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走后的第三年春,加班到呕吐的艾德曼被叫进了办公室,一张纸递到面前这是他的新任务,假扮成记者跟着使团去美国纽约,当然真正的目的是搞点情报回来。

    看着纸上被伪造好的新身份,胃部又是一阵抽搐艾德曼很想拒绝,他宁可去非洲挖沙子掘法老的坟也不想去美国,特别是纽约,去苏联和毛子喝酒种土豆都比这好。

    "不要拒绝,除了你没有人更适合这份工作。"坐在办公桌里中年发福的上司正品味着嘴里的香烟,看着那糟糕的形象管理艾德曼很想知道宪兵的眼睛是不是瞎了,"为了元/首为了我们的德意志,去吧,相信我等你回来后奖章也会来的,柏林的姑娘们也都会为你痴狂的。"

    回想着那因抽烟导致的一口黄牙里说出的话,靠在轮船护栏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嗤笑一下艾德曼想不到鲁格到不了的地方靠着一张纸就轻松到达了。

    新染的棕色头发因化学物质有些硬,早上梳头时连发蜡都不用打,但愿这个棕色能一直长在脑袋上,这样他就不用为逃避生命之泉计划找各种理由了,不过就算躲过生命之泉,柏林那些小姐们也过于热情了。

    血红的残阳落在海天交界处,看着那波光嶙峋的宽广海面和偶尔飞过的海鸥,将打火机揣进怀里,弗里德海姆·温特先生回到了宴会厅。

    装作风趣的和那位美国大使的夫人聊天,蓬松的金发和那带着欲/望的蓝眼睛很符合大众审美,忽略掉餐桌布下那蹭着自己小腿的高跟鞋,喝掉杯中的白兰地温特先生对夫人报以微笑。

    宴会后作为随行的普通记者,温特先生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即将开门时那位夫人突然从出现在身后,刺鼻的玫瑰香水味传来刺激的温特想打喷嚏。

    "温特先生你不去跳舞吗?"

    看着那年轻俊美的容貌,伸手搭上穿着西装的肩膀,眼波流转间凯伦要在回国第一时间和姐妹们分享这段轮船上的艳/遇。虽然这件事不太好,但那个老头子自己不行还喜欢去外面乱/搞,平等对换一下她找这样一个小情人也没什么问题。

    "我不会跳舞,霍华德夫人您不应该在宴会厅吗?"看来情报没错,这夫妻俩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和谐,习惯性的摸了下嘴角温特先生庆幸自己的乔装技术还算可以。

    "跳舞没什么意思,我想听您讲一下德国的风景,外面这么冷您要让我吹着冷风听故事吗?"

    "您要进来喝杯咖啡吗。"

    "我更想喝牛奶。"

    德国没什么风景牛奶他屋子里也没有,一记手刀将过于热情的凯伦敲晕,对着马桶干哕了几分钟,温特感觉自己的胃酸都被吐光了。

    就着冷水吞下一把胃药,他想起曾经有人说对胃不好会让胃病发展成胃癌,不过三年下来他已经没时间管什么胃病了,只知道海因里希医生新出的胃药效果确实很好,虽然对现在的自己药效开始减退就是了。

    拿出藏在摄像机夹层里的小窃听器,对着凯伦的耳钉操作一番,将人抬出去交给服务生温特先生回到房间休息,这个手段屡试不爽,时间一长他甚至能流水线作业的撬开珠宝再恢复如初。

    指尖习惯性的触碰嘴角,看着挂画里那成对的天鹅,打开窗让空气流通带走那刺鼻的玫瑰味,点起一支香烟温特先生对即将到来的采访紧张起来。

    美国人乱糟糟的不靠谱,他们最大的城市纽约也是这样,拿着相机拍下几张和和睦睦的照片,换上一个胶卷温特先生继续进行自己的记者工作。那晚后凯伦自知理亏再也没找过他,而那漂亮的蓝宝石耳钉在下船的那一刻就被他换成了早准备好的同款。

    新研发的迷你窃听器很给力,虽然听到了几段少儿不宜的声音,但好在对着枕边人霍华德部长的嘴巴变得很松,同床异梦的两人可能从未想过,自己的风流艳/遇都是德国人的精心策划,当然那位同僚付出的可比自己多多了。

