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心候在殿门内,瞧见放风回来的徐林芃和陈嫣,急急将徐林芃拉到一旁。

    柳心急切道:“先前皇后娘娘身边一个宫婢将七妹妹叫走了,我方才见给七妹妹送拜帖的那个公子好像也叫一个宫婢唤走了,六姐姐,我这心里不安。”

    徐家家宅安宁,徐林芃见过最大的勾心斗角就是二夫人和三夫人日常斗嘴,一时没想出哪里不妥。

    “走了多久?”

    柳心被突然插进来的声音吓一跳,她有意避着陈七姑娘,岂料陈七姑娘偷偷迎上来偷听。

    见陈嫣神色凝重,柳心略微思量。

    心想陈七姑娘能与五姐姐一见如故,应当有几分可靠,总不能贸然去求太子殿下,说她怀疑自家妹妹可能出事了吧。

    柳心决定相信陈嫣,道:“六妹妹走了快两刻钟,史四公子也有一刻钟。”

    陈嫣蹙眉,“娘娘请徐七姑娘说话有可能,但史四郎只是国子监的学子,皇后和陛下都不可能在这时候传他。”

    柳心正是想到这一层才担心。

    “七妹妹有危险!”徐林芃的心也提了起来。

    “往好处想,也许只是巧合。”陈嫣道:“你们不能在宫里随意行走,先进去,暂时不要声张,以免坏了徐七姑娘的名声,我去一趟坤德宫。”

    ……

    燕时被皇后绊住说了会儿话,刚出坤德宫,就遇见狂奔而来的陈嫣。

    陈嫣气喘吁吁道:“子州哥哥,徐七姑娘在里头吗?”

    一听宁钰,燕时心口一紧,“她不是在重华殿?”

    陈嫣摇头,“徐六姑娘说皇后娘娘叫她来回话,还说史四郎也被一个宫婢叫走了。”

    燕时自认,不说多了解史昭允,至少可以断定,对方绝不会在今日这种场合,用这种卑劣手段诱骗一个姑娘与他私会。

    谋局之人,是要一箭双雕,同时毁了宁钰和史昭允。

    宫婢领着一个外男,想要逃脱层层盘问,也就只能去碧莲湖冷宫一带。

    林昊刚想出言提醒,却见自家主子已经跑没了踪影,林昊不好与陈嫣多说,足尖一蹬,翻越丈许高的围墙,消失在黑夜中。

    ……

    “砰!”

    木门被从外踢开,靡丽暗香逸散,燕时皱眉,俊朗的脸上俱是害怕焦急。

    “徐宁钰!你在哪儿?”

    伸手不见五指的幽闭屋子,宁钰咬住手臂蜷缩在角落。

    通体好似在油锅里煎着炸着,汹涌翻滚的情.潮将她折磨得虚软无力。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抬眼望向漏进些许微光的四方门洞,逆着月光,他立在那里,宛若一座俏拔的巍峨山峰。

    “燕……时……”

    细如蚊蚋的低唤送入耳中,燕时闻声抹黑靠近声源。

    敷一蹲下,娇软似水、滚烫如火的身躯立刻贴了上来,同样滚烫的手臂紧紧圈着他的脖颈。

    还好,除了迷人的熏香,并未闻到其他味道。

    “别怕,我来了,没事了……”

    燕时怜惜的回抱住她,温言细语安抚,任由她滚水般灼烫的脸颊在他的脖颈和耳根胡乱蹭着,整颗心揪成一坨,阵阵后怕。

    接触到冰凉的皮肤,宁钰心里那团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但仅存的理智告诉她此刻不是好时候,要亲要抱也要等到安全以后。

    在燕时肩膀咬了一口,宁钰努力压制着疯狂叫嚣的欲念,哑着嗓子道:“快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林昊的声音传来,“王爷,来人了。”

    林昊看了眼远处朝湖心水阁逼近的灯影,吹熄火折子,他站在门口不敢进去,怕冲撞到未来王妃。

    “还有史公子。”

