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怀从昏迷中醒来。
睁开眼时, 刺目的光线从四面八方照射过来,他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复又睁开眼。
他正置身于一座四四方方的大殿, 堆砌而成的墙壁光滑如镜, 外面光线越是亮堂, 里面便越是敞亮。
容怀对这里并不陌生,这是天衍宗每次开宗门大会的地方。
他身下躺着的就是严宗主的太清宝座。
整座大殿里静悄悄的, 容怀想要坐起来却浑身无力, 沿着椅背滑落下去,他在脑海里面问系统:“嬴烛把我从清雪殿带出来之后, 发生了什么?”
系统提心吊胆等了一天一夜,才等到容怀苏醒过来,立即向他转播外面的实况:“嬴烛打开了魔域和修真界的通道,率魔兵魔将入侵修真界,各大宗门拼死抵抗,毫无还手之力。”
“情理之中,”容怀说。
修真界杀死九世魔主,嬴烛身为第十世,拥有传承记忆肯定会向修真界复仇, 原本剧情中, 魔主十世转生后魔体大成, 入侵修真界,双方打得你来我往难舍难分。
但现在的嬴烛是阿焱, 原剧情的魔主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论?修真界兵败如山倒也在预料之中。
容怀问:“天衍宗怎么样了?”
“天衍宗最惨,是最先沦陷的,”系统现在想想, 还觉得心惊肉跳:“现在所有人都被关起来,嬴烛看来有意把大本营设在这里,其他宗门的俘虏也被运送到这里来关押着……”
容怀大致了解了他昏迷之后的进程,他还记得在清雪殿,秋水恙说如果那天晚上得不到纯灵根救命,姬云悯就会死,于是问:“姬云悯死了吗?”
“咦,没有诶,”系统检测了一下,也觉得诧异:“不仅没死,还摆脱了生命危险,不愧是气运之子。”
容怀并未把姬云悯当一回事,他现在关注的重心是嬴烛,嬴烛是个彻头彻尾的疯批,就算是刺激他,也要把握好一个度。
正想着嬴烛,人就到了。
殿门跨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手持一柄渴血重刀,赤着双足一步一步走进来,不知道在这一天一夜杀了多少修士,嬴烛浑身上下染满血污,猩红的瞳孔聚焦在容怀脸上。
嬴烛全身煞气冲天,系统吓得不敢再看,容怀皱了皱眉头,他现在还是动弹不得。
“我早前就告诉你不准再与你那师尊厮混,你倒是都当了耳旁风,”嬴烛将重刀一振,刀身上血落下来像是洒了一场雨,把地砖都浸成了鲜红色,他扭过头看向容怀,“不过若是你答应亲手杀了他,我倒是可以既往不咎。”
说着,他在地上“咣当”扔下一柄剑,剑身如月华霜雪,正是秋水恙的本命灵剑。
容怀:“你做梦。”
嬴烛大笑起来,腥红的眼瞳血腥之色浓郁如墨,他掐住容怀的颈子冷冷道:“既然你不愿意亲自动手,我也可以为你代劳。”
容怀感觉浑身一轻,就落在了嬴烛怀里,眼前画面犹如万花筒般一转,他们就站在一座古刹宫殿中。
此处是天衍宗祭奠先祖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囚禁天衍宗弟子们的牢笼,其他宗门,比如与天衍宗并列为修真界三宗的玄光宗、凌云宗等弟子被俘虏之后也会被送往这里。
各宗修士们尝试着打破禁制闯出去,但是无论他们用尽各种办法,都无济于事。
嬴烛刚一现身,就有修士尖叫出来:“我认得他手上那柄重刀,他便是魔主嬴烛!”在场修士们一片哗然,竟都不约而同往后撤了几步。
“就是他把我等囚禁在这里。”
“是空前强大的魔主,我们宗门分神期的大能都不是他一合之敌。”
“嘘——他往这里看过来了。”
对于把修真界闹的天翻地覆的魔主嬴烛,众人心里怒意横生,被关在这里也觉得屈辱,但更多的还是目光躲闪心存畏惧。
嬴烛却根本不在意他们的眼神,抱起容怀跨入正殿,古刹里面便是祠堂,天衍宗弟子大多聚在这里,严宗主带领长老们弟子们跪在蒲团上正向祖宗祈福,祷告。
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仙门弟子们,此时都灰头土脸,显然在和魔域这一战中颇受打击。
唯独清雪仙尊端坐一侧,白衣不染尘埃,瞧上去依旧淡漠而冷静。当嬴烛抱着容怀踏入殿门,他平静无波的表情终于有了略微的变化。
严宗主从蒲团上站起身来,沉声道:“是魔主!”
他将渡劫期大能的功力蕴于掌上,一掌朝嬴烛直拍而出,想要杀对方一个猝不及防,然而嬴烛已成魔体,神魔不侵,区区一掌拍在他身上毫无反应。
反倒是严宗主本就重伤未愈,拍出一掌之后便直挺挺倒下来。
“宗主!”弟子们赶忙手忙脚乱地去搀扶。
容怀放眼张望了一圈,发现姬云悯并不在内殿,温远舟担忧地望着他,容怀朝他弯了弯唇角,示意他不必担心。正想收回目光,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熟悉憎恨的视线,他没有原主的记忆,但可以判断这个瘦脸弟子和原主肯定宿有旧怨。
“宿主猜得没有错,”系统说:“毕竟原主是万人嫌嘛,平时竖敌太多,比如这个瘦脸弟子在比试大会发挥失常,原主就带头嘲笑他,于是他就把你恨上了。”
容怀下意识揉揉眉心,于是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身体能动了。
瘦脸弟子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立即跳出来凌厉斥责道:“容师弟,你和魔主如此亲近,莫不是早就背叛了宗门吧!”
