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自然没有下船,艄公拿了船钱,倒也劝阻了,只是那人却道:“既是同路,便一起吧。捉奸这等趣事,我也很想见识一番,倒是不知道,京城哪位大人家的夫人,敢去垂花巷里抓人。”

    那人说着,还讨人嫌地低头向我看了一眼。

    艄公:“夫人,你看这,要不要一起?”

    我想了想,此时闹一场,不仅耽误事,还浪费时间,便默许了。

    那人倒也还算知趣,只站在船头,没坐进船舱里。

    琴声婉转,妩媚多情,水中浮着一盏盏莲花小灯,抬头便能看到无数楼阁殿宇,飞桥长廊之下,丝绸和鲜花装点的一艘艘花船往来其间,桥头有人吹笛,有人奏箫,更有人船上起舞,映着月光烛火,翩翩似仙。

    第一朵红花被风吹落到小船上时,船舱外的人伸手接住低头嗅了嗅,便将那花丢进了水里,回头冲我喊道:“夫人,垂花巷到了。”

    我从船舱走出去,艄公已经靠岸了,便准备下船,却听背后那人笑道:“夫人捉奸,方向可不对。今日尚书令在玲珑阁宴请朝中诸位同僚,北宁侯也在那。”

    我回头望去,冷白的月光下,那人浓眉如墨,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眸光漆黑而锐利,他似笑非笑望着我,手却抬起指向了那飞桥边最恢宏的一座高楼。

    楼阁八角皆挂银铃,夜风拂过,清音动人。

    这便是垂花巷最有名的玲珑阁了。

    我垂眸,抬手将披风帽檐拉下,说道:“你认错人了。”

    那人一声轻笑,负手而立,道:“京中人都道,北宁侯惧内,寻常夜宴但凡是在垂花巷的,他都不参加。夫人不好奇,为何他今日却来了玲珑阁吗?”

    我转身,准备离开。

    身后传来一声落地,我转身,藏在披风里的手抓紧了棍子,便见到那人站在了我身后,艄公已经撑船离开了。

    “夫人身上披风,皆绣杏花,众所周知,北宁侯府之物,均有此花为记。”

    我嗤笑:“怎么,全天下的杏花只有北宁侯府能用?那是不是陛下的御花园里,也不能有杏花?”

    那人垂首,半响说道:“以前听闻北宁侯夫人妩媚多娇,所以才将北宁侯迷地非要娶她这么一个卖面女回家,今日一见,没想到一只狐狸还挺牙尖嘴利。今日玲珑阁的头牌花魁献舞,那花魁最是温柔缱绻,也不知道北宁侯……”

    我抬眸,往前一步,抬脚对着那人腰间便是一脚,大抵他完全没有防备,或者从未料到我敢如此,一脚便被我踹下了河,浪花无数,惹来不远处花船上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我站在岸上,低头看着水里人扑腾浮上来,冷笑:“我是不是狐狸不好说,但你是又坏又蠢的狐狸没错了。我可不是垂花巷里的女子,少在这里言语轻佻,胡乱攀人!”

    我转身快步离开,身后水中却传来几声大笑,我忍不住骂了一句“有病。”

    不过,我抬头望向那座好似藏在云端的玲珑阁,咬了咬唇。

    沈惊鸿,他果真在那里吗?

    难不成,真的想要更上一层楼,重振北宁侯府的门楣,还是,想得到同僚的帮助,去救沈惊鹄?

    越想这些便越是想要去一探究竟,可眼前没有时间耽误,我低着头快速地穿越过垂花巷里那些楼宇,一路总是有醉酒的男人撞上来,我好几次都差点拿出棍子打人了。

    等我从垂花巷出来,远远回头时,便瞧见被我踹下河的人已经被一艘豪华花船上的人拉了上去,不知道为何,我瞥见拉他上船的人,身形竟然有几分似沈惊鸿。

    永隆街这时候也有大半的店铺已经关了门,街上只剩下三三两两的行人,我沿着长街小步疾行,总算在一处找到了天兴当铺,不过当铺已经关门了,我犹豫了一下没有敲门。

    在对门拐角的点等了片刻,便听到了脚步声,我探出头去看,便看陆骁夏一路小心谨慎走了过来,然后敲了敲门。

    当铺有人开门,陆骁夏便举了举手,我一眼看到了他手指上戴着那枚白玉扳指。

    当铺里的人看到之后,立刻打开门将陆骁夏放了进去,我走到门边,将耳朵贴了上去,可是什么都听不到。

    我抬头看,发现当铺二楼亮了灯,他们人应该是去了二楼。

    左右看了一眼,我瞧见隔壁廊下的梯子,便将梯子搭好,悄悄用梯子爬上了屋顶,摸到了当铺二楼的窗户外,总算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陆骁夏:“我要带阿姊离开应安,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这扳指是我来应安前,他们在季陵给我的,如今我在应安也没有危险,所以想由你代转,还给他们。”

    一个中年男子,大概是那位王掌柜的声音却说道:“小主子,这扳指不仅仅能调动应安城咱们的人,就是在屿澜城和季陵城的人同样也可以调动,既然他们已经将这扳指给了主子,便是已经认定了您是我们的主子,这扳指你怎么能还回来。”

    “而且,如果您不想要扳指了,为何不等回到季陵再与大掌柜他们说这件事?蓝掌柜他们可是对您寄予厚望。”

    陆骁夏:“我想带阿姊离开这里,阿姊不希望我与过去的事情有任何瓜葛。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告诉阿姊,你们让阿姊送我去季陵,究竟是想做什么。”

    王掌柜道:“这很好,公子。您阿姊毕竟也只是个庶出女子,女子优柔寡断,且无大局。当初我们的人想救走你们,她竟然带着您逃走,害得您年纪小小一路吃了多少苦,我们在应安城找到您时,百年大族唯一的继承人,居然活得和乞丐一样——”

    “王掌柜,我并没有觉得我活得和乞丐一样。阿姊虽是女人,可她学识聪慧远胜与我。她靠着一双手,没让我饿死,没让我病死,甚至还想尽办法让我继续读书,你们如果都是以这种态度看待她,那我觉得阿姊说的没错,我与你们不是一路人,你们这主子,我也不稀罕做了。”

    屋里传来一声脆响,我听着像是骁夏将扳指给扔了。

    “阿姊与沈惊鸿和离,她已经为了我吃了许多苦,我会带着她离开,也不会回季陵。至于你们和蓝家人想做的事情,我不想再参与了。这扳指,我不要。”

    屋内传来一声暴喝:“虞夏,我们称你一声主子,那是看在你是大小姐唯一的后人,是看在有西秦蓝家给你撑腰,如今你想要苟且偷生,竟是全然将你父母惨死,虞,王两家灭门之灾抛之脑后吗?”

    “你简直,狼心狗肺!”

    我恼了,拿起擀面杖就想从窗户进去,什么狼心狗肺,这糊涂掌柜竟然如此诋毁阿夏!我们自己家的仇,干他们什么事情!

    当初虞家出事,这些所谓的王家亲戚,可一个个全都是作壁上观。

    可我才抽出擀面杖,便听到廊下有人惊呼:“什么人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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