    宁钰窝在燕时怀里,小手伸进他的前襟伸寻找清凉。

    在一群人登上木桥前,燕时抱着宁钰,林昊提着史昭允,纵身跃入湖中。

    ……

    “太子殿下,就是前面!”宫婢指向通往湖心水阁的木桥。

    徐林芃和柳心惴惴不安。

    一盏茶前,宫婢急匆匆跑进重华殿,说看到一个身着华贵的锦袍公子和一个贵家小姐在碧莲湖桥上推搡拉扯,公子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立刻有人发现徐家七姑娘和史家四郎不在殿中。

    太子听完宫婢禀报。

    一面命人去坤德宫确认徐七姑娘在不在皇后那儿。

    一面担心两人真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毕竟一个是未来弟媳妇,另一个是国子监最出色的学子,又是重臣嫡子,也要顾虑两家颜面,于是仅带着徐史两家的人,以及报信宫婢和贴身侍卫赶到碧莲湖。

    见桥上无人,太子看向湖心水阁,冷声吩咐:“你们留在此处,青锋,随本宫过去看看。”

    太子和近身侍卫前往水阁查看。

    柳心抓住徐林芃的手臂,心口紧绷。

    “不会是七妹妹!”见柳心呼吸不畅,徐林芃一下下替她抚背顺气。

    史妆娴不动声色与宫婢对视一眼,见宫婢微微点头,瞟了眼扶在一起互为依靠的徐家姐妹,借着黑暗隐藏,唇角掠过一丝轻蔑的笑容。

    史氏大宗最重品性。

    史昭允在皇后娘娘替太子和王爷选妃的宴会上勾搭贵女,不管是不是冤枉,都是污点,一个有污点的嫡子,不配成为宗主候选人。

    若非史昭允上赶着讨好徐宁钰,她都没想起来暗卫不能进宫。

    “太子殿下,我七妹妹……”哪怕太子的脸色并没有变得更坏,徐林芃也不敢松气。

    青峰接话道:“里面无人!”

    宫婢不信,急色道:“怎么可能?!”

    迎上太子深不可测目光,才惊觉自己失言,慌忙低下头,“太子殿下,奴婢没有说谎,奴婢真的看到了。”

    史妆娴纳闷。

    这个叫采莲的宫婢,身家性命都掌握在她手中,断然不敢欺骗她,门也经特殊处理过,只能从外推开,两个中了药手无缚鸡之力的,合该逃不出去才对。

    难道是太子殿下有意包庇?

    念及此,史妆娴道:“会不会是太黑?”

    “史大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柳心按着有些喘不过气的心口,一贯顺从的眉眼染上怒色,“手足亲情,史大姑娘怎么瞧着生怕自己弟弟不在里头似的?”

    史妆娴一凛,看向太子,“臣女只是关心则乱,请太子殿下莫要误会。”

    太子讳莫如深看了眼一副问心无愧模样的史妆娴,对青锋道:“派人找,务必找到徐七姑娘和史四公子。”

    回到重华殿,派去坤德宫的内侍已经回来。

    “禀太子殿下,徐七姑娘正在陪娘娘下棋,娘娘让我告诉殿下,徐七姑娘今夜就歇在坤德宫,让徐五姑娘、徐六姑娘勿要担心,明日一早,娘娘会派人亲自护送徐七姑娘回府。”

    太子对徐家姐妹道:“既然母后有意留徐七姑娘,两位姑娘便可放心。”

    陈嫣朝史妆娴挑了挑眉,故意大声道:“一定是皇后娘娘挑中徐七姑娘做儿媳妇,舍不得放她出宫,徐七姑娘才华横溢、赤诚坦荡,不光娘娘喜欢,陛下定然也欣赏。”

    才华横溢、赤诚坦荡……

    这是在打谁的脸呢?

    一众贵女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不屑、或无动于衷看向史妆娴。

    史妆娴拼尽气力克制着满腔屈辱,姿态依旧端庄从容,她是大宗嫡长女,自有嫡女的气度和尊严,绝不会让这些人看她的笑话。

    而且……

    只要钉死徐宁钰和史昭允在一处,她就还有机会。

    “不知舍弟是否也在皇后娘娘处?”

