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剧院装修计划正如火如荼的进行,幻想着新的练功房和梳妆间,芭蕾舞女孩们舞步都灵动了起来。拄着黑色手杖姬莉夫人对自己的教导成果很是满意,剧院经理正在和后台负责人商讨新地板要选用什么材质,为此两人争论了一个早上甚至差点打起来。
当然这一切和林安无关,虽然她是名义上的负责人,但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外行,她最大的作用就是在经理拿出新的清单时过下目,然后在账单上潇洒的签好自己名字。
玛丽昂·克里斯蒂·勒罗伊,慷慨的小姐,老剧院的救世圣母玛利亚。
不过现在伟大慷慨的勒罗伊小姐心思早已不在这里,摸了下皮包里的法语词典,继续演着脾气不是很好的富二代,随便找了个借口勒罗伊小姐离开了剧院。
就和昨天一样,她顺利支开司机,在盛夏艳阳高照里走进七扭八拐的小巷,来到那飘着奇妙香味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剧院’。
“所以,您大早上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揉着乱成一团的黑发,靠在毛皮座椅上伊莉莎绝望的皱着眉头,而她面前的姑娘却是一脸兴奋,掏出皮包里那本泛黄的词典,柏林文学院优秀毕业生的眼睛里冒着小星星。
“首先,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一刻钟了。”指正伊莉莎那昼夜颠倒的作息,无视对方绝望的白眼林安继续讲她思考了一夜的计划,“你昨天说这里很多姑娘都不识字,正好我是柏林文学院毕业的,如果可以我想教她们读书认字。”
“等等!小姐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掏出烟斗来上口清醒烟,对于这异想天开的决定伊莉莎有点头疼,她开始后悔那晚去找吉安娜了,“首先,这里是妓·院,我们工作不需要什么文凭。”
“但是你们不可能一直从事这个工作,而且这份工作对身体和精神伤害很大。”将法语词典向伊莉莎那里又推了一些,看着那双多情但疲惫的眼睛,某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自己,那个不是很幸运和乱世里大部分女人一样的自己。
“容貌会衰退身体会老去,我希望你们可以学会认字,然后找一个好工作开启新的人生。”
“您还真是一个异想天开富有同情心的小姐。”扶着额头,高档土耳其烟草并没有起到提神效果,伊莉莎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嘴上说着来帮她们开启新的生活,结果只是说说而已。
“我倒是无所谓,认识几个字能算清楚账就行。”再次将烟斗塞满,面对头晕伊莉莎决定再来上一根,“不过其他姑娘我就不知道了,您可以去试试,但至于成果我就无法保证了。”
“可以的,我相信你们。”
林安设想过教这些姑娘认字的各种困难,但她死都想不到现在最大的困难是叫她们起床。作为昼夜颠倒生活作息和常人反着来的物种,在艳阳高照太阳都晒脑袋都情况下她们还在睡觉,绝望的敲开门又被赶出来,抱着词典坐在吧台里,林安突感一阵胃疼。
“现在就要放弃了吗?”
不知道从哪出现的伊莉莎吓得林安差点蹦起来,坐稳身子她稳定好心率,“我以前给两个姑娘当过家庭教师,本以为她们就够难教的了,看来还是我年轻了。”
“请得起家庭教师的姑娘,真好,让我猜猜她们是不是住在别墅里,每天就是玩闹看书等着找个金龟婿?”吧台里擦杯子的酒保恭敬的为她点上火,吞云吐雾间伊莉莎身上醋味渐浓。
酸溜溜的话语听的林安有些窝火,她知道伊莉莎对自己和她口中那些‘幸运姑娘’们带有很大偏见,阶级间的压迫斗争和仇视从未停息,特别是在有过巴黎公社的城市,这些冲突有意无意的发生扩大再无声的消散。
“她们不需要找什么金龟婿,她们的财产足够让她们无所事事的度过余生。”
“真是幸运,我的养老钱一分都没攒下。”吐出一片烟雾,接过酒保递来的苦艾酒伊莉莎继续她醋味的刻薄。
“幸运吗?”
回忆起分开半年多的两个姑娘,看着酒柜上的爱尔兰酒林安莫名有些伤感,艾莉亚的回信随着情人节的意外石沉大海,或许过几天她应该再写一封信给两姐妹,可她有些忘记史塔克庄园的地址了。
“她们是表姐妹,大一点的叫珊莎,是个小贵族在瑞士资产颇厚。小一点的那个叫艾莉亚,是个金色头发的小刺猬,她妈妈有几家工厂。”
“哦,那真是太幸运了,我上次见到贵族还是去年一个英国伯爵过来呢,虽然头上没几根毛但身上跟毛熊一样。”品尝着杯中的苦艾酒伊莉莎表情没有太大波动。
“珊莎的父亲在39年初夏死了,坦克碎片在二十年后带走了他,艾莉亚小时候差点被她父亲掐死,那个男人长期虐待她们母女,艾莉亚的母亲拼尽性命带她逃到了瑞士投靠珊莎家。”苦涩的酒味萦绕在鼻尖,对伊莉莎那极度不健康的生活方式皱眉,林安觉得有必要带她去全面体检一下。
“父亲死后作为唯一继承人珊莎必须快速长大,她的母亲凯特可以帮她,但以后的路必须靠她自己来走。艾莉亚的妈妈苏菲重新创业白手起家有了自己的工厂,她努力给孩子最好的生活。我那个时候以为我们可以在瑞士继续平静的生活下去,可天意弄人,39年晚夏我们离开瑞士去了华沙。”
“华沙?”夹着烟斗的手在空中停顿一下,打量着面前瘦弱的小姐,伊莉莎不太确定她能活着从战场上回来。
“是的,华沙。在那里我们遭遇了很多事情,战争开始前苏菲和凯特去了什切青视察工厂,我带着两个姑娘留在华沙,然后战争爆发了。我们在轰炸机下面逃命,躲在防空洞里听地面上的炮火声,她们的妈妈在那个时候失踪了,我们寄宿在好心的厨娘家。”
“后来呢?”