    跟着使团参观学院,一些年轻女学生对欧洲的一切都和好奇,被一群女大学生围着温特先生感觉全世界年轻人都一个样子,叽叽喳喳吵吵闹闹对危险的东西有着奇怪的痴迷。

    向一位棕发的女生解释莱茵河不从柏林流过,看着她们背包上的红十字,温特突然想到了弃文从医的那个人,不知道她的医术怎么样了,但愿她不要回到东方战场,美国虽然吵闹但起码很安全。

    故作沉思的将目光投向远方,看似在思考但他只是在观察学院的战略地形,在那凸起的阳台上架一挺机/枪他就能控制这片广场,再来一个狙击手他们就能防守住更远些的大门。

    脑内继续幻想着被迫记下的知识,三月的阳光照耀下喷泉闪着刺眼的光芒,一道小水花溅起又坠入水池,那不断跃动的水光下温特看见了一个黑色头发的身影。

    不会错的,哪怕三年未见但影子早已刻在了心脏烙在了脑子里,一切像那晚一样重归寂静,下意识的触摸嘴角他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看来她顺利的就读医学院,她聪明又勤奋肯定是年年拿奖学金的好学生;她一定是课堂上最踊跃发言笔记最工整最受老师喜爱的学生;她一定是人缘很好有着很多闺蜜的健谈者。

    比如现在她就对着一个棕头发的男人打招呼,然后放下书本起身,然后拥抱亲吻

    拥抱?亲吻?

    看着那举止过于亲密挽着胳膊离开的两人,极力告诉自己冷静可手上的钢笔还是被压断了尖,低头将被墨水污染的纸和笔处理掉,瞄向两人离去的方向温特感觉自己肺要炸掉了。

    他就说自己不能来美国,此刻他只庆幸那把鲁格被他放在了柏林,不然他一定会冲上前去那枪质问那个该死的男人。

    "今天克罗斯夫妇看上去也很恩爱呢。"

    "他们婚礼要在两个月后举行呢,现在还不是夫妇。"

    "那有什么关系,大家都知道马修·克罗斯向林安求婚了,他追求了林安整整三年,就在去年他的父母同意了这段关系,克罗斯太太很喜欢这个东方姑娘,等到两个月后教堂神父的见证下他们就是合法夫妻了。"

    "真是羡慕,爱情学业双丰收,听说他们的婚房是上东区的整栋公寓,那要好多钱。"

    "第五大道的房子也不便宜,真是走运。"

    深夜纽约曼哈顿的第五大道依旧人声鼎沸,压低头上的帽子温特听见了几句关于欧洲人的笑话,游荡在最繁华的大街上温特搜寻着那个身影。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温特永远想不到三年过后她就要结婚了,她学业有佳认识了志同道合同样优秀的男友,她们的爱情被所有人祝福,两个月后她就是克罗斯夫人了,她会成为上东区富人里最幸福的一位。

    站在路灯下看着几只围绕灯光起舞的飞蛾,握紧双拳温特祈祷自己最好不要遇见那两人,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情绪失控揍那个家伙一顿,可惜事与愿违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高档餐厅门口她披着一件香槟色的大衣,怀里是一束娇艳欲滴的橙红色玫瑰,圆润起来的脸上挂着甜蜜的笑意,那看上去比她怀里的玫瑰还要明艳动人。

    曾经在柏林她很少穿那些颜色鲜艳的衣服,粉色的旗袍算是为数不多的色彩,如果说她穿深色看上去很文静优雅,那亮色就趁得她愈发明媚娇艳。

    欣赏着那从未见过的美妙身影,温特克制着自己想上前拥抱的冲动,他只是也只能躲在角落里默默遥望。三年前的裂痕早已被新人平复,刻板行为的摸着嘴角,温特只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他要将这一幕牢牢记在脑子里。

    可下一秒突然出现的克罗斯先生打破了这份美好,他将那件有些滑落的大衣合拢一些,套着高档西装的胳膊揽住那依旧纤细的腰。满脸傻笑克罗斯亲上未婚妻的脸颊,而后者因害羞脸色绯红,娇嗔着捶了下克罗斯的胸口,然后那柔软的唇就那样贴在克罗斯的脸上。

