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悟那天也在,他会看到和自己一样的场景吗?
夏油杰不知道。
硝子又会看到什么?
是已经没法治愈,在她面前死亡的咒术师,还是被夜蛾抓住偷偷抽烟的那些狂奔时刻?
夏油杰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在三人中,若有一人会活到最后,一定是硝子。
不仅是因她会反转术式,而是她在面对出乎预料的状况时,比他和悟都要冷静。
想来,或许和女性每个月都要失血一次相关,在真正重要的关头,她们总是比男性要更淡定。
比如此刻,三人在滚动洗衣机般的城堡里,脱离了重力。
悟大喊着“这是什么情况啦”,夏油杰满头雾水,只有家入硝子点燃了一根烟,抽了一口后将它吹出:“看,它在往上飘。”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总不能是一蹴而就。
你站在床边,看着太宰治身上的缝线。
地点是一间小诊所,父亲那时虽还是医生,但阿治重伤已不再去找他,而是自己随意摆弄。
这回实在闹大了,阿治才找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医生,代为处理。
你向红叶姐姐问了地点,来看他,他还是一贯的模样。
“想摸吗?”阿治笑着问你:“肯定很想吧,来吧,安妮,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你捏住了少年的鼻子,他看上去快要窒息,于是你松了手。
不是因为再这样下去他会死,而是因为他很高兴你这么做。
如果想让太宰治高兴,就应想着要如何杀死他。
这般相处下去,肯定会坏掉。
那时你们都还是孩子,你以为自己与他并着肩,他却走在了另一条道路上。
直到有一天,你与死亡打招呼。
“真的……”他问你。
“真的。”你摸过他腹部的针线,还戳了戳。
你不想问他是做了什么,才会让看上去像只拼接的布偶。
太宰治陷入沉默,又问:“真的?”
“真的。”你再次回答:“而且,好像不是第一次了。”
父亲和保镖先生打起来的那次,你以为自己死去,却活了下来。就在不久之前的事。
想必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拥有了这份能力。
“我怎么没听森医生说。”太宰治问。
“他让我不要告诉别人。”你得意洋洋地坐了下来:“我和你说过吗,爸爸想要不死的军团。”
“那是什么?”太宰治睁大眼睛:“听上去有些意思。”
你没细说,只是拜托阿治帮你。
“你不是一直在想,要写一本书吗,”你说,“我也可以帮你。”
孩童天真无知,踩死蚂蚁轻而易举,弓射鸟儿也丝毫不眨眼。
在你软磨硬泡下,太宰治陪着你进行第一次实验,但他没能下手。所以第一次,不,严格来说是第三次。是你自己动的手。
秘密的尝试开始了,通常是在父亲忙碌时,你们在河边的堤坝下,躲藏在桥墩的凉风中。
你很快又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垃圾场,还有电力的存在,道具也非常多。
家里没发现,你隐藏得很好,想要在有了结果后再告诉他们,不过比往常的情绪要高些。
你说是新开了甜品店的缘故,你很喜欢店里的热巧克力,于是每天你都会得到一个,现在它是你聊天软件的头像。
起初你并不觉得疼,因为你认为这一切都能帮上忙,帮上父亲的忙。
太宰摇晃着深红色的实验管,你的心情格外亢奋,像是得到了天启,飘飘然在鲜花丛中,获得了所有的答案,掌握世间万物真理。
没有什么好怕的,未来清晰可见。
你的存在,不仅能够帮助父亲,或许还能救助濒死的人。既然有你一个不死者,肯定就会有第二个。
当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会死去时,一切会变得怎样?
你没有想过,阿治也没有。
少年和少女沉浸在自己能改变的喜悦中,就连一心寻死的太宰,也发现生活中存在着乐趣。
他不再胡思乱想,而是仔细地记录一切,不像是行走在黑暗中,而是望着那火烛,是你为他点亮了光。
可他的内核已然固定,他比你清醒得快太多。
有一天,他拒绝继续配合你。
“安,”他说,“结束吧。”
“为什么?”你拿着电锯,正准备行动:“都说了,真的不痛,而且有麻醉。你知道吗,有些屠宰场里的家畜,没有麻醉就要被砍下脑袋呢。”
“太麻烦了。”他说:“虽然我也能制止那团黑乎乎的玩意儿,但好累啊。”
“我也不是经常失去意识啊。”你反驳:“你抓住我,它就会消失。”
“所以啊,我已经厌倦玩消除鬼影的游戏了。”他躺在垃圾场的小山里,毫无形象地打了个滚,长叹口气:“就到此为止吧,安妮。就算有朝一日发生变化,我们做的也不是能公开的事。”
你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突然地决定结束,你们才试了不到两只手的次数。
心情有些低落,你还是将插头放进了插座中。既然他不来,你自己来,到最后,阿治肯定也会配合你。
“不要这样做了。”太宰治拖长了声音。
你打开了按钮,在轰鸣声中,将尖锐的部分对准——
但它停了,太宰拔掉了插头。
不仅如此,他还一脚踩上插座,在上面跳起,将它踩了个粉碎,随即又从你手中夺过电锯,用力往地上砸去。
他像是在发疯,你措手不及,僵立在原地。
在冷静的外表下,太宰的黑发随风飘舞,直到将电锯砸得不成形状,只能进一旁的搅碎机,他才停了手。
“……阿治,”你好不容易唤出他的名字,还要将这废了的机器拿起,“你忽然怎么了?”
“我?我正常得很。奇怪的是你。不死……”黑发的少年像是在咀嚼这字眼,最终看着你说:“安,做个普通的女孩吧。”
你们那日闹得不太愉快,很不愉快。
太宰不肯将记录给你,他竟然还要你做个普通的女孩。
什么意思,你从来就不普通。
下一个周末,你还是找借口去了垃圾场。
在学完琴后,你一如往常借口送老师出门,去了垃圾场。但那片地方已干净如新,好像从不曾存在过任何被人丢弃的东西。
你没有走错路,因为太宰坐在高高的水泥管上,只有他一人,占据了整个空间。
夕阳光线将他笼罩,他回头看着你,和从前一般,笑着伸手将你拉上来,与你并肩坐着。像你们从来没发生过争执一样。
“安,去找新的游戏吧。”他缓缓开口。
“可是你不是想要写那本书?”你平静地说。
“不写了。”
“可是你不是也想——”
“不想了。”
“你在说谎。”
你们对视着,太宰笑了笑,笑得有些难过:“你和我不一样,安。”
你忽然想哭了。
“没有不一样,”你对他说,提高了声音,“哪里有不一样!”
“你有家人,”太宰淡然地说,就像这是不涉及生死的闲聊,“你的家人都很爱你——”
“才不是。”你不假思索地将他否决,连你自己都不曾想到,“才不是,才不是!”
你兀自哭了出来。
直到这一刻,你才清楚,你始终认为自己并不重要。
至少在最重要的人心里,不如那个能治愈濒死者的女孩重要。
随后发生的事,你想是应证了这一点的。
当父亲发现了,你和太宰治已经结束了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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