从未听闻过的关于勒罗伊小姐的经历,在这半个月伊莉莎听到过各种有关于勒罗伊小姐的传闻,来自中国富商家族因战火滞留于此的幸运继承人,行为出格跑上战场送死的红十字会医生,和某个德国军官有染的留学生。
大家说的很像又各有偏差,不过统一的是所有人都选择了自己想听到的部分再加以融合。
现在从勒罗伊小姐本尊里听她的故事,伊莉莎觉得今天被迫早起一点也不亏。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我遇到了一个疯子。”提到那个魔鬼一样的家伙她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冷颤,就像心理医生说的那样,受伤留下的疤痕永远都在,它可能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淡化,但绝不会彻底消失。
“疯子哪里都有,别太在意。”又给自己倒上一杯苦艾酒,常年与疯子打交道的人早已淡然。
“是啊,然后我回到了柏林,再之后就来了巴黎,我本想去纽约学医然后回国,但因为证件不合格我被英国海关遣返了,再之后就是德国人来了。”
“战场上怎么样?”
“不好,血肉横飞所有人都在哀嚎,飞机坠落就炸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我脸上的疤就是在马斯河那里来的。”手指抚过脸上那有些淡化的疤痕,因为女仆长每天三个小时的保养流程,两条疤痕都在缓缓消退,“不过还好,敦刻尔克那里四十万人成功撤退,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空气突然有些凝固,坐在吧台的圆凳上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座位,但此刻除了椅子,她们之间还相隔了很多,阶级身份地位财富学识等等,这些东西造出了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所以呢,您为什么不继续当个医生在医院救死扶伤呢?或者在家老老实实当个继承人,您知道如果梅莎发现你来这里后真正被罚的是谁吗?”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握紧玻璃酒杯,腹中一团火焰莫名的燃烧,听完她讲的经历伊莉莎不知为何烦躁起来。
她不喜欢那些天真愚蠢自以为是的千金小姐,她们的嘴里能说出吃不起面包为什么不吃蛋糕这种话,她们已经拥有了梦寐以求的一切,却像是找乐子一样将目光转移到自己这种下等人身上。
[你们为什么不去找个好工作呢?巴黎那么多工作岗位你们为什么不去?]
[那些男人来找你们的时候直接赶他走就好了,一边说自己不想又不反抗。]
[你要是真的想,怎么都能找到新工作,说白了你们就还是想做这种勾当的。]
[真是不值得同情。]
“我不喜欢你这种小姐,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觉得世间一切都是那么公平公正,只要努力就能过上更好的生活,真是可笑,我从出生起就没被公平对待过!”
“我妈妈是剧院跳芭蕾的,她被一个老男人看上当了情妇,生下我这个私生女,从小我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然后某一天那个老男人把她踹了,她没钱又老了还沾上了赌瘾,为了赌桌上翻盘把我押给了赌场老板,她怎么可能翻盘!”
“然后我又被赌场老板卖到了妓·院,那个时候还是老妈子当家,她的手段在这条街上都是出名的。我妈妈说会来赎我,结果她来这里干的最多的就是朝我要钱,卖身钱都在老妈子手里,我能拿到多少?能拿到的还全要贴给她。”
猛吸一大口烟草,酒保早已识趣的退下,昏暗的吧台旁只有两个女人。这次烟雾过肺的时间很长,长到她这个老烟鬼都被呛到咳嗽,举起手边的那瓶苦艾酒一饮而尽,高浓度的酒精很容易让人产生幻觉,但也正因如此人们都沉醉在那幻觉中来逃避事实。
“后来你猜我遇到了谁?我父亲,那个四处留种的老东西,他带着妻子和女儿去看歌剧,然后趁着空档溜进来找乐子。结果他走漏了风声,那位夫人带着她的女儿一起来抓他,好笑的是她们没对自己家的男人出手,反而是打了我一顿。”
“我还记得,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妹是怎么踢我肚子的,她穿着高跟鞋身上披着白狐狸皮的斗篷,脖子上的钻石项链我只在橱窗里看过。要不是老妈子怕我被打死她少赚钱,说不定我那天晚上就被打死了,再之后我被丢进警局关了三天,最后是那个老东西觉得丑闻太大不得不出面保释,结果保释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我撇清关系。他继续来妓·院,他的老婆继续抓女人去打,直到前几年他死了才清静。”
“这么多年我看到太多人了,您这种小姐也看过不少,你们嘴上说着心疼我们想让我们重新开始,可质疑谩骂我们的还是你们。你们说我们不思进取只知道躺着赚钱,巴黎那么多招工的随便找一个都可以养活自己,为什么不把那些男人踹开告诉他我不是做这个的?”