    “不曾瞧见史四公子。”内侍是太子的近侍,谨遵太子命令,并未向皇后提及史昭允。

    史妆娴大感失望。

    “不在……那我弟弟……”史妆娴满脸焦急,朝太子福身,“请太子殿下务必找到舍弟。”

    旁人见她面如菜色,以为她担忧自家弟弟。

    方怡容、张二姑娘见势扶住摇摇欲坠,一副担心过度模样的好友。

    不多时,青峰手扶刀柄走进重华殿,身后跟着由两个内侍搀扶的史昭允。

    史昭允浑身湿透,额头一团红紫,像是磕碰造成。

    方含章三步并两步迎上去,“史兄,你这是?”

    “允哥儿——”史妆娴看似镇定,眼角却泛着隐红,声音蕴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嫣斜睨一眼,冷嗤,“装腔作势!”

    史昭允走向太子,恭敬揖礼,“太子殿下。”

    太子负手道:“发生了何事?”

    史昭允再次拱手,疲惫道:“让殿下见笑,小子今日得皇后娘娘赏赐,心中激动,一时高兴贪杯醉了酒,本想出门吹风醒神,却不知不觉走到一处木桥,不慎脚滑落水,爬上岸后昏睡过去。”

    青峰补充道:“史四公子昏倒的地方在碧莲湖西岸,卑职过去之时,护卫正在替公子排积水。”

    太子颔首。

    他瞥了眼史昭允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脖子,联想到湖心水阁未散净的香味儿,没有直接命人传御医,而是问史昭允,“史四郎可需要宣御医?”

    “谢殿下挂怀!”史昭允自是不敢让御医瞧的,“小子并无大碍,不必烦劳御医。”

    太子若有所思道:“那便早些回去歇息——青峰,你亲自护送史四郎回府。”

    青峰应是。

    ……

    宁钰被安置在坤德殿一座偏殿。

    太医院院判谢学清施完针,起身拜道:

    “微臣已经施针控制药性蔓延,不过这位姑娘不仅在点了合欢香的屋子待太长时间,还服下过量的鸳鸯一心散,单靠服药不能将毒素排除干净,需辅以施针五到七日方能清除余毒。”

    皇后颔首,敲打谢院判道:“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本宫唯你是问!”

    谢院判惶恐,慌忙叩首,“微臣不敢!”

    谢院判战战兢兢退出寝殿,去安排人煎药。

    燕时看了眼欲言又止的皇后,双目赤红道:“一个右眼角有泪痣的宫婢,她白日在母后宫里见过。”

    他更想亲手抓住害宁钰的人,但他现在得陪在她身边。

    “这事儿不用你操心,母后会处理。”

    出了这档子事儿,皇后深感愧疚,所幸没造成实质性伤害,否则她都无颜面对百官女眷。

    担心长时间没人发现,怕史昭允一命呜呜。

    燕时提醒皇后道:“还有史家四郎。”

    “方才你兄长来说,已经命人护送史四郎回府,碧莲湖水阁……除了你兄长和他的近身侍卫,旁人没有进去。

    “行了,你的王妃,自己上点心好生照顾……今夜之事,母后会给徐七姑娘和史四郎一个交代,母后先走了。”

    皇后离开不久,宁钰被一股燥热催醒,缠着燕时又亲又啃,差点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喝下药,一直熬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

    史昭允担心回到尚书府会被父母盘问,转而去了国子监。

    泡在冷水里,仍如置身火海被业火炙烤。

    徐家七姑娘的一颦一笑在脑海挥之不去,今日发生的一切在眼前一一闪过,“朝朝暮暮,日日夜夜”,女子发间的馨香仿佛就在鼻端,洁如初雪、清如翠竹,若有似无,勾魂摄魄。

    他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瞧见她随一个宫婢离开,不多时另一个宫婢让他看了一支珠花,他认得是徐七姑娘头上戴的那支,他知道可能是陷阱,却还是随宫婢去了湖心水阁。

    因为他怕,怕他不去,去的会是另一个人。

    当他被人敲晕再次醒来,周遭一片漆黑,她正在捆他的手,几缕碎发垂落,从他的鼻尖掠过。

    她用自己的腰带捆住他的手,又用他的裤腰带捆了他的脚。

    可当药性真正发作,他是不能动,可她却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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