温远舟立即否认:“绝不可能!”
天衍宗长老们脸色微沉,想来也是颇为怀疑,弟子们也对容怀怒目而视,“魔主突兀的出现在宗门里,当时我就觉得奇怪”“魔主是如何破除禁制的,怕不是有容怀同流合污里应外合”“容师弟确确实实嫌疑是最大的。”
听着旁边弟子们议论纷纷,瘦脸弟子得意的表情还没有挂在脸上,便陡然凝固住了。
“真是聒噪!”
嬴烛随手一挥,祠堂地面应声龟裂开来,数不清的骸骨撕裂地砖拔地而起,有如藤蔓一般缠住瘦脸弟子的双足,将他往地下拖。
瘦脸弟子这才如梦初醒,他拔剑想要把这些骸骨斩断,旁边的弟子们也跟着帮忙,但却是刚斩断一条,又冒出一根,甚至冒出熊熊烈火,源源不断得宛如火藤一样缠住他的腰和脖子,烧焦的皮肉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他逐渐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只能拼命伸出手,凄厉惊恐地惨叫:“救救我——”
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旁边的人无计可施,瘦脸弟子只能在莫大的恐惧中,眼睁睁看着自己沉入地底。
在场天衍宗弟子们不寒而栗,偌大祠堂里静得落针可闻。
也再也没有人敢大声斥责容怀是叛徒。
瘦脸弟子皮肉的焦糊味还萦绕在祠堂里,嬴烛将容怀放下手,亲呢地吻了吻他的颈部条线:“再给你一个机会,杀了你的师尊,或者我亲自动手。”
那柄霜雪凝铸而成的长剑就掷在地上。
在场众人听见他说的话,倒吸一口凉气,敢怒不敢言,秋水恙平静无波的视线落在容怀身上终于有了微微颤动。
嬴烛要容怀亲手杀死秋水恙并不仅仅是出于快感,修士修的是道心,讲究的是因果,弑师弑亲都会产生心魔,如果容怀生了心魔,就会被嬴烛恣意摆布,被心魔永远控制。
嬴烛并不理解感情,他想得到容怀的方式,就是诱使容怀堕魔。
容怀也很清楚嬴烛的心思,他弯腰拾起长剑,剑身触手冰凉,通身宛如冰雪铸就般锋利洁白,重量也很轻,他握在手里一步一步走向秋水恙。
秋水恙也受了重伤,坐在原地,平静地看着他走近。
温远舟忍不住道:“容师弟!”
他身体微微颤抖,已经做好了阻拦的准备,他绝不能让容怀酿下大错!
祠堂里气氛近乎凝滞,容怀提着剑走到秋水恙面前站定,唇畔含笑道:“师尊昨日要取我灵根时,可曾想过今日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声音平静,温柔,像摇曳缱绻的柔风。
在场弟子们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秋水恙道:“不曾。”嗓音依然平静清冷。
“真是嫉妒啊,”容怀呢喃道:“明明我为师尊做了那么多,师尊眼里却只有姬师弟……”
此情此景,或许是难得身体虚弱,秋水恙心中一动,还不等分辨自己的情绪,容怀反手一道剑意直刺抱臂旁观的嬴烛,“可我……还是无法对师尊动手。”
面对迎面而来的剑芒,嬴烛唇边笑意一敛,怒意在胸中升腾,他怎么也没想到容怀会为了秋水恙对他挥剑,这个认知一经出现在脑海里,汹涌的怒火转瞬便他整个人吞没。
区区剑意根本无法在他的魔体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容怀一剑刚触及嬴烛的身体,交错纵横的魔纹遽然顺着雪亮的剑体蜿蜒而上,一瞬间这柄由铸器大能倾其心血锻造的剑体分崩离析。
“我给过你机会的,”嬴烛陡然伸手扼住容怀纤细的颈项,他周身威压骤然加重,凝聚到令人作呕的程度,甚至于修为比较低的弟子直接吐血昏迷。
见容怀双手被反绞在身后,颈部被紧紧箍住,秋水恙向来平静无波的表情终于变了,他强忍着本命灵剑破碎后的反噬,不顾嘴角淌下的血沾满了雪白的衣摆,勉力支撑身体:“……不要伤他!你放过他,我愿意自绝灵脉。”
嬴烛此时脑海里面根本听不到其他声音,准确来说就像醋海汪洋,他已经气得失了智,只能容下眼前的人,其他人都在他脑海里淡去——
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宁可伤害我,也不愿意伤害他?
宁可喜欢其他人,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嬴烛抱起容怀,一阵铺天盖地的赤雾笼罩过来,等他离开其他人才能开始喘气,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
本命灵剑化为粉齑,秋水恙心脉遭受重创,再也支撑不住晕倒过去,直到最后一刻,眼睛依旧盯着那片逐渐消散的赤雾。
“容、怀……”
系统惊疑不定:“雾草,秋水恙不会也对宿主动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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