“多可笑啊!这不就像是问一个溺水的人你为什么不呼吸!对一个没腿的人说你为什么不去跑一跑晒太阳!”
透明的玻璃酒瓶被摔在地上,破碎的玻璃渣让林安想起了水晶之夜,苦艾酒的味道在空气中挥发,尽管这里已经被清场,但伊莉莎那醉酒状态下的悲诉还是引来了不少人。
“如果您是来看比你过得更惨的人来寻求心理安慰的话,勒罗伊小姐,我不介意给你讲一些更悲惨的,毕竟我们的故事大同小异又各有不同,您想听点什么更惨的?是被父母卖到妓·院还是被未婚夫骗到此处,每天接客不能休息,赚不到指定的钱就会被老妈子打?”
过量的酒精让双手都不听使唤,颤抖着手伊莉莎想再点上一只烟,可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将烟草塞进烟斗,也打不开那个银质的打火机,就像她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这个泥潭一样。
气急败坏的将打火机和烟斗摔在地上,试图从旁边的冰桶里拿出新的威士忌,可一双手却制止住了自己,背对着灯光,那位勒罗伊小姐握住自己的手力道不轻,她想挣脱却做不到。
“当我被斯图卡追着逃命时我觉得我很惨,而那些躲在巴黎和乡下的人真是幸运又幸福,但是当我走在病房里给伤员换药的时候我又觉得我很幸运,因为我还能四肢健全的走动。”
“当然如果说比惨,我们可能说个三四天都说不完,但我不是来这里跟你们比惨的。”控制住伊莉莎准备去找酒喝的手,在教她们认字和新谋生技能前,林安要先帮她戒掉烟酒。
“这个世界上几十亿人,永远都会有比你更惨的人出现,但比惨能解决什么呢,就像你憎恨厌恶我这种人一样,这只能让你有一点心理慰藉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大家还是在各自的小角落没有丝毫改变。”
“你和这里的姑娘们不可能永远从事这个工作,容貌会衰老身体会被疾病侵袭,如果幸运你们能攒下几个养老钱,但那又能怎么样?就像除草一样,只拔掉表面的草却不清理掉根,用不了多久那些草就会再次长起来。”
“黑色笔记本上多少人死于梅毒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除了梅毒其他的疾病随时会要了你们的命,盘尼西林不是万能的。”
酒精作用下伊莉莎有些头晕,她迫切的想逃离这里,因为她听过无数这种说教了,从最开始充满希望到现在麻木的旁听,她们已经被背叛无视戏弄过太多次了,她不想再听这位小姐说话了。
“所以您准备怎么做?光是认字能解决什么问题?我们这里也有会认字的姑娘,结果呢?只不过是给自己多卖了些钱而已!”
“但是如果你们连字都不认识的话什么都做不了!”
板正伊莉莎的脸,强迫对方看着自己,年轻的容貌眼中却是衰老的灵魂,这点上林安和伊莉莎和这间妓·院里的女人们完全一样。
“我问过红十字会和其他地方,现在很多医院和诊所急缺护士,工厂里也需要很多工人,但这些工作都要求必须认字,你们很年轻也很聪明,只要认真学一个月我就能保证你们学会认字读书。”
“可那又怎么样呢?没有老板愿意雇佣我们,因为我们脏因为我们堕落,可晚上出没在小巷里的也是他们。”
因为被捧着脸伊莉莎说话有些含糊不清,看着那双褐色的眼睛她想到了那个已经死掉的老妓·女,她已经忘了那人叫什么了,只知道她算是个好人,会在自己被老妈子打后带着巧克力来安慰自己,会帮自己支走那些难缠可怕的老男人手。
然后她得病了,老妈子不愿意花钱送她去医院,自己带着酒保用烧红的剪刀剪掉了那些脓疱,没有麻药没有止疼,只有塞进嘴里的布条和一瓶没稀释的苦艾酒。
她还记得苦艾酒和脓血混在一起的味道,也记得酒保是怎样按着那个女人不让她动弹的,也记得最后收尸人的板车上那只苍白的手。
那个女人死了,死后还被老妈子卖给医学院解剖用,没人知道她的真名是什么家在何方,只知道她歌唱的很好听,靠这点老妈子又赚了不少钱。
“我愿意雇佣你们帮你们找工作,我想开一家工厂,不管它产什么先招到人再说。”情绪激动下林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开起来工厂,但如果可以她更想搞一个小学校,在里面教授谋生技能,到时候伊莉莎和她的姑娘会是第一批学员。
“我会教你们认字会教你们护士要做的工作,如果你们想学别的我就花钱让你们去学,只要你们愿意我就可以帮你们排除所有困难。”
“可是小姐,最大的困难就是您的家族啊!”推开身前的人伊莉莎苦笑起来,“您的姨妈前几天还在问我这里有没有什么新的情报,这里不仅是赚钱的剧院,还是你们家族获取情报的地方。你以为少了我们这间妓院就不存在了吗?不会的,会有更多的姑娘过来接替我们。”
靠在吧台上林安突感一阵无力,伊莉莎说的没错,她们离开了又能怎么样,还是会有更可怜的姑娘们住进来,就算这间妓/院消失,巴黎法国欧洲全世界那么多妓/院还是在压榨女人们的血肉,她什么也做不到。
看着呆滞的人伊莉莎自嘲的扶着额头,这场闹剧该结束了,她还是阴沟里的老鼠,而她依旧是光鲜亮丽的勒罗伊家族继承人,那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请回吧勒罗伊小姐,这里不是您应该待的地方。”转过身伊莉莎想回卧室休息一会,现在她头疼的厉害急需休息。