    看着甜蜜蜜的两人温特握拳的手止不住的颤抖,那个蠢美国佬是脑子有问题吗?怎么一直傻笑的和摩西一样,死死盯住那个叫克罗斯的美国佬,咬着牙温特感觉这一幕怎么看怎么不配,简直就是鲜花插在了烂泥上。

    那被盯着半天的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四下环顾一圈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尽管他染了头发乔装打扮改变形象,但那双眼睛她不会忘记也不会认错的。

    隔着马路曾经亲密无间的恋人就这样无言对视,车水马龙间温特看到了那窘迫局促的目光,而克罗斯也发现了异常,带着那标准的美式微笑他走向了温特。可下一秒枪声响起,倒在地上克罗斯震惊的看向面前拿枪对准自己的男人,鲜血从嘴中涌出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褐色的眼睛逐渐黯淡无光,那一枪开的很准正中心脏,一片寂静的世界里温特看见了跪在尸体旁急救的林安,惊恐逃亡的路人和往这边跑来的正义人士,身边啃甜甜圈的胖警察意识到配/枪被抢走还打死了人,反应过来后他和同伴们将那个匪徒按在地上。

    脸被压在冰冷肮脏坚硬的砖石上的感觉一点不好,这两个警察明显被那身肥肉影响了活动,只要他想马上就能踢开这两个蠢货然后带着林安逃跑。脖子被压的有些窒息,一顿拳打脚踢落在身上温特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挣扎着咬碎缝在衣领里的氯化物,鲜血的味道瞬间布满口腔,视线逐渐模糊但那个身影却是那样清晰,那双悲伤却又平静的眼是他看到的最后一样风景,他的林太温柔了,直到最后都未曾愤怒过。

    氯化物发作的速度很快,海因里希医生特质的毒药可以快速解决掉他们的生命,开枪的那一刻他的德意志就放弃了他,而他也放弃了自己。

    鲜血不断的从口中喷涌,用尽全身力气他说出了三年里一直想传达的话,可他的爱人看到的应该只是垂死挣扎的样子吧,一滴泪水从眼角划过,他们终究是这个时代的一粒灰尘。

    "对不起,我爱你。"

    心脏和胃部隐隐作痛,恍惚间艾德曼听到了吵闹的音乐声和自己的名字,看来他是下地狱了,也罢,就让他看看圣经里的地狱到的如何,再可怕也比不上战场。

    "醒醒!你加班加死了?要不要我叫个神父来给你收尸啊?"

    无情的将睡着的人摇醒,看着对方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表情,翻了个白眼本森无情的踢了他一脚。在这样吵的宴会上都能睡着,本森觉得四局那些家伙都是加班狂魔,幸亏自己不是秘密警察。

    "我做了个梦,梦里我犯了很严重的错误。"揉着眉头艾德曼觉得自己一定是加班加出幻觉了,接过放着冰块的酒杯一饮而尽,看着台球桌前形象极度差劲的同僚们,含着一小块冰艾德曼感觉脑子还是不太清醒。

    "你怎么回事?过了二月跟个鬼一样,中邪了?"

    "没什么。"

    "不会是你亲爱的林小姐又跑到瑞士去当家庭教师了吧?没事,听我的你就双休假日去找她呗,咋说来着,那小别胜新婚啊。"

    "你能不能把口音收回去。"学着本森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吐槽着他那奇怪的南方口音,看着冰块融化在酒杯内再想一下刚才的梦,自嘲的笑了一下艾德曼感觉上帝就是个爱开玩笑的狗东西。

    "她去美国学医了,以后不会回来了。"

    "什么?"一口酒呛在喉咙里,猛烈的咳嗽几下本森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你不是情人节那天表白了吗,什么玫瑰花钻石项链都买了,怎么回事?"

    "他父亲被日/本人杀死了。"

    "所以呢?日/本人杀的和你有什么关系?那群蠢猪前段时间还因为苏/德关系要和我们决裂呢。"

    "我要是知道就有办法了。"

    晃荡着酒杯看冰块互相碰撞,艾德曼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林安离开自己的原因,虽然德/意/日签了同一份协议,但结盟这种东西还要再度考虑。

    特别是和日/本那种阴险狡诈的东西结盟更是要谨慎,他们是夹着尾巴的狗,表面上和你温顺但当你转过身来时,就会用锋利的犬牙咬断你的喉咙。

    咋了咋舌本森感觉这人注定要孤独终老一生了,"那你去追啊,我就不信她心是石头做的,石头都能捂热,难不成她比石头还冷?"

