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我没有去面摊也没有去国子监。

    而沈惊鸿便像是突然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再未曾来过面摊。

    阿婆好像明白了什么,只是宽慰了我,并不再提这件事,我也还算当然,唯一不太适应的却是不用给沈惊鸿背书的阿夏,老是巴巴地等着沈惊鸿来。

    不过我也没有功夫一直和阿夏解释,我这会儿忙着给阿夏准备去书院的事情。

    去季陵一路上的盘缠就要不少,阿夏这么小,我肯定得亲自送他去季陵,这就要花不少钱。

    我原本想着我到时候便去季陵找个活计,留在季陵城照顾阿夏,可那样的话,阿婆就必须跟着我们一起去了,阿婆年纪很大了,还总是将我认作是四娘,不能留她自己在应安。

    这样子我们的花销会更大,而且阿夏读书,到时候给书院的束脩,他日常买书的钱,笔墨纸砚这些全都要花钱,我得提前准备上。

    我算了算时日,准备到入冬前一定要攒好钱,入冬之后阿婆身体不好,不能再自己看面摊,我得去帮忙,就没那么多时间另外攒钱了。

    而且那时候还得帮着阿夏准备考试,肯定很忙,我打算过完年就带着阿夏和阿婆上路去季陵。

    想要攒钱很难,更何况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本金,还是那日陪沈惊鸿逛书斋受到了启发。

    那次我在书铺里看到了虞氏的草书,虽然那个人刻意伪装的不像虞体,但是其实懂书法的人都能够看出一二来,虽然如今虞家依旧是不能提的存在,但是对于那些爱好书法的人来说,虞体依然值得收藏。

    更别说是王氏的小楷,如今闺中女眷们依然崇尚。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白日等阿婆他们出门后,我便悄悄在屋中练字,准确来说,是仿字做赝品。

    我打小是跟着父亲和母亲学字,但是家中出事的时候,我的字还没有大成,再加上是个庶出女儿,有那么多杰出擅书的虞家人声明在外,我的名声从未传出过屿澜城。

    甚至连屿澜都鲜少有人知晓我也擅书,而且那时候我为了证明自己,写下的字从来不挂真名,都是寻一个假名拿出去给人评比,参加各种比赛。

    那时候,母亲总说我虽有天赋,聪慧也勤奋,但是心境不稳,浮躁了一些,所以字里头总还欠缺了一些东西,导致无法大成。

    可是还没等我摸索出来我欠缺的是什么,虞家便出事了。

    从那之后,日日奔波都是为了活着和生计,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摸过笔墨了。

    我埋头练了四五日,才总算找回了当初下笔的感觉,然后选了虞家和王家几个名声较大,字迹受欢迎,但又不算是被万人追捧的大家的叔侄,开始仿着他们的字迹做赝品。

    自小与父亲学虞草,几乎将虞家所有厉害的书法大家的笔墨都临摹学习过,我以前顽劣,也会模仿别人的笔迹拿出去糊弄人,那时候家中长辈虽然生气,但是也会忍不住夸我字迹仿得很像。

    我忙了十来天,终于准备好了二十个卷轴,我还特意亲自打磨了五块屿澜砚,那上面的字都是我一点点刻出来的。

    我也打听过了,屿澜砚其实还有不少人在收藏,而且因为虞家灭门,存世的屿澜砚只会越来越少,所以屿澜砚的价钱已经比以前贵了不少。

    但是我担心被人抓到,所以没敢多做,但是如果我手上的东西都能卖掉,那挣到的钱足够我带着阿夏和阿婆去季陵城生活了。

    我悄悄换了男装,每日都天不亮就出门找人做生意,好些专门做这些生意的人也知道这些和虞家沾边的东西来路不正,所以都很谨慎,是以我前面卖东西碰壁好几次。

    而且这些黑心商人,总是拿东西有风险为理由,想要压价,导致我忙活了许久,都快要入冬了,我还有三块屿澜砚没有卖出去。

    字可以贱卖,我再写就行。可是屿澜砚做起来很麻烦,我愿意贱卖。

    所以在和收砚台的老板又吵了一通之后,我咬牙决定不卖了。我还不如将这砚台带去季陵卖,季陵读书人多,一定有识货的人。

    我揣着三块砚台回家,刚刚换好衣服进了杏水巷,便看到一列衙役冲进了巷子,我下意识就觉得危险,然后找了个地方,将剩下三块砚台想埋了起来,这才绕道回家。

    等我到家时,却发现家门口围着许多人,甚至我先前见过的衙役也有两个就在院子里站着。

    我以为是我卖东西的事情被人发现了,惊惶无措时阿夏突然看到了我,立刻哭着冲了过来将我拽进了院子。

    我这才知道,根本不是什么衙役发现了我卖东西,而是今天一帮地痞流氓忽然冲到了面摊上,又是吃霸王餐,又是打骂抢钱,甚至还点了名要让我去给他们做面条。

    阿婆原本护着阿夏都没敢要钱,可是那些人的嘴里却不干不净地说着我的坏话,甚至还提到了已经死去的四娘,嘲笑着说四娘不知道被卖到哪个窑子里去了,陆家一家子都不干净,阿婆原本都没有反应过来,倒是阿夏,他知道四娘是我的亲生母亲,于是拿起一旁的烧火棍子就冲了上去打坏人。