“我不知道是不是还会有可怜姑娘来这里,但我知道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一切就不会有改变。”捡起地上被伊莉莎丢掉的烟斗丢进垃圾桶,踩着碎玻璃她靠近伊莉莎。
“或许我的力量很小,但就这样我也要尽全力,哪怕帮助你们其中一个回到正常生活也好,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还会有接下来无数个人。我想建立一间学校,里面可以教女孩们谋生的技能,是做护士还是工人还是其他的都可以,如果她们愿意读大学我也可以资助她们。”
“我相信这样下来,被迫靠□□活着的姑娘会越来越少,如果可以选择谁愿意做妓·女?谁不想有一份正当的工作养活自己。”
“我们可以从今天开始,哪怕时间会很长道路会很难也无所谓,只要我们付出行动就好,如果什么都不做那永远不会有改变。”
从今天开始?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改变不了?如果可以选谁愿意当妓·女?如果可以选谁愿意当妓·女!
她好像从未听过这句话,所有人都在问她为什么要当妓·女,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跑,时间一长她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来这里的了,一切都好像变成她自己主动来应聘,自愿来这地方混事的。
那些曾经说要帮她的人,要么在事后告诉她,等他赚到大钱就赎她出去,或者说等以后她们有空了再来帮她。
她等了很久,等到天都黑了也没人来,等到最后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或许命运早已固定,她要在这里度过短暂的余生,然后和那个女人一样被收尸人用小班车推走,卖给医学院当解剖教材,或者埋进某个山坡变成乌鸦野花的食物。
“可是刚才你还说要建一家工厂,几分钟不到就又变成了学校。”望着被丢进垃圾桶的烟斗她有些心疼,那可是值六百法郎的古董烟斗呢。再次面对面两人间气氛缓和了不少。
“我们可以先建学校再建工厂。”
“我们?”对于这个称呼伊莉莎好奇的挑眉。
“是的,我们一起。”
“嗯哼,随你的喜欢,不过先说一点,我可管不住这些姑娘们,她们愿不愿意学习我可就不知道了。”故作无奈的耸耸肩,对于自家的姑娘们伊莉莎心里很有数,而面前的东方姑娘却很有信心的样子。
“相信我,她们绝对会努力学习的。”翻开怀里的字典她已经在计划今天的课程。
“为什么那么相信?”
“因为没人想永远在黑暗中度日,只要条件允许,我想她们进步的速度会比我们想象的更快。”
“···您真是一位奇怪的小姐,勒罗伊家族从来没有过您这样的人。”
“我不是勒罗伊小姐。”抬起头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林安挺直了腰板,“我叫林安,我不是玛丽昂·克里斯蒂·勒罗伊,我叫林安。”
“嗯,安小姐。”
“····等下你也给我过来学习···”
“我说错什么了吗?”
“说错了,但也没完全说错。”
消毒水酒精肥皂和一丢丢血味,医院住院部里永远飘着这个味道,虽然很怪,但这熟悉的味道让她有些安心。
窗台上那束康乃馨是送给莫迪恩的探望礼物,坐在病床旁林安已经一个月没看到过自己的老师了。莫迪恩瘦了很多,戴着新买的金丝框眼镜他正在看报纸,双手手背布满针眼,他无数次吐槽过护士们那颤抖的手,当然最大的变化还是那消失的左腿。
商讨一夜双方都选择了保守治疗法,最开始确实有效,感染被慢慢控制住,伤口也有愈合的趋势。但不知哪天开始,本该愈合好的伤口迅速溃烂,不管护士们换药的次数有多勤快,那些渗出液就像水龙头坏掉一样不停的流出。
保守治疗彻底失效,为了保住性命只能选择截肢,院长和外科主任,也就是他的校友们亲自操刀手术,过程很顺利,但那个时候莫迪恩已经昏迷不醒了,所以很不幸他没能对此事发表自己的意见。
直到一周前他才度过了手术后的危险期,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在护士长学妹的照顾下他伤口恢复的很好。
“真是想不到,维克他当年就是因为晕血选择了内科,结果兜兜转转他居然是我的麻醉医生。”翻动报纸,黑白色的纸张上一个穿军装的士兵占了头版,潜移默化的洗脑政策在巴黎开展,除了那些经理过战火的人外,不少巴黎群众都适应了和德国人一起的生活。
“手术很顺利,幻肢痛出现过吗?”今天林安难得有空闲,去剧院看了一眼装修进度,草草吃了个午饭她就来看望莫迪恩,既然病号本人都很乐观,她也没必要扫兴去提那些过往。
“嗯··最开始有出现过几次,但那个时候我还在靠止疼药度日所以没太大感觉,现在痛感较轻,但偶尔还是会感觉到左腿还在,可能是神经还没完全适应。”
“你可以去领补贴,现在红十字会对你这种情况是可以给补贴钱的。”将切好的苹果递给他,看着还很乐观的法国男人,林安觉得自己有必要向莫迪恩学习一下,她要是有这个心态也不用重活一次了。
“补贴就算了吧,还不如让他们做个假腿给我送来。”啃着苹果莫迪恩对自己残疾了的事并不忌讳,“也好,以后不用去站手术台了。我在想要不要定做一个假腿,看着是假腿但里面是酒桶,就像海盗那样。”
“如果你是杰克·斯派罗的话就很合理。”
“那是谁?”