    "她不想见我,而且一个月过去她说不定已经到纽约了。"

    一个月下来艾德曼形成了一条更诡异的反射弧,只要想到林安他就会下意识的触碰嘴角,如果要较真那个吻算是他的初吻,虽然只是吻在嘴角而且当时的情况也不浪漫就是了。触碰嘴角的手被放下,回想着刚刚离谱的梦,艾德曼只庆幸自己不是间谍,这种不经意的刻板行为对间谍来说是致命的。

    "真可怜,你要不要去算个命,我感觉你爱情方面不是很顺,按理说你的恋爱道路就应该和刚修好的公路一样,结果现在?"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奇怪的南方口音下本森思考要怎么清新脱俗的吐槽,"就像毛子的路一样,坑坑洼洼别说车子就算是坦克都开不动。"

    "能不能开动坦克我不知道,但你的上司是过来找你传授坦克驾驶方法了。"

    "呵,那个躲在后方的老饭袋,你知道吗他居然命令我把炮管往右移动两厘米,美名其曰微调战术。"

    看着那个怀抱莺莺燕燕衣着不整往自己这边走来的家伙,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嘴上用拉丁语毫不留情的抱怨,此刻本森感叹幸亏现在没人学拉丁语了,不然他今天一定死的很惨。

    "十足的蠢货。"

    "没错,是个脑子向右偏移两厘米的蠢货。"

    如果说林安是精通五国语言的小天才,那根据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原则,艾德曼的语言天赋不比她差。英语法语拉丁语讲得还算流畅读写也可以,用拉丁语当面吐槽那些听不懂的蠢蛋是他们两个间的恶趣味,谁让那些蠢蛋不多学一门外语的。

    相视一笑兄弟俩起身友好的迎接这位上司,龇着因抽烟发黄的牙齿,鲍里斯对这两位青年躲在休息区不参加玩乐的行为很是不满。

    可惜一个爹妈在柏林官/场面子大惹不起,另一个虽然爷孙关系很僵但好歹是传承几代的军人世家,而且还有个看上去就很可怕的莱希特罩着也是说不得的主。

    "我们的两位战斗英雄怎么还在小沙发上躲清闲呢?"搂着怀里娇俏的女郎,做作的笑容下那口黄牙看得人更是反胃了,"是酒不好还是娱乐项目不够?"

    "没什么,您举办的宴会很好,只不过我们两个比较懒而已。"

    心里嗤笑一下本森感觉说他是酒囊饭袋都不足以,没人会把宴会地点选在酒店,不,更准确说是赌/场地下室更合理一点。而且宴会上不间断超量的酒精和风/月/场的女郎们都在表示,鲍里斯口中所谓的犒劳放松可没有明面上那么单纯。

    就在刚刚艾德曼睡成死狗的时候,闲得无聊他就数了下有几对离场的,不多不少刚好十二对,如果把那怀抱两位女士的蠢蛋也算上的话就是十三对,真是个不吉利的数。

    "看来春困的影响确实不小,过几天面向学生们演示坦克的时候,霍夫曼你可不要犯春困变懒,要记得把炮管向左移动两厘米。"

    "我以为还是向右两厘米呢。"

    "战术嘛,要懂得变通。"

    笑着聊起自己新发明的微调战术,鲍里斯感觉自己就像古代拿着旗帜的将军,千军万马指点江山运筹帷幄,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感觉让心理得到极大的满足。

    听着糟老头的夸夸其谈,一起翻了个不动声色的白眼,本森想知道是谁非要指挥自己往林子里开结果被铁丝绊住履带,修了四个小时才把坦克开出树林的;艾德曼也想知道那个让自己大晚上带人,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和波兰人交火,害自己被炮弹余波炸开五米的家伙是谁,要不是他命硬早去见上帝了。

    "话说施耐德你情人节表白怎么样了?"话锋很跳脱的一转,鲍里斯很没眼力劲的问了最不该的问题,用林安的话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可是听汉斯说你那天买了一大捧玫瑰呢。"