    阿婆从阿夏的口中听到了“敏姨娘”三个字,脑子一下子便乱了起来,和那些人推搡了起来,周围看不过去的人喊了衙役,上前阻拦,结果越闹越凶。

    等那些地痞流氓跑得跑,被抓的被抓,众人才发现阿婆的脑袋被人打了一棍子在流血,但是已经没什么气息了。

    那些闹事的人并不是杏水巷的,我后来实在没办法,让阿夏去国子监找了李充打听,才知道那些人被抓后很快就被放走了,而指使他们的人,似乎和陈洞有关系。

    但是陈洞根本不会承认,那些地痞流氓也矢口否认,所以我根本不能拿陈洞怎么样。

    我虽然恨不得杀了陈洞,可是眼下阿婆出事,我便将这段时间攒下的钱全都拿去请了最好的大夫来给阿婆看病,一连吃了好几日的药,我手上所有的钱都花的差不多了,阿婆终于有了一些好转。

    可还差最后一副药,那药很贵。我没办法,只能再次悄悄将那些屿澜砚挖了出来,然后一次全部低价卖给了先前收砚台的掌柜。

    钱刚好够最后一副药,我拿着钱买了药赶回家,可到家门口的时候却再次看到了衙役,这一次不管是衙役,我竟然还看到了买走我砚台的掌柜。

    我当时便觉得不好,于是冲带门口准备让阿夏想将药拿回去,可是那衙役却根本不给我机会,直接抓住了我。

    药掉在地上,我想去捡,可一双脚走到我面前,一脚便将那药踢进了河里。

    “陆含春,你以为躲着我就没事了?我治不了沈惊鸿,还收拾不了你?”

    我错愕的抬头,便看到了得意洋洋的陈洞,那掌柜地就站在陈洞身后,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甚至来不及和阿夏说一句话,便被抓到了大牢里,他们问我屿澜砚从哪里得来的,是不是和虞家的余孽有关系,我知道只要我一松口,不光是我,就连阿夏也得死,所以无论他们打了我多少鞭子,我都没有松口。

    可是但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一直被困在大牢里时,我却崩溃了。

    我可以撑下去,可是阿婆没有药怎么办?

    我在大牢里待了半个月,最后李充和沈惊鸿将我从牢里接出来回到家,我却连阿婆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一直被刘阿婆接过去照顾的阿夏哭着告诉我,我被带走的之后的几天,阿婆病情急速恶化,开始说胡话,一直在喊着四娘。

    邻居家凑了一些银子,阿夏跑去给阿婆买药,半路却被人放狗追,阿夏死里逃生却丢了银子,回来后发高烧,阿婆没有药,在第二天没撑过去便去世了。

    阿夏也病倒了,还是刘阿婆一家凑了写银钱,帮阿婆想入土为安了。

    也只刘阿婆出主意,让阿夏好转后去国子监的路上拦沈惊鸿和李充的马车,我这才能得救。

    陈洞他们根本没有什么证据可以关押我,他们只是单纯靠着手里那三块屿澜砚污蔑我,我想让陈洞付出代价,可是无论是沈惊鸿还是李充都告诉我,衙门怀疑我,扣押审问这本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关押时间过长,而且还对我用了酷刑,即使我要讨公道,最终倒霉的也不是直接出手的陈洞。

    尽管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就是陈洞做的。

    这件事没有得到任何的结果,我上陈府去讨要公道,却反被打了回来,我想要去告官,可是我还没有走到衙门,刘阿婆的儿子便跑来告诉我,阿夏被人推到了河里,等我回去的时候,阿夏已经救了起来,可是整个人都被吓坏了胆。

    我不甘心,我想要陈洞付出代价,可是若是只依靠我的力量根本办不到这件事,所以最后,我利用了沈惊鸿。

    或者说,我利用了北宁侯府。

    陈家不敢和北宁侯府撕破脸,而之前陈洞和沈惊鸿便有了嫌隙,对于我来说,沈惊鸿是唯二两个我相熟的国子监学子,相比于李充,他会更合适。

    于是我每日都悄悄去跟踪陈洞,也是陈洞这个人活该,这人完全是纨绔子弟的做派,尤其是这次出手整我,不仅成功了,连沈惊鸿都没敢追究他,他不过是被家中关了两日便被放了出来,于是行事愈发肆无忌惮。

    我打听到他在重明巷有个屋子,里面养着个女子,方便他寻欢作乐。便故意送信给那个女子,让她往国子监里寻陈洞,那女子不知,但是我借用着自己仿出来的门牌,装作是学子家中仆妇来送东西,带着那女人混入了国子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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