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孟婷婷,邓一新也感到有了希望。

    这个孕妇的产程进展似乎比书上说的要快,因为邓一新感觉到她宫缩的间隔越来越短了。书上的描写他再次回忆起来,有规律的宫缩一开始每五分钟左右一次,每次持续三十秒,到后来变为每二至三分钟一次,每次持续六十秒。也就是宫缩持续时间越来越长,而间歇时间越来越短。据他观察这个孕妇现在就处于这种情况。

    一开始在间歇期她能自己吃东西,现在就连一口水都喝不下去了。一开始她说得最多的是“医生,我不行了,受不了了”,现在她说不出话了,表情狰狞,只能发出痛苦的叫声。

    这叫声听得邓一新心惊胆战。原本是一个二十岁大学生的他根本没经历过这些,心里一直侥幸地盼着缆车能快点修好,只要缆车走到终点,就能让孟婷婷接手了。可这时候缆车的零部件还在路上呢。

    邓一新焦虑不安之时,孕妇出现了新情况,她再次大叫一声之后,裙子忽然被一股透明液体洇湿了。现在的邓一新清楚,这不是小便失禁,而是羊水流出。

    按照书上的说法,胎膜破裂羊水流出,虽然仍处在第一产程,但意味着进入了第一产程的活跃期。书上的内容完完整整浮现出来,但没有实践,邓一新还是紧张。

    他把头凑近缆车的小窗口朝外面喊道:“她破水了!”

    孟婷婷喊回来:“没问题!你看看她开几指了!”

    这问题又让邓一新犯了难,书上说宫口开到十指才能生,要测量开了几指,就要把手伸到孕妇的yin道里,他连女人的下ti都没见过,就让他把手伸进去,真是下不去手。

    “我开几指了?”孕妇好像也听到外面的喊声,痛苦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说完她自己撩开裙子,要把内裤往下扒。

    都说分娩痛是十级疼痛——最疼的那种。人在极端痛苦的时候顾不上别的,何况这个孕妇笃信邓一新是个妇产科医生,所以愿意让他检查。

    可邓一新下意识扭过了头。当他转回头时,躺在缆车椅子上的孕妇内裤还没脱下来。这个平时非常简单的动作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很困难,邓一新看不得这样,不得已帮她脱下了内裤。

    孕妇撩着裙子脱下内裤,意思很明确,让他做内检。邓一新几次伸直手指想往里面插又都缩了回来。他默默告诉自己,这并不是在做坏事,这是一个医生分内的事,可还是下不去手,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最后,他想了想还是算了,就算检查了,也不能减轻她的痛苦,更不能加快整个产程,就让她自己生吧!

    随着产程进展,平躺在座椅上的孕妇主动把双腿弯曲起来,这个姿势和书上一幅图上画的简直一模一样——“膀胱截石位”邓一新想起这个书上见到的名词,当时他还有些不理解,现在理解了,并看到了实际演示。

    渐渐的,外面天色暗了,轿厢里面的灯光亮起来了……

    渐渐的,孕妇的叫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撕心裂肺了……yin部越来越膨隆了……一片黑乎乎的东西从孕妇下ti露出来了……这是孩子的头要出来了,黑乎乎的东西是孩子的头发。

    “要生出来了。”谭凤仪说。

    邓一新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最关键的时刻就要到了。可就在这时,轿厢里的灯光突然熄灭了,空调也停了。又一次停电了,轿厢里顿时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山里一盏灯都没有,只有月光能照到这里,而隔着轿厢,这点光根本没用。

    “怎么停电了?”孟婷婷在下面喊道。

    “没事!”邓一新随口答道,也不知道孟婷婷能不能听见,他的心思都在即将出生的孩子身上。陷入一片黑暗,没有视觉上的刺激,邓一新反而觉得放松了一些。

    随着一阵强过一阵的宫缩,孕妇在不由自主的往下屏气。“慢点用力!”邓一新喊道。

    邓一新的手已经能碰到孩子的头了,每次宫缩,头都往外拱一点,终于,一个圆圆硬硬的东西钻了出来,又过了一会儿,邓一新感到手里一沉,一团肉乎乎湿哒哒的东西滑到他手里。

    孩子生出来了!

