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夫,你出来一下!”邓一新站在妇产科办公室门口说道。
孟婷婷乐颠颠地走了出来,因为自从邓一新受伤之后她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了,可出来之后她感觉邓一新脸色不对,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邓大夫?”
邓一新把三张药单拿到孟婷婷眼前,质问道:“你知不知道,这药一盒就二百多块钱,两盒就是五百块!这些人一个月才挣多少钱?你为什么要开这么大的处方?她们真的需要这些药吗?”
孟婷婷看着这三张药单没说话,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不是她的本意,她也不想开,可是几天之前被冯月批评了之后,每份出院药单上她都加上了康健灵。她可以解释,可看邓一新来者不善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想把麻烦引到冯主任甚至更多人身上。
孟婷婷的沉默让邓一新觉得她理屈词穷了,底气更足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开大处方,开的药越多,你拿的提成就越多,对吧!没想到你也是这种人,我还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
“随便你怎么认为吧。”孟婷婷压着火装成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怎么这个态度!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加重了多少家庭的负担!这个破药就是骗钱的!你为了自己多挣钱就去坑这些病人,良心上过得去吗?是谁说的,她想当一个好医生!你就是这么当的吗?”
邓一新把对这种药的火气全撒在孟婷婷身上。孟婷婷面色发白,忍无可忍,还是说出憋在心里的话:“你以为我想开吗?这是医院规定,必须开!你要问就去问医院吧!”
这个结果让邓一新没想到,他一直以为这些是医生的个人行为,而且开什么药本来就应该根据病人的情况来定,医院怎么能有这种规定呢?这太不合理了!一定要有个说法!邓一新没再和孟婷婷理论,而是转身朝院长办公室走去。
邓刚和贾连生正在办公室里闲谈,并没关门。只听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迫近,两人抬头看时,邓一新已经站在门口。
邓一新手里拿着一摞药单,气呼呼前来想找父亲问个子丑寅卯,但他没想到贾连生也在这里。邓一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爸,所有出院病人都要开这个康健灵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有这样的规定?”
邓刚微微皱了下眉头:“你说的这个事我不知道,医院还有这种规定吗?”
“对啊!你看我手里的单子,每张处方上面都有至少两盒康健灵,这药特别贵你知道吗?很多病人根本承受不起。我问过医生了,说是医院的规定,出院的病人必须开!这不合理!”邓一新捻开手里的单子,义正词严地说道。
贾连生的脸色随着邓一新的话越变越不好看。康健灵在医院卖了一年多,从上到下都已经习以为常,而且这个药几乎没有什么毒副作用,适用面广,他从各个科室主任那里获得的反响都很不错,怎么今天事情从邓一新嘴里说出来就完全变了个味呢?
邓刚看了看贾连生,心里大概有数了,贾连生一直负责医院的药品采购和药房管理,如果有这种事,八成就是贾连生下达的命令。但是邓刚不想当着邓一新的面说这件事,他托词道:“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改天我看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和贾院长还有事情,你先出去吧。”
邓刚本以为这样就能把邓一新打发走,可是邓一新站着没动,好像铁了心要问个清楚,他又说道:“这种不合理的情况存在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可以去划价窗口和药房看看,很多病人都对这种药怨声载道。这个问题已经影响到医院的口碑,应该立刻解决!”
贾连生也看出来了,邓一新此番前来目的明确,得不到答案恐怕不会离开。他一脸笑容地接过了话头:“邓大夫,首先,医院从来没有规定必须开这种药,你说的康健灵我知道,是病后增强抵抗力的,效果非常好而且对各类患者普遍适用,所以医院有过建议,建议医生为出院患者开,这也是出于为患者健康的角度考虑。但是可能传着传着就传变了味,也可能是一些医生的理解有误。”
贾连生不紧不慢地说完一席话,邓一新瞬间觉得自己又落了下风。他领教过贾连生瞒天过海的手段,康健灵这件事就算他真的做了,也不会做在明面,不过他还有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这种药卖得这么贵?”
贾连生又笑了:“价格可不是医院定的,是药厂定的。我敢说,这种药的价格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统一的。”
两个问题贾连生都回答得滴水不漏,邓一新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人就是一只老狐狸,自己还是操之过急了。不过他没打算就此打住。
“贾院长,我相信您说的,但是从实际情况来看,医生们都认为这种药是必须开的,医院能不能澄清一下这个问题呢?”