    "长官你就别问了。"被点到名字的汉斯明显喝高了,通红着脸他从后方跌跌撞撞的过来,双臂环在哥俩的肩膀上汉斯满脸坏笑,殊不知一旁的本森已经决定回家把衣服拿消毒水泡个三天三夜。

    "那可是我们小施耐德的宝贝,谁都不给看也不给讲,别看他一脸正经的,金屋藏娇的事做的比咱们谁都好。"

    "没想到啊,小施耐德你还真是深藏不露,我还想把我侄女介绍给我们小施耐德呢,我的侄女也是金发碧眼你们在一起肯定很配。"

    "真好啊,回家就有漂亮贴心的小情/人嘘寒问暖,这小子好福气啊。"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心里将这俩人串成串放在火上烤成黑炭,脸上继续挂着职业假笑,艾德曼真的很想一拳捶在他们脸上。可惜这群家伙毕竟还算自己的战友和上司,万一出手后被人抓住小辫子就很麻烦了。

    将挂在自己身上的汉斯无情扒下,对视一眼兄弟俩默契的准备离场,这乌烟瘴气的环境实在是待的人心烦。打了个招呼两人被各自的副官送回了家,离开地下狂欢场时鲍里斯很知趣的没有阻拦,只是调侃了下那位被艾德曼藏起来的小情人真是爱吃醋。

    乔纳森完成了任务就回到自己的小房子,点开门口的小灯环顾着空荡荡的家,沾满烟熏酒臭的外套被丢在沙发上,小雪人饼干罐里散发着巧克力和葵花籽的香味,窗台上那盆矢车菊已经长出了枝干,黑白色的奶牛猫安静的趴在沙发上,过于充沛的伙食让它长胖了两公斤。

    绣着跳舞猫的抱枕;粉色兔子印花的马克杯;楼梯墙壁上挂着的凯瑟琳拍摄的西西里风景照;卧室里做成绵羊形状的毛毛拖鞋,还有趴在地毯上闷闷不乐的摩西。

    短短两个月这间屋子改变了二十多年不变的生活痕迹,而改变它的那个人却又再次无情离开。躺在床上麦子壳的枕头对习惯了软枕的人来说很不适,看着天花板上的铃兰形吊灯,艾德曼又想起了母亲曾经说过的话,可惜一年过去他还是个懦夫,而且如果折断她的翅膀强行留下她,艾德曼肯定她会哭的很厉害。

    林安走的很匆忙一件行李都没带,靠墙的衣柜里还挂着她的衣服,梳妆台上钻石项链和手表被锁进抽屉,她专属的踩脚小板凳还放在书桌下。

    艾德曼没有改变家里的格局,他希望如果某一天林安再次出现在眼前,熟悉的生活环境或许会让她多一丝留下来的想法。

    抱住柔软厚实的被子侧躺在床/上,将脸埋进被子里艾德曼有些羡慕摩西的狗鼻子。

    沉甸甸的狗头压在脸上,被点名的大狗垂着眉毛很是伤心,它的嗅觉很灵敏,因此它能一点点的感觉到妈妈的气味在消失,而且它没有在街头或者之前的家里再闻到过妈妈的味道,就像很久之前她突然消失不见了那样。

    "我没事。"

    揉着狗头艾德曼庆幸自己还有摩西,听着狗尾巴拍打床铺的声音他有些累了。

    固执的将脑袋压在主人脸上,摩西哼唧的声音越来越大,苹果大小的脑子理解不了太多东西,在它心里只要出门多走走就能碰见妈妈,这个地方不行就坐会跑的地板去其他地方看看,只要多走走她们总能再遇见的。

    爪子不停的扒拉着卧倒的人准备实施计划,可计划中最关键的带自己出门的人却迟迟不动,到最后摩西急得在床/上不断的转圈刨床狂叫。

    "好了,你现在自己跑到华沙都见不到她了。"

    揪住摩西脸上的肥肉艾德曼捏住狂叫的狗嘴防止扰民,看着那双委屈的眼睛叹了口气艾德曼安抚着哼唧的大狗,耷拉着眉毛摩西似乎看清了事情的真相,这一次妈妈好像不会回来了。

    活了二十六年艾德曼·施耐德第一次见狗哭,虽然说人是唯一有情感表达的动物,但摩西不断抽鼻子和流眼泪的行为和人类的哭泣没什么区别,呆滞的观察了一会艾德曼揉着太阳穴缓解头痛。

