声里,她听见对方疑惑的声音:“奇怪,你的身体里,好像混进了什么东西……”

    猩红的双眼蓦地凑近。

    苦杏酒突然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啊,混进了一点和我有关的东西呢。”

    “让就让我来试试吧,你的话,会不会更容易一些……”

    话音刚落,贝尔摩德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回忆结束。

    樱桃酒归纳三人的供词,如同一台精确运转的仪器,迅速点出几个问题。

    “一,鬼是否真如她表现出来那么强大。她有可能只是虚张声势,操控他人对她而言其实也并非那么轻松,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她还有更多我们所想象不到的底牌。”

    毕竟是活了不知多少年、不老不死的究极生物。

    若说没点真本事在身上,他们也是不信的。

    “第二,鬼对贝尔摩德说的‘身上有她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以及为什么她明明操控了苦杏酒和贝尔摩德两人,对我说的却仅仅是‘贝尔摩德只是个开始’?”

    只是不小心漏了一个,还是说,这句话有什么他们尚未理解的深意?

    最后,她在心里默默说道。

    樱桃酒,究竟本应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

    被关在审讯室里的日子无法计算,三人只能通过吃了几顿饭来判断自己在这鬼地方里呆了多久。

    大概三四天后,安室透被放出,苦杏酒和贝尔摩德则被带去了另一个地方。

    那个布满了无数精密机械、没有一丝人气的地下实验室。

    她再一次经过了那个充满畸形改造人的隔离室。

    那些过度生长的肌肉,无故增大的肿泡,甚至在一个人身上重复出现的肢体……

    不正是如百年前在黑夜里肆掠的那些怪物一般吗?

    越是低级的鬼物,越是拥有畸形怪异的身体,还学不会精细的拟态。

    反观十二鬼月,在外观上可以做到近乎和人类一般无二。

    那贝尔摩德……又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

    藤原寺初九那时说的话并非凭空捏造,她原本只是想同时“控制”苦杏酒和贝尔摩德两人,如此一来,哪怕组织真的过于谨慎逼得她销卡,也可以顺便拖一位核心代号成员下水,大挫组织力量,当然,如果贝尔摩德出于自保,反水背叛,那就更有意思了。

    然而,贝尔摩德濒死时,身体却出现了一些让她意想不到的变化。

    她们之间似乎出现了某种“共鸣”。

    不是鬼舞辻无惨和他下属之间的绝对掌控,却让她隐约察觉到,对于“造鬼”的实验,贝尔摩德或许并不仅仅是监管者,更是受益者。

    组织究竟拥有什么?

    这场实验的源头和核心又是什么?

    谜团像滚雪球般越来越大,或许到现在,自己来到组织的意义早已不仅仅是为了救诸伏他们。

    她被束缚住手脚,绑在实验台上。

    身体里被注射了些不知名的药剂,让她浑身无力,却能保持清醒。

    一名黑发戴着眼镜的研究人员走过来,抽走了她一管血液。

    这她倒不担心,方才借着视觉死角,她腕间生出鬼藤,不仅顺回了自己的血液样本,还悄无声息地进行了替换。

    任她们如何检测,苦杏酒也只会是一个普通人。

    更能引起初九注意的,反而是她身边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女孩儿。

    她比樱桃酒小上一些,有一头褐色的短发,和一双浅绿色的大眼睛,身材是没有一点肌肉的纤弱,穿着宽大不少的白大褂,没有同龄人该有的朝气,反而板着一张严肃的小脸,像个稚气未脱,却一本正经玩角色扮演的小科学家。

    她拿着一个笔记本,站在研究员身边,对着仪器上的各种数值,面无表情地记录着。

    没有朝气,却也不如其他人似一潭死水。

    苦杏酒没有社交牛逼症。

    藤原寺初九想,但如果明天她还来的话,自己可以尝试着同她搭话。

    她闭上眼。

    小姑娘却在研究员离开后出声了。

    “刚才,我看到了。”

    初九倏然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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