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贵妃,吴元仪竟然以这种身份出宫了,在场的人就连吴承泽都十分震惊。
我站在人群中远远望着吴元仪,忽然觉得眼前这件事怕是真的要闹到皇帝跟前去了。
吴承泽想让不知道吴元仪会出现在这里,震惊之余,也不管沈惊鸿了拽着吴元仪就要回府,却被吴元仪给推开了。
吴元仪一步一步走到沈惊鸿面前,沈惊鸿认出,却没有开口跪拜。
“沈大人,既然见到本宫,为何不跪?”
吴承泽一把拉住吴元仪,呵斥道:“休要胡闹,快回去。”
吴元仪冷笑着说道:“爹爹,女儿从来不胡闹。”
“沈惊鸿,为何见我不敢直视?”
沈惊鸿沉默良久,道:“微臣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
沈惊鸿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一个个面色疑惑,却都跟着陆陆续续喊起了贵妃千岁。
我站在人群里,为了不显眼,也立刻跟着跪了下来。
吴承泽有些懊恼的模样,大约是并不希望众人知道吴元仪出宫了,此时也不得不跪了下来。
吴元仪倒是浑然不害怕自己的身份被人知晓,只低头盯着沈惊鸿。
“沈大人,杀人偿命。本宫念在一场旧交的份上,给了你一个选择,你如果不愿意接受这个选择,你弟弟就得偿命。”
沈惊鸿:“贵妃娘娘,难道微臣接受了这个选择,你真的就会放过沈惊鹄吗?”
“微臣不相信,吴若愚的命只值一跪。”
吴元仪轻笑一声,无人敢语。
“只是让陆含春跪一跪,不伤性命,不受伤,这难道不划算吗?”
吴元仪的话让沈家的人都惊讶极了,周边的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我瞥了一眼,便和许嬷嬷震惊怀疑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她也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茬。
寒星就在我的前面,我悄悄伸手拉了拉寒星,悄声问道:“吴元仪说的可是真的,你说沈惊鸿和吴承泽谈条件谈崩了,难道指的就是吴家希望我去求他们放了沈惊鹄?”
寒星也很惊讶,摇头:“夫人,这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守在门外,门内只有吴将军和主子在。可是……这条件也太奇怪了。”
寒星觉得奇怪,但是我知道,那些名明了当年沈惊鸿和吴家婚约为何会告吹这件事内情的人,大约能够想明白,吴家怎么会提出这么离奇的要求来。
大约是吴元仪认定了,当初是因为我的不择手段出现,害得她被退婚,还落得了一个堂堂将门虎女,竟然都比不得一个门楣低贱的卖面女子这种茶余饭后的风言风语。
她那样的骄傲的心性,哪里能够忍得下这口气。
虽然,那时候,沈家还没有正式上门提亲,但是她和沈惊鸿也算是青梅竹马,似乎曾经沈惊鸿的父亲和吴承泽在酒后,给尚未出生的沈惊鸿和吴元仪就定下过娃娃亲了,大约只是差个婚书。
京中其他人不清楚,可是高门显贵,那一圈子里的人大都知道,所以当初沈惊鸿执意不同吴家结亲后,尤其是众人发现他要娶的是门不当户不对的我后,各种风言风语便传了出来。
说来也怪,即使当初沈家上门道歉,沈惊鸿被吴家一群子弟围打报复这些事所有人都知道,但是闲谈里,都觉得这件事的起因是吴元仪不如我。
甚至他们还脑补出了很多我与吴元仪面对面,争风吃醋的,大打出手……
毕竟他们会觉得,虽然北宁侯府不复旧日的辉煌,可沈惊鸿本人却也是风度翩翩,世家贵胄,我和吴元仪为了他大打出手也合情合理。
可我直到嫁入侯府,都还没有和传闻中的吴元仪见过一次面。
唯一的一次相见,是沈惊鸿与我去青云寺上香,碰巧宫中有贵人也去了青云寺上香,得知是皇帝和皇后贵妃微服出巡到寺庙上香。
我们本打算早早离开,但是宫中有人来寻沈惊鸿,说是皇帝想要帮青云寺主持整理一批梵文经文,中间有些琐事不明,沈惊鸿在礼部任职,接触过一些梵文,有刚好在寺庙,便被喊了过去。
我在寺庙的井边等他回来,便遇到了吴元仪。
后来我想了许久,觉得那里也许沈惊鸿并非是被皇帝喊走了,他回来时脸色并不好看,只是处理一些经文事宜,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也许他那时便知道自己是故意被人支走了。
而支走他的人,便是吴元仪。
我并没有认出吴元仪,可吴元仪认识我。
我以为她是拜佛的夫人,不想她却问我:“为何入了寺,却遇佛殿不进,进了也不拜佛?”