    他还没哭呢摩西就先哭了,这要是被教堂老神父看见肯定会以为这狗被魔鬼附身,然后拿着圣水圣经十字架要给摩西驱魔,毕竟那个老家伙一直觉得摩西面部表情丰富是被魔鬼附身的原因。

    "我会找到她的,只要我们还在陆地上就会相遇的。所以别抽抽了,你不想被教堂当成魔鬼烧死吧。"

    只是一瞬间摩西就停止了哭泣的行为,挑起眉毛这狗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一只毛茸茸的狗爪子被伸到面前,会心的握住那和手掌一样大的爪子,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大狗,扶着额头艾德曼觉得摩西可能真的是什么灵异动物。

    "我答应你会找到她的,现在收声睡觉,明天我还要上班,你明天要是再敢把衣柜翻乱我真的会揍你的。"

    "汪!"

    "收声!"

    巴黎的春天比柏林温暖很多,吹着三月的暖风林安和皮埃尔打着网球,她的网球技术还可以,除了上辈子大学报的网球社外,这辈子大学也没少被凯瑟琳抓去打网球。

    黄绿色的网球形成了一条完美的抛物线,笑着鼓了鼓掌皮埃尔去捡网球,看着捡网球的人林安莫名想起了摩西。

    圣诞节摩西收到了二十个网球做礼物,可两个月下来啃啃咬咬丢丢耍耍最后只剩下四个,她和艾德曼找遍了家里每一个角落,结果连一个网球毛都没发现,要不是一顿观察发现摩西没事后,林安都想给它来个开腹探查了。

    "玛丽昂你网球打的真不错。"

    将网球拍扛在肩上皮埃尔笑着夸奖这位远房表妹,虽然在外貌上根本联想不到他们间有血缘关系,但基因上他们确实是有些远的表亲。

    "抱歉我又叫你这个名字了,妈妈希望我叫你颦颦,但我感觉玛丽昂更适合你。"

    "名字只是个代号,你们叫着开心就好。"将网球拍放到台面上,喝着茶杯里泡的刚刚好的红茶林安有些想念姜汤。

    在跟着莱纳到巴黎姨妈家的时候,林安感觉那个场景就像是红楼梦第一回,《林黛玉别父进京都》里黛玉贾母相见那一场。

    她的远房姨妈在见面那一刻就抱着她止不住的流泪,一边哭一边叹她那苦命的妹妹。恰逢那时候她心情也不好,两个有着同样母系基因的人相拥哭成了泪人,此情此景可谓是闻者落泪见着伤心。

    哭够了林安才清楚这位姨妈的来龙去脉,中文名梅雪兰但更常用的名字是梅莎,和自己母亲是表姐妹关系,那个年代少见的中法混血。丈夫死在一战有个儿子叫皮埃尔,算是自己的远房表哥,现在被梅莎姨妈指派陪自己吃喝玩乐放松心情。

    至于那个黛玉同款的颦颦,是自己非常有才华的母亲白敏白小姐,在怀自己的某个清晨听一个道士说,她这胎是个女儿,而这个女儿的命又是红楼里三钗的命。

    道士讲完了谜语就想走,可白小姐当然不会让他高高兴兴的当谜语人,几番威逼利诱下道士说出了是哪三钗。

    "黛玉探春熙凤,那道士说你是这三钗的命。"牵着宝贝外甥女梅莎回忆着当年的往事,"结果你母亲就信了那个道士,说什么都要给你起名叫林颦颦,被你父亲拦住后又说要给你叫林潇湘,最后还是你外祖父取了个单字给你,可颦颦这个小名一直是你母亲和我通信时来称你的。"

    "母亲喜欢红楼。"看着梅莎阿姨雍容华贵的外貌,林安感觉自己是家里最丑的一个,如果说梅莎是国色天香的牡丹花,那她就是路边绿化带里的景观花,而且梅莎的长相气质,放到后世怎么也是影后级别的存在。

