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得昏天暗地的陈晓接到市环保局电话。
被告知资质证书要到期了,需要重新准备各种材料进行再次申请。
不觉惊讶,呀,半年过去了。
似乎周老板还未正常经营两三个月,证书就到期了。
按照当地环保部门的规定,第一次申请下来的资质证书有效期为半年,第二次再申请下来有效期为三年。
陈晓能说啥,赶紧麻溜地趁着周末时间冲回来。
她似乎还没来得及和周老板说。
深夜到了家,早上一大早就准备跑到厂里去弄材料。
要不是被妈妈拉着扒拉口早饭,估计早就冲了出去。
可,等她到厂门口,厂里的大铁门锁的严严实实。
咦,来早了。
她赶紧看下表。
九点。
九点还没开门?
她没来得及细想,赶紧跑去外面找打印店了,然后回家继续去写材料。
第二天,她特意在家磨蹭了会,九点十分才冲过去,有些资料必须要和周老板对一下。
可等到她冲到门口,大铁门依然锁得严严实实。
咦,又早了。
赶紧看下表。
九点四十。
九点四十还没开门?
她心里不由得纳闷,什么情况?
刚要打电话给周老板,蹲在墙角一边的一个玩手机的中年男人走过来。
陈晓认识他,厂里装卸工老曹。
老曹不认识她。
“师傅,这门啥时开呀?”她笑着问。
“你有什么事吗?还要等一会了,”老曹答。
“每天都这么晚吗?”
“可不是,不定时呢,”
陈晓的心里似乎有点不块,厂里不应该有固定开门时间吗?
一直到九点半才见周老板的老婆来开门。
看见陈晓忙笑着说:“喔,陈总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呀?”
陈晓笑笑:“也刚来,周老板没来呀,”
“他说他有事,可能一会就来,”
陈晓走进厂里转转,一直到十一点,厂里的人才陆陆续续来齐。
她刚要打印下文件。
周老板急匆匆地赶来。
紧跟着赶来的竟是小贩三姐。
只见她红着眼睛慌里慌张地跑进来。
“周老板在吗?”
找周老板的。
屁股刚坐到椅子上的周老板,抬头一看,
“呦,三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周老板,您在,太好了,”说着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三姐陈晓是有印象的,厂子开业的时候来厂里参观,第一眼看到了一手一个七公斤,十公斤的电池啪啪地直往车里扔,跟人沙包似的,一扔扔几吨的三姐。
当时还感概,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多少工业已实现机械化的时候,废电池回收行业的收集和储存还停留在原始的徒手运作上。
如若没在这个行业亲身体验,几乎没有人能想到,一块小小的电瓶车蓄电池有多重,连着不间歇的将4公斤、7公斤、10公斤,20公斤等各种型号,重达几吨的电瓶扔到车上需要多大的体力。
可能更想象不到的是这些从终端收集来的废电池,要把它们捡起来得从阴暗的角落,杂乱不堪的过道,拐角亦或是装满其他货源障碍满地的小仓库。
你以为这就完结了吗?
没有,
当货车拉着这些废旧电瓶到有资质的回收商那里时,她们再一次钻进车厢弯着腰和厂里的卸货工人再一个电瓶一个电瓶以抛物线的完美轨迹抛落至回收商提供的卸货容器铁斗里。
还不能有任何角度的倾斜,方向的偏移,因为一旦稍有闪失,数公斤重的一块废电瓶碰哪里都能让人几个月下不了床。
所以老茧、刮伤、蹭皮、淤青、红肿在她们身上显得家常便饭,云淡风轻。
每天几十吨甚至近百吨的废电瓶徒手一个个抛落至容器里,即使是男的,招架得了的,也寥寥无几。
陈佳不由得对这样的女子顿时心生敬重,尤其记得这个叫三姐的。
所以,这会陈晓一眼认出来了她。
只是此时她哇的一声大哭,且还有未收回的架势,让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
咋了,这是?
“发生什么了,三姐?”陈晓忙走过来扶着她的胳膊,关切地问。
“不是货收得好好的吗?怎么了?哭什么?”周老板也问道。
或许满脸的泪水宣泄了三姐心中难以抑制地情绪,大哭了两分钟后,才抬起头,抹了把眼泪说:
“周,周老板,喔,陈总,请救救我家那该死的吧,”她突然还发现办公室里还有个周老板的合伙人陈总。
三姐也是记得陈晓的,厂子第一天开业那天,她来捧场,看到浑身透着学问和纯情的陈晓,满眼露出的惊讶和敬佩,还亲切地拿瓶水递给她,让她歇会,她就笑了。
这点累在她这里算什么呢,可比起陈晓的文气和细皮嫩肉难道女子不应该是这样吗?自己的女儿应该就会是这样,于是心里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感激地望了陈晓一眼。
哽咽着说到:“我家那该死的,昨天说今天就拖一趟吧,修息一下午,去剪下头发,我便也依了他,正好我把家里收拾一下,他出去没两分钟说附近的理发店都有人在剪,不想排队,就回来开着货车去稍远几步的地方剪,可剪着剪着,剪出问题来了,和那剪头发的死狐狸精勾搭上了,”三姐越说越气,然后顿了下。
“然后呢?”