“传奇海盗,不过是在加勒比海那里。”
“嗯,加勒比海挺远的,之前艾玛说想去那里旅游,不过现在哪里都去不了了。”
啃完了苹果莫迪恩在给自己设计假腿的外形和功能,林安坐在床边和他闲聊,两人聊的大多是医学相关的东西,虽然在考取的证件上有着物种差别,但人本质也是高级动物而已,她们也算是同行了。
“听奥莉薇说你跟着梅莎从商了,还跟女仆长吵了一架?”继续画着假腿细节,莫迪恩没有抬起头。
“嗯,皮埃尔走了,梅莎阿姨希望我可以陪她在巴黎继承家产。”又递过一张纸给他,对于奥莉薇的小八卦林安并不意外,“至于吵架,我只是指正了女仆长一些小错误而已。”
“嗯,你是个冷静有分寸的人,我相信你的决定,不过你真的放弃医学了吗?以你的才能,很快就是最优秀的青年医生了,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当个教授。”
“有些事,不是我想就可以的。”无奈苦笑一下林安感觉右眼皮跳动了几下,“时间不早了,我要去剧院看一下进度,等装修好了首演那天我给你留个好位置。”
“可以,我很期待。”
离开自己曾经长期扎根的医院,回到还在装修的剧院她右眼皮又莫名跳起来,在走进后台的时候两个小孩还撞了她一下,草草说了声道歉,两个孩子向大门外跑去。
“那是演员的孩子,她们有时候会到这里来玩,等下我就教训她们要好好看路。”殷勤的向投资人请罪,嘴上说着好话经理希望这位小姐能继续出钱重现剧院辉煌。
“不用了,小孩子活泼一点是好事,不过现在剧院在装修,对小孩子来说这里还是太危险了。”
抬头看了眼正在给天花板重新刷漆的工人,右眼皮再次狂跳起来,伸出手指压住还在跳动的眼皮,她总感觉刚才过去的两个孩子有些眼熟,不过欧洲人的小孩长相都差不多,可能是她最近太累看串了。
继续跟着经理视察装修工作,今天因为要重新刷漆所有人都放了假,芭蕾舞女孩们拿着姬莉夫人给的零花钱去逛街了,没有了她们剧院一下子安静下来。
“虽然她们有时候很吵,但都是很好的孩子,等新的练功房装好了她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嗯,进度不错,有什么需要让人来告诉我一下。”在支票上签好名字,看了眼时钟她要开启今天的第三站也是最重要的一站了,“我去吃个下午茶,你们继续装修,我晚一点会过来看,司机留给你们帮忙。”
“好的好的,祝您用餐愉快,下午的话我个人推荐气泡果酒···”
没等他说完勒罗伊小姐就离开了剧院,留下司机熟练的找地方帮工,看着那远去的有些瘦弱的背影,经理怀疑这位小姐是不是消化能力有点问题,早餐午餐下午茶和晚餐,这位小姐吃饭次数很多用餐时间也很长,可体重看上去一点也没涨。
“你说我们要不要买一些对胃好的东西送给她。”
“可以。”帮女孩们把崭新的芭蕾舞鞋压软,忙着手上的工作姬莉夫人没空搭理他。
“你还真是冷漠。”不满的撇撇嘴,拿起一只舞鞋经理也帮忙压起来,她们是老伙伴了,虽然性格差异有些大,但不可否认她们就是最佳拍档。
“我来了!你们今天看的怎么样?”