我虽然觉得这人观察我拜不拜佛奇怪,但也解释道:“我不信奉佛祖,来此地上香,是因为我夫君信佛。”
吴元仪又问:“为何不信佛祖,佛祖不是总会怜悯世人,让他们得偿所愿吗?”
我:“可佛祖从来没有怜悯过我。你看每日来青云寺上香的人这么多,如果佛祖都实现他们的愿望,他们哪里还需要一遍又一遍地在佛前祷告呢?”
吴元仪:“你这话有趣,所以你得到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得来的吗?你是用了怎样的手段,嫁入了北宁侯府了?我听闻,北宁侯可是为了你放弃了和吴将军结亲的机会。
我没有回答那个问题,也是那个时候沈惊鸿回来了,我才知道她便是吴元仪。
吴元仪离开的时候只对着我说了一句话。
“不过是一个沈惊鸿,本宫会过得更好。这个男人便给你了,我只是很好奇,如此不看重我吴家的沈惊鸿,将来到底能和你走得多远,若是真的能和你过一辈子,我倒还高看他几分。那说明,我是输给了一份真情。可若不是的话,那这口气,我吴元仪还真就咽不下了。”
“至于你,我也很想知道,不被佛祖眷顾,侥幸地了这一场幸运的你,日后时候能一直这么幸运。”
这两句话我一直记到了如今。
不是因为吴元仪本与我没有交集,后来却因为沈惊鸿,我们有了交集。
也不是因为她说,她会一直盯着我,我为此感到了害怕。
而是因为吴元仪的那两句话,实际上,一直也是我自己所不确定的。
我嫁给沈惊鸿的那一天,虽然也说过要白头偕老,可从不敢真的认为,我们能走到那么远,直到风平浪静三年,我以为,不会再有什么改变。
我也曾经问过自己,背弃了佛,是否还会得到眷顾。
也许我这辈子,用尽了所有的幸运,换来的是嫁给沈惊鸿,只是这幸运能持续多久,我也不知道。
……
吴元仪的问题,沈惊鸿久久没有回答。
可是吴元仪似乎很不满意,居然当着众人的面说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是陆含春不愿意吗?还是你不愿意开口了?”
“本宫听闻,你要与陆含春和离了。是因为如此,难以启齿去求陆含春?”
我错愕地看着吴元仪,不明白为何吴元仪竟然将这件事说出来。也不知道为何吴元仪竟然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情。
“贵妃娘娘,这是微臣的家事,与此事无关。”
吴元仪冷笑,转身说道:“本宫给过你一个机会了,不过你还算有点骨气,没有让陆含春跪下来求本宫,这样看来,本宫当年那口气,也勉强咽得下。既然你不肯让陆含春来求饶,那这件事就难办了。”
“宫中太医都已经说过,难以救治若愚,你能找到谁?杳无踪迹的李神医吗?”
沈惊鸿:“十日之内,我一定会救醒吴若愚。如果没有,我这条命来抵。”
吴元仪嗤笑:“说得好笑,你不愿意让陆含春来求饶,约莫是因为你要与她和离,陆含春不愿意来罢了。你和离之后,便要攀上慕容家的高枝,到时候慕容家保你,你怎么抵命?”
“不若如此,将沈惊鹄留在吴家,十日之后,我弟弟醒了,我们放人。若是我弟弟醒不了了,本宫要沈惊鹄一条胳膊和……你一条命,不过分吧,一条胳膊是十天的利息。”
吴元仪冷漠冰冷的神色中没有一丝的愤怒或者憎恶在,可越是如此的冰冷漠然,却让人明白,她没有在开玩笑。
吴若愚死了,她便要沈惊鸿的命。
可是吴元仪说的也没错,就连宫中太医都束手无措,沈惊鸿找谁来医治呢?
田院判吗?可是田院判肯定也已经来过吴家了。
我晃神间,沈惊鸿已经毅然决然答应了吴元仪的条件。
可是吴元仪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沈家,因为我站在人群后,却忽然和吴元仪的眼神撞到了一起。
我急忙低下了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吴元仪的声音从前头飘来。
“沈惊鸿,利息有了,定金也得有。当年那件事,本宫可是吃了亏的,好好的名声平白无故便被你与陆含春连累了。本宫弟弟出事,起因我也已经知晓,是因为他在国子监里说了一些北宁侯府和你还有你夫人的闲言碎语,于是便动起手来了——归根到底,的确是你的原因,所以你夫人不跪的话,你跪吧。”
“总得让本宫,让整个吴家消消气。动了我们吴家的人,想就这么轻易离开吗?”
吴元仪这句话是对着沈惊鸿说得,可是她的目光从头至尾都在我身上。
那种戏谑地,冷漠的,高高在上,如看蝼蚁的目光,再一次让我遍体生寒。
当年那事,到底是根刺,刺在很多人心里。
我的心里,吴元仪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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