“然后把人家摁到了床上,那狐狸精老公恰巧出现了,被抓个现行,扭到派出所去了,还揭发他偷藏废旧电池,”三姐咬牙切齿地说。
“警察很快来家里了,看到了家里放在地上的四五吨电池,现在电池被封起来了,那该死的还被关在派出所,听说要被抓起来,电池要没收,还要罚款,”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那你去找派出所啊?”周老板冷冷地说。
他记得他当初是怎样被她逼着要钱,而自己连红线都闯了去,即便如此,她还不是未领情,还是将货卖给了其他家。
人情至如此,到今天他还能有多少热情呢?
陈佳没说话,当地派出所她不熟悉,但周老板的态度这么的冷淡,她似乎也想不明白,可为何家里存了四五吨废电池,犯法了吗?
她不由得问周老板,“个人不能存废旧电池的吗?”
周老板轻蔑地望了她一眼,心里想着“真是啥都不知道,”但面子上毕竟不能让人难堪,便缓缓地说:“个人不能存储超过三吨的废旧电池。”
陈佳不由得思考,三吨,从数量上看,那算是不少的重量,就如大米白面那得有多少袋?
可若是换做是废旧电瓶,那可能仅仅为一丢。
你看回收商的仓库里,任何一个装载电池的铁斗能装的电池量都不低于3吨,每一块电池的重量都以公斤为单位。
这些小贩走街串巷,开着各式货车去东奔西跑地收集电池,若每趟只能收集3吨以下的废旧电池,在利润不高的情况下估计连油费都赚不回来。
没有了利润的追逐,又还会有多少人傻傻地将这些又脏又重角落分散占用大量资金的废旧电池起早贪黑的运回来到回收商的仓库呢?
“两位老板关系硬,厂里存废铅渣的事情都能解决,能不能帮我家那该死的一把,”三姐哭着哭着着急地抬起头望着周老板说。
“哼,”周老板露出无奈的一笑。
陈佳也跟着惊诧地望了眼三姐。
在陈佳看来,他老公睡了人家的老婆,最好能私下和解,私下没能和解那罪名可就大了,□□未遂又或猥亵良家妇女这些罪名都可能会成立。
而私藏超过三吨的废旧电池,因为是要准备卖给正规的厂家的,最多也会是罚款警告。
所以这个时候,要找的关系需要两个途径,一个是派出所,一个环保局。
她似乎又侠女十三妹精神附体了。
看周老板不说话,便转过脸对周老板说:“派出所你有熟悉的人吗?如果有就帮三姐问问,环保局我来问问看,”
三姐一听,激动的连忙向陈晓点头鞠躬,嘴里连声说着:“谢谢,谢谢,老板,”边说着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周老板没有立即回答陈佳的话,但脸上却已经一脸的不高兴,眉头都皱了一下。
派出所有熟悉的同学,但那个同学只是个联防队员,根本问不出什么,更何况他根本不想问。
他的心里反复冒出来想对三姐说的是,你为什么不去找天天去她家卖货的西区一枝花或者南区的沈一刀啊,又或是合作愉快地笑面姐,他们谁家在派出所,环保局还没有关系?
可话到嘴边又深深地卡在了喉咙。
睚眦必报也不必说出来不是,跟一女人计较什么呢?
可当他听到陈佳要帮忙问环保局时,心里就无端地冒出火来,行什么好,去帮问什么?
他的脸越发的冷漠,陈佳不明白周老板此时心里的波澜壮阔,然而,三姐知道,她更敏锐地发觉了周老板的态度。
是呀,自己逼着周老板打钱,打完钱了货也不来卖,甚至是从那次打钱后到今天一个多月了一车货没来卖过。
虽然周老板家被关了一段时间,但在关之前也是没来卖过呀。
这一个多月来天天两趟货,都悄悄地在问过所有人家的价格后,在最高价的基础上再加价五十每吨卖给了东区的黄姐家。
自己也想过找黄姐家帮忙,可黄姐家的男人刚被公安局带走,又在查黄姐,哪里还能顾得上自己。
也想过找西区的一枝花,但还是没敢去,上次将货物卸了又装走,怎么好意思。
而南区的沈一刀家自己的男人还在监狱里呆着,自己也只偶尔去卖车货,去让人家看笑话吗?
想来想去只有厚道的周老板家是最好的选择,虽然自己有愧于周老板,可周老板家后台硬啊,上次厂子被关所有人都在传连资质都要被没收了,可人家还不是照常开业。
想到此,三姐便啥也不顾地冲了来。
周老板的态度她是有心里准备的,但她没想到见过一次面的周老板合伙人那么热情和大气。
她走到陈晓面前,深深地给陈晓鞠躬感谢,又走到周老板面前,鞠躬感谢对他们的帮助。
周老板看三姐这样,开了口,“别这样,我们也不一定能帮得了,只能试着帮问问,你再找找其他途径看看,”
三姐感激地抬起头,对陈晓和周老板千恩万谢地走了。
三姐一走,陈晓刚想给环保局的表妹打电话,周老板无端地吼了一句:“不是什么人我们都要帮忙,”
“你以为人情那么好帮吗?三姐值得我们帮吗?你那表妹只是小科员,能帮得了吗?上次废渣地事情我们欠了人家多少人情,不是我去找刘柱,去送礼,去恳求人家,人家能帮我们吗?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说完,愤愤地离开了办公室。
陈佳愣住了。
那句“不是我去找刘柱,去送礼,去恳求人家,人家能帮我们吗”的话像把刀深深地刺了她一下。
刘柱的帮忙是他的恳求,他的送礼?
她深深地记得他说的话,她的泪流满面。
她如行尸走肉般走出了办公室,
她要去证实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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