“还不错,她们今天已经能看懂自己的合同了。”
侧躺在软榻上伊莉莎抱着没有烟的水烟瓶过嘴瘾,林安用每天一百法郎的价格命令她不准抽烟喝酒,没人会和钱过不去,坚持段时间后除了偶尔会难受,现在她已经不太需要烟酒来辅助入睡了,只不过在瘾上来的时候还会啃啃烟嘴过个嘴瘾。
她可不敢偷偷抽烟喝酒,林安同时宣布谁要是举报她偷偷抽烟就可以拿到二百法郎的奖励,真是个可恶的商人。
林安说的很对,最开始这些姑娘们对学习还有些不情愿,对此她只能使用钞能力,看懂一篇散文是一百法郎,会写短诗就是两百,在种种威逼利诱下,曾经懒散的姑娘们开始在白天学习知识了,她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其中几个姑娘学习进度很快,才两周她们就已经学会了大部分东西,下一步林安准备把她们培养成护士或者其他什么行业的精英,而这些姑娘们也不再讨论什么珠宝香水裙子,也不会抽着烟讨论昨晚哪个男人最差劲。
她们会聚在一起学习,啃着饼干互帮互助教对方认字,而伊莉莎则成了班长,在林安不在的时候监督这些姑娘们的学业,一切都在向好的反向发展。
“露西你在写什么?让我看看?”放下自己的笔艾米丽好奇起来。
“不准看!”就像受惊护食的猫一样,露西赶忙将自己的小本子压在身下,她穿着还是很清凉,深v的睡袍领口看的林安有些脸红,她应该再制定一条谁好好穿衣服就有奖励的条款。
露西有些过激的反应引起了其他姐妹的注意,相识一笑她们开始了针对露西的作战,作为生活在一起的姐妹,她们知道露西最怕的是什么。
“哈哈哈··停下!不准再抓了!”挣扎着想推开腰上的手,露西笑的有些上不来气,而她的好姐妹艾米丽正在大声朗读小本子上的内容。
“我小时候想当歌剧演员,但最后来到了这里,现在我想当一个医生,因为勒罗伊小姐也是医生,她很厉害,我很···这个字念什么?”
“崇拜!”抢着回答问题,蔻蔻对自己突飞猛进的文学水平很是骄傲。
“对,我很崇拜她,我以后也要成为和她一样厉害的人。写的挺好的吗,没想到你字还蛮好看的。”
“是啊,你看你的字比我们都好看多了,而去语法也很顺。”
“看来露西你要第一个毕业然后离开我了。”
抱着啥都没有的水烟瓶沉醉的吸一口,伊莉莎对露西的进步很是满意,毕竟她当年就是因为看不懂合同被老妈子骗来这里,稀里糊涂签了三十年的卖身契,可这行哪个女人能活到三十年后呢?不过现在看,她们好像真的可以离开这里,开启新的人生了。
热闹的空气下两位主人公都红了脸颊,夺过自己的小本子,骂了几句露西跑回自己的房间,留下原地呆滞的林安和笑她脸皮薄的姐妹们。
“没事,露西她就是这样的,不是针对你。”
将腿收起一点,伊莉莎贴心的给林安挪出了块地方,坐在沙发上看着姑娘们讨论字典上的内容,林安感觉自己这两周的哭都没白吃,她太累了,晚上要参加宴会,白天要去剧院看装修,还要找借口来这里教姑娘们写字。
不过现在她觉得很值,起码姑娘们都能识字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之后就是帮她们攒钱赎身,就像伊莉莎一样,这些姑娘们都给自己存了养老钱,她们各出一点就能攒够赎身钱。
“看来下次我要带两本医学书过来,除了露西还有好多人都想当护士。”
“听上去不错。”继续啃着烟嘴伊莉莎觉得自己下颌线都明显了很多。
右眼皮又是一阵狂跳,伸手压住也不太管用,倒吸一口凉气林安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勒罗伊小姐!勒罗伊小姐!”连滚带爬的跑上来,气喘吁吁衣衫不整的维多看的伊莉莎眉头紧缩,“什么事让你急成这样?”
喘着粗气维多努力想把话说出来,可上下呼吸一会他连个声都没蹦出来,这惹的在场所有人都紧张烦躁。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一巴掌拍在维多背上,艾米丽急的想揍他一顿,而那一巴掌成功的帮维多顺了顺气,双手撑在膝盖上他讲起了这突发事件。
“有穿着黑衣服的德国兵去老剧院了,人不少还带着枪!现在剧院被封了!”
这一句话如惊雷炸的房间内声音四起,从软榻上坐起身伊莉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因为并不是战争前线,巴黎并没有出现华沙那种欺凌场面,这里的德国军人风趣又有礼貌,双方之间很少发生冲突,那间老旧的小破剧院,伊莉莎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可查的。
伊莉莎不知道,但林安可清楚的不得了,穿黑衣服的党·卫·军,要么是来抓犹太人要么是来找地下反抗组织,巴黎下水道的声音可不比华沙的小,她担心剧院里会不会有像尤里一样的热血青年,如果真有那可就太糟糕了。
“我回剧院一趟,你们继续学习。”拿上手包作为剧院负责人她必须过去,而一旁的伊莉莎看上去有些担心,穿上不知道谁的大衣,她想和林安一起去。
“伊莉莎你留下来。”
“你自己可以吗?”继续穿着大衣伊莉莎不是很放心她一个人去,她听过那些老头子口中在华沙的德国人是什么样。
“我可以,剧院没有违规物品,证件齐全的情况下他们可能只是例行检查。放心,我会没事的。”
在伊莉莎将信将疑的目光中她离开了妓·院,小跑到剧院后门她希望这队党/卫/军里没有那个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剧院内所有留守的人都被集中在舞台上,两个手持步·枪的士兵正看守着她们,一些逛街回来的芭蕾舞女孩们被吓得颤抖,缩在姬莉夫人怀里她们随时都能哭出来。楼上翻箱倒柜的声音很大,林安看到那些待在小房间的人也被推了出来,其中就有吉安娜和那个印度乐师。
“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面对突然出现的人士兵们先是举起枪,但在听到那流利的德语后又是都缓和了下来,但那黑洞洞的枪口却还是对准了她。
“长官!她是我们剧院的投资人,勒罗伊家族您或许听说过,她是那家的小姐,她刚吃过下午茶回来看装修而已!”紧张的解释下来,经理脸上挂满了汗珠,如果这位小姐在自己这除了意外,别说什么复兴计划了,他们绝对会被梅莎丢到大街上喝西北风!