“可以啊!这还得感谢邓大夫发现了这个问题,要不然我们这些人天天在办公室里还真不知道。”贾连生这句话说得既诚恳又无辜。
邓一新看他这个样子也不打算再纠缠了,既然他已经同意,逼他执行就好。
“好,谢谢贾院长。因为我就在药房,能看到医生们开的处方,如果这个问题依然存在,我还会向院里反映的。”
“有劳邓大夫了。”贾连生和邓一新客气完又转向邓刚,“院长,邓大夫做事情认认真真的态度真像你呀!呵呵呵!”
贾连生的惺惺作态让邓一新直觉得反胃。说完了这件事他就从父亲的办公室走出来,一分钟也不想再看见贾连生了。不管贾连生之前是怎么和各科室说的,他相信在此之后,医生必须开这种药的情况会有所改观。邓一新长舒一口气,在这场交锋中,他好像获得了胜利。
回到自己办公室的贾连生脸色突然由晴转阴,笑容秒秒钟消失。邓一新刚才的突然造访令他非常不悦。当着院长的面,他只能答应下来,依邓一新的态度,他必定会继续追查这件事,想糊弄都糊弄不过去了。这样一来,康健灵的销量必然受到影响,药厂那边期望的指标就会达不到。
贾连生凝神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好方法。归根结底,邓一新就是个麻烦!逼邓一新离开的念头在他心里又清晰了一层,他的脑海中也渐渐有了一个计划。
邓一新伤愈回来上班之后没多久就到十一假期了。
二零零零年国家刚刚开始实行五一、十一和春节七天长假的休假制度,旅游人数爆棚。二零零一年的十一依旧如此。
七天长假让邓一新也心痒难耐,他非常想约邵思音出来玩玩,但是遭到邵思音的拒绝。
自从在千峰山被邓一新骗了之后,邵思音就对邓一新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情愫。那天她开着车从人民医院回到警队,临下车时看见了邓一新放在扶手箱上的小猫钥匙链,一开始气得直想把它扔了,可是后来连她自己都搞不清为什么又没扔,竟然收到办公室的抽屉里了。
这些天表面上她说邓一新是骗子,再也不理他,可时间长了,她的气消了大半,邓一新嘘寒问暖的短信发来的时候,心里还有点痒痒的,一些小欣喜也在扑通扑通乱跳。有时候居然想拿起手机回个短信,但她又会猛地将手机按在桌子上,警醒地告诫自己不要去想这个烂人,美丽的公主只有白马王子才能配得上,至少也要像丁凝那样高大帅气。邓一新这种相貌乏善可陈,身高又有硬伤的人和白马王子的标准相去甚远。他们顶多就是同学,也只能做同学。
经过一番冷静分析,邵思音感觉自己重新找准了和邓一新的定位。既然是同学,就没必要总是板着脸生着气,她要大度一些。因此邓一新十一期间发短信约她出去玩时,她没再置之不理,而是找个理由回了一条拒绝的短信。
在邓一新眼里,这条短信虽然是在拒绝他,可也总比不理要强,这大概是他们关系缓和的标志,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第一步。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十一不行就另找时间,慢慢来。
十一放假归来,医院里有两个科最忙,一个是财务科,因为每个月月初都是发上个月工资的日子,各科室主任要来财务科领自己科里人员的工资。另一个就是人事科,随着二零零一年第三季度的结束,人事科要对全院员工的考勤情况进行考核。
医院员工的考勤一直由各科室主任负责记录和上报,科室主任有时碍于情面对手下请假不如实记录,时间一长,造成一些医务工作者偷懒怠工的现象。
邓刚走马上任之后决心整肃这种情况,科室主任必须以身作则并严格记录科室成员的考勤,不能包庇纵容,如有发现,严惩不贷。在这样的环境下,每个科室主任都不敢再弄虚作假,提交上来的考勤记录确保真实。
医院人事科根据这些考勤记录每个季度末都对医院全体员工的考勤进行大排名,排在倒数的员工视情况严重程度,依据医院规章制度给予扣发工资奖金甚至开除的处罚。他们先从每个科室主任上交的纸质考勤表中挑出该科室考勤较差的人,再把这些较差的人进行横向大排队,得出最终结果。
人事科忙了半天得出了最终结果,第三季度的考勤最差者是妇产科计萍:不但请假十天还旷工三天。
人事科忙完了,财务科还乱着,来领工资的人络绎不绝。冯月和计萍也来了,她们两人要把妇产科里所有人的工资都领回去。
会计的桌上分科室放着一摞一摞的工资袋,袋子上写着人名,里面装的就是这个人的工资还有工资条。冯月和计萍照着名单核对袋子上的人名,名字只要都对上了,她就在领工资的表格上签字,回到科里再把工资袋发到每个人手里。这种发放工资的方式持续很多年了,会计从来没出过错。可是今天核对名字的时候她发现一个工资袋竟然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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