    “生出来了!”邓一新高兴地叫道。

    一个小生命在他臂弯里不停扭动,发出清脆的啼哭。

    “生出来了!”邓一新声音颤抖着又说了一遍。

    又过了一会儿,第一个孩子的胎盘也娩出了。紧接着,宫缩再次发动,也就十几分钟的功夫,第二个孩子也生出来了。

    生命的诞生是如此艰难而神奇,第一次经历这个过程,邓一新就抱得两个宝宝,把他激动得心潮澎湃。

    孩子都生出来肚子也就不疼了,孕妇景冬冬的精神一下子好了很多。“谢谢!谢谢!”景冬冬不停说着谢谢。

    轿厢里的灯光再一次亮起。邓一新看了看怀里抱着两个小家伙,还是一男一女,老大是男孩儿,老二是女孩儿,一对龙凤胎!全都面色红润,胎发浓密,哭声洪亮,虽然是双胎且不足月,但他们看起来都很健康。

    不一会儿,缆车动了,朝着终点开动了!刚才的又一次停电就是维修人员在用新的零件替换坏掉的零件,缆车修好了!

    缆车终于走到了终点。随着轿厢门的打开,邓一新发现终点这里等着一大批被困者的家属和记者。他们这个轿厢是最受关注的,因为里面有四位需要送医的病人,一个是心脏病患者,还有产妇和两个新生儿。

    在山顶工作的产妇丈夫见到妻子在缆车上生下两个孩子,百感交集到说不出话。

    医护人员早已等在这里,从邓一新手中接过孩子,又把产妇搀扶下来。紧接着,又一拨医护人员把老苏搀扶下来,他们走下轿厢时,都在不停地对邓一新说着谢谢。

    在一群人里,邓一新好像又看见了苏芸。难道她也来采访这件事了?

    医护人员把轿厢里的病人都扶下去之后,一群记者围了上来,邓一新再看时,发现苏芸并没在这堆人里,他想想,觉得自己刚才可能是眼花看错了。

    记者们刚围拢上来,就开始举着相机照相,邓一新急忙抬手挡住了脸。

    “听说是你救了这位老人又帮孕妇接生,当时是什么情况呢?”有记者问道。

    “你是医生吗?”又有记者问。

    “不是!别拍!”记者们堵着轿厢门七嘴八舌的问着,邓一新挡着脸不让拍照,明明做了好事却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也否认自己是医生。几名记者感到无趣之后,转移了目标,又奔下一个轿厢去了。

    没人堵门了,邓一新这才得以从轿厢上下来。他起身跨步往外迈的时候,忽然头一晕腿一软,身体失去了控制。就在他要摔倒的刹那,一个人闪到近旁,扶住了他。

    “邓大夫,你没事吧!”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

    山顶吹来的凉风让邓一新清醒了不少,见扶住他的人是孟婷婷,他又没事人似的笑了笑:“没事!”

    从缆车上下来,邓一新仍是头重脚轻,身上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再次湿透。

    邓一新强撑着走到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加上过度消耗,让他非常虚弱。孟婷婷默默地从背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递到邓一新面前。

    邓一新拿过巧克力,孟婷婷又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拧开瓶盖递给邓一新。此时的两个人似乎不需要语言就能知道对方的心思,像两个配合默契的老战友,又像一对心有灵犀的情侣。孟婷婷照顾病人一般温婉细腻地照顾着邓一新,在朦胧的灯光下,邓一新忽然觉得这个女人也有着十分可爱的一面。

    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吃了一些东西的邓一新很快就像快充手机一样充上了电。

    这时,谭凤仪走了过来,身旁还站着一个女人,邓一新一看发现自己刚才没看错,这人就是苏芸。

    谭凤仪笑呵呵喊道:“闺女,这位就是救你爸的恩人!”

    邓一新听得一愣,站起身来,没想到跟自己同一个轿厢的老头老太太竟然是苏芸的父母。苏芸站在谭凤仪身旁,邓一新仔细一看,两人眉眼之间确有几分相似,看得出来,苏芸的美貌就是从谭凤仪身上遗传的。

    苏芸挽着母亲,没有平日里盛气凌人的架势,也一脸感激,不讳言道:“妈,我们早就认识。谢谢你邓大夫!”

    “啊?这太巧了,呵呵呵!改天一定登门感谢!”

    邓一新摆了摆手:“不用客气,正好赶上了,感谢就不用了,我没做什么!”

    三个人还没说几句话,邓一新看见刚才还躺在担架上的老苏似乎做完了一些检查,又被医护人员搀扶起来,要进下行的缆车了,他赶紧朝二人身后指指:“我看他们好像要走了!”

    谭凤仪回头一看拉起苏芸也要走,可苏芸迫不及待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不承认你是医生?”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邓一新突然警觉地看着苏芸,严肃地说道,“你千万不要在报纸上乱写啊!这点小事不值一提!”

    苏芸好像还有问题没问完,但来不及了,因为眼看老苏就要被扶上缆车,两人朝邓一新挥手作别后都跟过去了。产妇和新生儿也被缆车送了下去,人们似乎都走了,喧闹的缆车终点站又恢复了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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