“长官,请问您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如你所见这间剧院正在装修,因为老化这里已经很过时不符合当下潮流了,如果您有需要的话我会在装修完毕首演那天为您留下最好的包厢。”
三年时间里她成长的很快,现在的她早已不会被穿军装的辣脆和枪口吓到,虽然还会有点小紧张,但面对这种情况她还是颇为淡定。
毕竟能和盖世太保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她要是不心理强大早就疯了。
“我们接到举报这里有犹太人。”一个胖士兵先回了话,或许是对方那熟悉又地道的柏林口音,胖士兵对她的态度还不错。
犹太人这三个字炸的林安脑壳嗡嗡作响,她好像想起了今天早上撞自己的两个孩子的长相,高鼻梁灰绿眼睛和棕黑的小卷发,这和辣脆制定的犹太人外貌很像。
她早该想到的,这么大的巴黎怎么可能没有犹太人存在,她早该在刚接手剧院的时候就将人员排查一遍。
“我想这是一个误会,长官您可以看到,我们这里是没有犹太人的,我在柏林留学五年,对于这些我很清楚,这里不会有犹太人的。”
起码在现在这些人里没有,咽了下口水林安尽力让自己看上去不是很紧张,剧院里鱼龙混杂,说不准真的会有犹太人在这里,此刻她只希望那个薛定谔的犹太人和那两个孩子不要在这里,否则剧院全员今天都要玩完。
听闻她曾经留德多年,士兵们的表情又缓和了好多,放下指向她的枪口,两个士兵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楼上传来的男声打断。
“知道规矩的人更容易钻空子破坏规矩,我说的对吗?勒罗伊小姐?”
声音的主人站在二楼观众席上,黑色的制服她再熟悉不过,但那歪歪的军帽不知是故意而为还是如何,通过这点林安八成能确认这人不是艾德曼,他是个军容军纪标兵,扣子都要扣到最后一颗,衣服褶皱都有自己的讲究,歪戴军帽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当她还在回忆某个军装架子时,歪戴军帽的男人从楼上走了下来,军靴敲在楼梯上的声音让人神经紧绷,一滴冷汗滑落,林安感觉自己的右眼皮甚至右脸都开始抽搐。
看来男人的官职还不小,起码要比在场其他士兵要大,两个士兵行了个标准的磕鞋跟军礼,一阵“heil!”后她看到了那位长官的模样。
棕褐色的头发蓝眼睛,现在林安能百分百确定这不是艾德曼了,他浓眉大眼长的一看就是正派人物,辣脆德国五好青年第三帝国优秀军官那种。
而面前这个,怎么看怎么一股纨绔子弟味,林安感觉他可能是个来混日子的官二代,一脸不靠谱的样子。
“现在这里是没有犹太人,但谁知道昨天或者以后会不会有呢。”
“不会的,我可以用勒罗伊家族的名誉来保证。”低垂着眼林安感觉心跳加剧,不祥的预感在心里翻腾。
听到她的回答军官笑了一下,随后他就渡着悠闲的步伐扫视人群,兜兜转转一圈蓝眼睛停留在东方姑娘身上,“请问您的芳名是?”
“玛丽昂·克里斯蒂·勒罗伊。”
入乡随俗她已经习惯自己这一长串法语名字,继续低头看着地毯花纹,她不知道这个军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党·卫·军大部分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最好还是按他说的做减少麻烦的好。
很可惜对于她的回答军官好像不太满意,站在东方姑娘面前他语气有些冰冷,“不是这个,是你自己的真名,还有抬起头来。”
顺从的抬起头,尽管很疑惑但为了保命她还是按着军官的话来,直视对方的眼睛,同样的色系她看的太多了,这样漂亮的颜色按在一群辣脆身上,真是合适却又暴疹天物。
“林安,林是姓,安是名字。”
空气凝固起来,突然的冷场搞的她不知所措,但愿这个家伙只是对东方人好奇而已,她可不想去传说中恐怖的小监狱走一趟。
当她还在幻想监狱里的黑暗场景时,蓝眼睛的军官突然笑了一下,这莫名其妙的抽风举动弄的林安满头雾水,看着军官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关爱智障的味道。
但随着智障军官的一个手势,刚刚还态度和善的两个士兵一左一右将她架起,被迫踮着脚走路,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林安彻底慌了。
“带走。”
潇洒的一挥手,军官带着他的大部队打道回府,当然还有完全状况外只能跟着倒蹬腿的林安。还是姬莉夫人率先反应过来,放开怀里的麦格她快步走上前去,“长官!你不能毫无理由的带走一位无辜的姑娘!”
