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出了那个名字,其实是谁都可以,可你下意识叫出来的却是阿治。

    来不及想,趁着众人转移视线的瞬间,你已迈出脚步,从舞台上狂奔而下,宛若一阵风,冲进了安全出口。

    朝你伸来的手差点儿被门夹住,却遭受来自后方的击打,往下滑落。

    你没注意,尽管往前跑,将眼前所能见到的巷子往后推,没有回头的时间。

    你是真的不擅长武术,所有力量和技巧都点在了演奏上。

    学剑道时,因为老师太凶,差点儿哭出来;

    学自由搏击一个星期,还躲不过老师挥来的初级拳头;

    空手道第一节课,抬起一只脚身体就要失去平衡。

    试了三样,父亲还想继续,母亲说算了吧。

    你的体术道路自此断绝。

    你,安妮·泰贝林,身体素质极为普通,此刻在黑暗的甬道里逃窜,只想呼吸到东京街头的新鲜空气,为此你放弃了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心爱的琴之一。

    你对它深感愧疚,并决定如果没法它受了伤,你倾家荡产也要将它修复好。

    “站住!”

    到了这个时候,你保护自己的唯一手段只有跑、

    “不要!”你大声叫道,冲进厨房,顺手将桌上的水壶往后扔:“谁会站住啊!”

    厨房通往长巷,你将垃圾桶推倒在地,继续往前,骤然听到枪声,好似烟花绽放。

    你没有停住,只是放慢了脚步,转身看去。

    如果死在这里,你想记住杀了你的人长成什么样子。

    五六人跨过垃圾桶追来,又有更多人冲了出来。

    你快到巷口,但那边也被几个黑衣人围住了。

    穷途末路,狼狈不堪,纵使如此,此刻的你也不后悔离开横滨。

    反派总是会在这关头说些废话。

    你厌烦了,说:“要动手就快点好吗?”

    这时,另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

    “安!”

    你一时没认出来是谁,毕竟这声音虽熟悉,你却不认为对方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和你打招呼。

    回头看去,那身影和猫般踩着墙壁,从黑衣人们的头顶上行过,落到了你面前。

    对于猫来说,他的体型也太大了,更像是白狐狸或者白熊,仙鹤也有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你竟然还在胡思乱想。

    白发的高中生兴致勃勃地看了一圈,双手插在口袋里,低头对你说:“安,你是惹上了麻烦吧。”

    在你哽咽着调出话语时,五条悟问:“要我帮你吗?”

    你还能给他其他回答吗?

    “他们有枪。”你最多提醒到这份上。

    下一瞬,弹花飞来,你哑然之时,五条悟已一把揽过你的腰,将你抱起。

    之后发生的一切,快得看不清。

    像是将游乐园里的旋转咖啡杯调到了最快速的三倍。

    “呜哇!”

    “啊!”

    “嘎呀!”

    “不要过——”

    “……命”

    五条悟将你放下时,你一手撑着地,一手捂住了嘴。

    好,好想吐……

    “没想到你这么大胆,会和道上的人一起玩。”五条悟与其轻松:“那事情也解决了,我们去唱卡拉ok——”

    他把你带到了旁边楼的屋顶上。

    你抬手晃了晃手指,阻止他继续说话,另一只手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

    “还有一件事。”你说着按住额头,想让平衡系统尽快良好运转。

    你和五条悟重新进了厨房后门,长廊上的灯泡半坏不坏,极其黯淡。每隔几步,就倒了一个人,墙上留下往下滑落的血迹。

    “安做的?”五条悟问。

    “怎么可能!”你大惊,踮着脚跨过他们,也很疑惑。

    指示了“安全出口”的绿灯闪烁,厨房里也一片狼藉,和恐怖片里一模一样,锅碗瓢盆飞得到处都是,还有猩红液体,同喷画般飙溅。

    你几乎不忍看,五条悟却在这时吹起了口哨,是寂静岭的背景音乐。

    你虽然没听过,却觉得山雨欲来、愁云惨淡,所以转向他:“别伴奏了。”

    “怎么了,安,你哭了?”五条悟笑说。

    你哭了?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几年前,妈妈拖着行李箱离开的时候?

    不,你记得那个时候你的眼眶红了,眼泪遮蔽了你的视线,但它们没有掉出来。

    区别还是很大的,就像是被划了道伤口和大出血。

    后者会死人,前者遭遇伤口感染,也会死掉,但每个人都记得自己去过几次急救室,没人记得自己迄今被画上过多少次。

    这是你的前未婚夫对你说的。

    太宰治。有时你能很轻松地说出这个名字,有时你又难以将这几个简单的发音吐露。

    随心情而定,此刻你的心情并不大好,想到他时记起的都是不会让你开心起来的回忆。

    状况出乎你的预料,你在电影里看到过很多次,屏幕上的一切都很真实,但当类似的场景发生在你面前时,却反倒像是场无法更疯狂的梦。

    这是一场番茄大战吗?这是真的吗?真的是真的?

    你在试图理解,五条悟则盯着你,好似全然未受周遭影响。

    然后他一把揽过了你的肩膀:“安,让我安慰你吧。”

    模糊的光影,亮斑跳跃,温热的气息在脸侧萦绕,带着一丝并不惹人讨厌的干净甜味,丝丝晚风吹入窗户的缝隙,缓解了这封闭空间的寂静。

    你在一辆出租车里,眨眼片刻你下意识拉着一旁的东西,坐起身来。抓到的是柔软布料,靠近你的人透过墨镜上方打量着你,扯开了一个笑容。

    “你醒了,安。”五条悟的笑容澄澈,和他的洗发水味道给人一样的感觉。

    他坐直了身体,刚才像是特意叉开腿往下靠,让你靠住他的肩膀。

    只有驾驶座旁的车灯两者,在这片若有若无的黑暗中,他的生命力总算没有那么旺盛,不过压低了的声音依旧清晰。

    “我……怎么了?”你想获得答案。

    “晕倒了,还是说睡着了?”五条悟思索着,像是放弃了考虑这个问题,转而道:“还以为是我力气太大。嘛,总之没事就好。”

    你眨了眨眼,思维还未重新运转,确实像是刚从谁梦中醒来,要花上些时间。

    五条悟没继续说话,你盯着他看,这才第一次发现他长得很好看,脸并不很圆也不算尖,大大的眼睛是天空般的苍蓝色。至少外表无可挑剔,在他沉默盯着你的这一刻,你有一瞬忘记了他只是个高中生。

    然后你想起来了,在长巷中的一幕幕,还有酒店里——

    “没什么好哭的。”你回答五条悟,接着离开厨房,走到宴会厅里。

    五条悟的口哨在这时才停下,吐出了一句:“还真是很厉害的风景。”

    宛若文艺复兴时期的宗教画,有罪的人们堆积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座小山包,拍摄现场也不过如此。你尽可能让自己只看最干净的部分,在演奏台旁转了一圈。

    不见了,你的琴不见了。

    “很贵?”五条悟看了一圈宴会厅,也没发现:“拍卖级?”

    “不是,一般的琴,只要二十几万,平常都是用这把……”你蹲下了身,将脑袋埋进膝盖里,重重叹了口气:“但我很喜欢它的音色,用了好久……”

    你的声音逐渐零落,意识也要涣散了。

    “你看上去就是要哭的样子呀。”五条悟在你身旁蹲下,笑了出来:“安,你还真是很疯。”

    面对着这么多死人,却只想着琴。

    “可能吧。”你抬起头,用手背蹭了蹭脸。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才一个月不到。你还有美好的四年和无限的未来,但是现在……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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