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任何人回答,地上跪着的女子直起身子,用膝盖在地上走了几步,又跪趴在邓一新脚边,痛哭流涕地说:“邓医生,我就是个畜生,我对不起你……”
邓一新看出来了,地上跪着的正是顾秀明,他赶忙说道:“哎,你刚做完剖腹产不能这样,快起来!”在他想搀扶顾秀明还没扶起来的时候,旁边那个中老年妇女也跪下了:“邓医生,我替我女儿向你道歉,你怎么惩罚我们,我们都愿意……还要谢谢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我女儿和外孙女的性命……事情都是因我而起,都怪我教子无方,是我们把你害了,真是太惭愧了……”
“哎哟哟,这是怎么回事,快起来,都起来!”邓一新和孟婷婷、齐美兰三个人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吕娟和顾秀明搀扶起来。
虽然没人和他具体解释是怎么回事,可邓一新基本上看明白了,这个中老年妇女是顾秀明的母亲,顾秀明诬陷他肯定和她母亲的病有关,她很可能受到了某种威胁,迫不得已才那么做。是谁在背后胁迫顾秀明他还不能肯定,但他的冤屈总算洗刷干净了——至少在孟婷婷和齐美兰面前洗刷干净了,这总是好事。
很多天来郁结在心里的苦闷终于减轻了一些,他把口罩摘下来,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邓大夫,我一直不相信你会猥亵病人!”齐美兰说。
这句话又让邓一新心中一阵感动,什么都没说,张开双臂和齐美兰紧紧拥抱了一下,没有什么比一个拥抱更能表达邓一新心中的感谢。和齐美兰拥抱完,孟婷婷向邓一新伸出右手,邓一新也伸出右手,两人用力握了握手。
“邓大夫,那天我昏了头,不应该冤枉你更不应该打你,后来我也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对不起……”孟婷婷诚恳道了歉。
收到孟婷婷的致歉邓一新倍感欣慰,孟婷婷在他心里有很重的分量,可以说是除了父母之外最令他在意的人。
不过邓一新还是用一副看似满不在乎的口气说道:“没关系,清者自清,我一直相信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哈哈哈!”
和齐美兰、孟婷婷说完话,邓一新又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顾秀明,她依然低着头掩面哭泣,一旁的吕娟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脸色非常差。看得出来她们都带着真诚的悔意,而且有难言之隐。
邓一新不是个斤斤计较之人,不愿意逼她们去做不情愿的事,既然已经诚恳道歉,他觉得事情可以到此为止,不想继续追究下去了。
“那行,就这样吧。顾秀明,你早上刚做完手术,回去好好休息吧,还有阿姨,我看您身体也不好,也回去吧!”邓一新轻快地说。
顾秀明抬起头来不敢相信地看着邓一新,好像在问:真的就这样了吗?真的应该这样吗?
在她迟疑的片刻,吕娟开了口:“不行邓大夫,这件事我们必须给您一个交代,必须还您清白!现在我既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就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样我就算死了也会闭不上眼!”
孟婷婷也说:“我觉得阿姨说得对,事情总得讲个是非曲直,不能这样稀里糊涂的。”
“是啊邓大夫,总不能让那个害你的人还逍遥法外!”齐美兰紧跟着说。
顾秀明也点了点头:“邓大夫,我诬陷您都是为了我的母亲……刚刚她教训了我,我知道错了,我愿意替您澄清所有事情,还您清白!”
“好,秀明,咱们现在就去!”吕娟说。
几个人都这么说,邓一新也顺了大家的意。
“我们想找邓院长,他不在吗?”来到院长办公室外面的孟婷婷问院长的秘书道,因为她发现院长办公室大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孟大夫,院长出去开会了还没回来。要不然等院长回来我告诉你们?”秘书征询意见道。
“不,这事情不能等了!院长要是不在,我们就找刘院长或者贾院长。”孟婷婷说。
秘书看了看孟婷婷,又看看她身后的一行人,每个人表情都很严肃,而且里面竟然还有被开除的邓一新。他不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但隐约感觉事情不同寻常,急忙回答:“刘院长和贾院长都在。”
孟婷婷看了看两位副院长办公室的门,随后说道:“我们找刘院长。”
推开刘安办公室的门,屋里就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前面的孟婷婷和齐美兰刘安认识,他热情地招呼道:“孟大夫,齐护士长,怎么到我这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见后面还跟着一个头戴棒球帽的人,这是……是邓一新!
这可有点出乎刘安的意料,邓一新自从被医院开除之后他再也没见过,怎么今天忽然跑到自己办公室了?再看齐美兰搀扶着一个穿病号服的陌生老太太,邓一新推着一个穿病号服的年轻女病人,这个女病人看起来很眼熟,可刘安琢磨半天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刘安不明白这几个人忽然来到他办公室的目的,不过再次见到邓一新他还是很高兴,笑呵呵地询问道:“哎呀,这不是邓大夫吗?今天怎么也有空来医院了?最近都没看见你,你怎么样?”