“是的!抓人起码要给个理由吧!”
反应过来后经理也开始帮腔,如果今天勒罗伊小姐被带到监狱,要是能活着出来还好,万一躺着或者缺胳膊短腿的出来,他绝对会被梅莎沉进英吉利海峡!
“没什么,就是看她挺适合当礼物的,带走!”转身离去军官只留给人们一个黑色的背影,经理觉得自己大限将至先晕了过去,留下同样焦躁的姬莉夫人收拾着烂摊子。
“你要做什么!这是绑架!我需要理由!”
被塞进汽车后座林安又慌又气,但很快那个蓝眼睛的家伙就将她按回座位,而他也非常顺手的钻进后座,再次简单的挥挥手,兼职司机的副官猛踩油门向着未知的方向狂奔而去。
努力将自己贴在车门上,和这种家伙坐在一起林安只觉得倒霉,如果不是司机车技可以决战秋名山,她真的会跳车逃跑。
“你现在不是应该在纽约学医吗?怎么?巴黎什么时候改名叫纽约了?”
一个大转弯林安被晃的像一根海藻,抓住车顶棚的扶手稳定重心,瞪大了眼睛她惊讶的看着面前玩帽子的军官,这个玩帽子的手法她见过,捏着帽墙转圈玩,虽然注重军容军纪,但这种小娱乐他还是会做的。
“额···您认识我····”试探着发问,林安不觉得自己已经出名到了连德国人都认识的地步,而军官接下来的话就像盛夏的一场暴雨,浇的她透心凉心飞扬。
“认识,咱们可太认识了。”奇怪的南德口音响起,她突然想到艾德曼曾吐槽过他的校友兼同事的奇怪口音,奇怪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蹦出来的南方口音,而军官并没在意她早已五颜六色的脸,更大幅度的玩着手中的军帽,他看上去心情好的不得了。
“不过我更认识一个单相思两年,马上要表白结果被单方面踹了,抑郁成疾的蠢家伙。”
沉默是金;沉默是美德;沉默是成年人的处事宝典;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你看上去还不高兴?”汽车即将驶向目的地,对于这个女人呆滞的沉默,本森真想不明白艾德曼到底看上她哪里了,“他生日我们没见面,正好我在巴黎找到了你,到时候给他当生日礼物送过去绝对很棒。”
“嗯···就是说以他那小心眼又记仇的睚眦必报的性格来讲,难道我被他弄死的概率不会更大一些吗?”绝望的扒着扶手,现在她想跳车逃命,为了表达自己激烈的反抗情绪,她还特意加重那个动词,是[neng]不是弄,同样通过方言她要表达自己的不满。
玩军帽的手停顿了一下,尴尬的空气中汽车来到了目的地,深吸一口气本森好心的安慰她。
“他对你挺好的,应该不会。”
“应该?不会?”
“····应该吧?”
“应该吧?哎呀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赶紧给我进去!”
直到被塞进这间公寓前林安都在尝试自救,可惜对方力气太大她挣脱不开,而且那个副官右手时刻放在枪袋上,她还没蠢到在楼梯过道对一位正值青壮年的军官使用她那三脚猫防身术,真那样做的话恐怕艾德曼就要给她收尸了。
“你给我老实在这等他回来,吃的用的每天都有人送来,另外你最好别想跑,我可没他那么好的脾气,敢跑就给你绑起来丢监狱,他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放你出来。”
一顿威逼利诱加恐吓,看着缩在沙发上满眼防备的女人,再次思考艾德曼脑子的构造,大度的霍夫曼上尉不打算和她再计较,带着副官转身出门,刚走到电梯口他就听到了女人的尖叫。
“来人啊!有人光天化日绑架少女了!放我出去!”
“给我收声!”
“···放我出去····”
“想进监狱直说,不用那么小声。”
“·····老毕登[中文]”
“什么?”
盯着那扇再无声音的木门,控制住嘴角的抽搐,本森准备从艾德曼身上捞点相应价值的东西出来,帮他找回梦中情人,这换他那把鲁格不过分吧?
走出公寓大门,他特意叮嘱还在站岗的两个士兵,“看住了,要是跑了,我先打断你们的腿!清楚了吗?”
“清楚了长官。”
得到满意的答案本森转身离开,但很快他又想起了什么,又是一个转身,士兵们早已对这位长官阴晴不定的性格习以为常,站的笔直等候命令,长官的事不要太深究,这是所有士兵的守则之一。
“也别太严厉,要是把人吓出个三长两短,就有别人来敲断你们的腿,明白了吗?”
“明白了长官!”再次行了一个磕鞋跟军礼,两个士兵敬业的站好岗位,看着这栋住着礼物的公寓楼,霍夫曼上尉哼着小区满意的上了车。
他真是最佳校友同事和兄弟,他已经准备好要以什么样的姿势来享受艾德曼的崇拜和感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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