    "要我说这三钗都不好,那个道士也就吃准了你母亲求女心切又爱看红楼,这才招摇撞骗成功了。"握着小姑娘的手,梅莎回想起了年轻时抱着书坐在凉亭里的白敏,遗世而孤立就像画中的神妃仙子,"黛玉体弱还尽了泪就回去了,探春远嫁分骨肉,熙凤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要我说还是安字好,一生平安顺遂就是天大的福气。"

    将另一杯红茶递给皮埃尔,林安不知道自己命是不是这三钗,但她老妈绝对是顶级红迷,毕竟她和父亲一个白敏一个林海,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贾敏和林如海了。

    她没有黛玉的才情也没有探春的才干,更没有熙凤的手段和情商,连柏林那点事她都处理的自己心疲力竭,但凡这三钗的才干分了一点给她,她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至于玛丽昂这个法国女版张伟的名字,则是这位皮埃尔表哥起的,他本人说的是这个名字方便融入集体。看着优雅喝茶的金发卷毛,将茶杯放回桌子上两人继续打起网球。

    梅莎姨妈还要留在巴黎处理商会的事,去美国的计划她是无法参与了,但皮埃尔被塞进了这个赴美留学的计划内,对此梅莎阿姨给的解释是兄妹俩互相有个照应,而且皮埃尔也到了该留学涨见识的时候了。

    网球再次飞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林安对这个解释总感觉怪怪的,北边柏林还有个老醋缸和黑猫黄眉狗精,她可不想再来个宝哥哥了,这个年代德国骨科可没那么发达。

    "看看啊莱纳,年轻人光是站在一起都那么相称。"靠在窗边看着打网球的两人,那个黑头发的身影总是会让她想到白敏,不过小颦颦比起阿敏来多了些烟火气,母女间的区别就是这样的细微但又能让你一眼发现。

    "我想孩子们还是要自由恋爱,皮埃尔对玛丽昂看上去就是兄妹间的情谊。"继续处理手头的文件莱纳只是撇了眼窗外的好春/光,他当然知道梅莎在想什么,如果说带梅莎和皮埃尔去美国是计划当中,但单独带一个皮埃尔就不在计划里了。

    "是颦颦。"纠正着名字叫法梅莎很是不满,同样是老狐狸她也知道莱纳在想什么,"我们讲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但皮埃尔对法国基因告诉他要为了爱情而奋斗。"

    "他是中法混血两种思维可以结合。"

    "你的中国血统占比很小,你自己就是混血。"

    "这个东西可不是股份比例。"

    "他们总共才认识一个月!青梅还没开花呢竹马还没编呢,你不要把你的想法强加在孩子身上。"丢下手中的文件两人的吵嘴已成为日常,梅莎不喜欢莱纳而后者也不喜欢她,但这俩人的三观和理念又总是能保持高度一致,这就很烦人了。

    "哦吼,你也不过才见了颦颦几面,她自己一个人在德国在华沙的时候你又在哪?"揪住莱纳的领带,指甲油是莱纳最讨厌的红色,看着面前被戳中痛点的男人,轻笑一下梅莎将他推回了沙发。

    "你的眼睛里可不是我们小颦颦。"

    "你的眼睛里也不是。"整理被抓乱的领带,莱纳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欠了她东西。

    "我们都在她身上找曾经的影子。"摩挲着天鹅绒的窗帘,看着草坪上转去浇花的两人,梅莎想到了曾经的她们,木石前盟金玉良缘钗黛之情终究是过往云烟,不过此刻新的木石前盟倒是重燃了她的希望。

    "起码在玉珍的眼里没有影子。"

    "玉珍?"

    "皮埃尔,毕竟他还有点中国血统,起个中文名字不是很正常?"

    "听着像个女孩名字。"

    "巧了就是女孩名字,毕竟我一直想要的就是女儿,当然现在小颦颦就是我的宝贝女儿。"抹着深色口红的嘴微笑一下,梅莎丝毫不隐瞒自己求女心切的过去,“当时还想叫玉敏或者直接一点宝玉呢。”

    “小说看多了你”

    无奈的摇了摇头,莱纳祈祷自己下辈子不要再遇到梅莎这个家伙了,而梅莎也祈祷这个心怀鬼胎的假正经最好收起那些想法,齐人之福他也够敢想的,如果他敢出手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用枪打爆他的头,然后带着小颦颦生活在巴黎岂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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