“我挺好的!谢谢刘院长关心!”邓一新答道。
几句寒暄之后,孟婷婷直入主题:“刘院长,我们发现邓大夫之前被人投诉猥亵是被冤枉的,所以今天特意来找院里澄清这件事,而且整件事都有人在背后指使!”
“哦?还有这种事?”刘安惊异地问。
孟婷婷指了指邓一新所推轮椅上的人:“她是顾秀明,大概一个月以前,就是她指控邓大夫猥亵。”
孟婷婷说完这句话刘安忽然想起来了,这人怪不得看着那么眼熟,当时处理这件投诉时,就是他和贾连生一起处理的,还给了顾秀明三千块钱作为补偿。只是那时这个人挺着大肚子站着,现在肚子不大了却坐在轮椅里,让刘安一时没认出来。
孟婷婷接着说道:“顾秀明,这位是医院的刘副院长,你现在就当着刘院长的面说说是怎么回事。你不用害怕,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就行。”
做了这样的错事,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顾秀明看了看孟婷婷又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咬了咬牙才开口说道:“刘院长,邓大夫他从来没猥亵过我,我说他猥亵是因为……因为……妇产科的贾主任让我这么干的……”
顾秀明越说声音越小,不过刘安还是听清楚了,可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询问道:“谁?你说是谁?妇产科的贾主任?”
顾秀明用力点了点头。
妇产科只有一个人姓贾,况且又是主任,那就是贾佳无疑了。刘安曾经怀疑过邓一新猥亵事件的真假,但后来邓一新自己承认了,他也不能再去追究什么,可他怎么也不明白这里为什么会牵扯到贾佳。刘安屏气凝神思忖了片刻,问道:“她为什么让你诬告邓大夫呢?”
“我当时都不知道这位大夫姓什么,贾主任只是告诉我医院里有一个大夫品行不端,总对病人动手动脚,他们都很讨厌他,想把他从医院里弄走,但是医院不会轻易开除一个医生,除非他犯了特别严重的错误,所以她就让我假装被猥亵,然后再去医院投诉……”
顾秀明说到这里又低下头。刘安也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可他还是不能理解贾佳为什么要这么做。贾佳刚从美国进修回来就升任妇产科主任,是医院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而邓一新只是妇产科一名普通医生。按说职场间的嫉妒往往是下级嫉妒上级,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想方设法要把上级挤走,然后自己爬上那个位置,可贾佳是邓一新的上级,她有必要这么做吗?
刘安看了看顾秀明,她低垂着眼皮坐在轮椅上,似乎因为知道自己犯错而不敢直视刘安,两只手的手指紧紧扣在一起。
大概一个月以前刘安第一次见到顾秀明时完全没看出她在说谎,这个人衣着朴素,就像是个淳朴的农村妇女。而她刚才的话也很诚恳,不像是在说假话,刘安简直不知道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了,他又问道:“贾主任让你这么干你就这么干了?”
顾秀明听出刘安的怀疑,抬起头看着他说:“没有,一开始我是不同意的,因为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那个医生人品真的很差,我也不能去帮她演戏,因为如果他没猥亵我我却说他猥亵,那就是骗人,是不对的!”
顾秀明铿锵有力地说完这段话,刘安点了点头。这个女人用朴实的话说出一个简单的道理,他相信她当时的确是这么想的。
顾秀明接着说:“我和贾主任是在修车行认识的,我是洗车的小工,帮她洗过几次车,她对我挺好的,很关心我。后来她知道我母亲得了重病,家里特别缺钱之后跟我说的这件事。她说不会让我白帮忙,会安排我母亲到人民医院治病,还会让医院进行医药费减免。她开出的条件很吸引我,因为我们真的太缺钱了,我母亲得了尿毒症,需要透析还得换肾,老的公公也有病,处处都需要钱。可一开始我还是没答应,因为我不想骗人!可是后来我们交不上医药费,医院要把我妈赶出去。我妈不想拖累全家,要跳楼自杀。我不想看她去死,这才同意了贾主任的要求……”
顾秀明讲完这段话,在场所有人都唏嘘不已。邓一新猜到顾秀明这么做可能和她母亲的病有关,可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曲折一段故事。他其实也猜测那个在背后指使的人是贾佳,可直到顾晓明此刻说出来,他才发现贾佳为了对付他简直费尽心机,设了这么大一个局,把能利用的都利用上了。
顾秀明讲述时刘安也在回忆,他知道贾佳替一个病人申请医药费减免的事,可那时候完全没把这件事和邓一新猥亵病人联系在一起,现在一听全明白了。贾佳如果真的这么做了,说她处心积虑一点都不为过,必须严惩!
刘安的办公室陷入短暂的宁静,包括孟婷婷在内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听到顾秀明背后的故事,用惊讶或者震惊来形容他们的心情毫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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