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着过年越近, 厂里也有了变化。
除了车间的工人还在每天辛苦的做工之外，工会和厂委的干部们却比平时都闲下来了，然后便开始讨论今年后勤部会给大家发什么福利了。
元旦时候因为服装厂的产量提高, 部队给工人每人多发了半斤油，给办公室人员多发了一斤。这让工人和干部都格外高兴。
眼瞅着这两个月工人的干劲儿更足了，可不就关心年底能给工人发什么了。
赵夏意也挺关心的，毕竟是宣传部的部长, 她还等发福利的时候写稿子投军区的报纸宣传一下他们服装厂呢。
但不管是裴主席还是林书记，对这事儿都三缄其口，只说不知道。
赵夏意也就不问了，反正按照厂里的惯例, 过了小年厂里就放假, 现在都腊月中旬了，总不能等放假那天才发吧。
倒是李甜很兴奋，因为这是她上班的第一年, 头一回拿工资, 可不就想着领了福利回到阔别已久的家，显摆一下。
她李甜就是要让人知道, 她虽然是个姑娘家, 但也能挣来工资，还能领来部队发的福利，别只想着占便宜还不把她当个人。
逼急了她什么都不给。
现在的李甜也挺豪横, 下班的时候便跟赵夏意打听。
赵夏意无语道, “你怕不是忘了我比你早来没多久。”
李甜眨眼, 好像还真是，而且赵夏意似乎今年过了年的时候才开始上班的，那不就是说她上班才没一年。
这么短时间能当上部长, 还能带着她一起进步，那赵夏意也太厉害了。
李甜突然对赵夏意有些崇拜了，“姐，你怎么那么厉害啊，上班不到一年就当上宣传部部长了，我有时候都怀疑我上班十年都当不上。”
闻言赵夏意淡定的瞥她一眼说，“你要是有个当工会主席的妈带着，整天拎着你耳朵学，你也能学成这样。”
也是当初遇上黄翠娥一家子的糟心事儿，她爸妈让她跟着分析，几乎拽着她在学，这要是再学不会，那真的白瞎那么多年的粮食了。
人生来虽平等，但面临的环境却不同，她一出生资源就比李甜强。现在看着她比李甜厉害，真换个环境别说跟着爹妈学习了，能上完小学都是件困难的事情。
李甜却笑了起来，她倒是听赵夏意说起过刘丽荣夫妻，她虽然羡慕却也接受现实。
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好运的。
赵夏意也不好打击她，只说道，“要是考上大学就不一样了。”
考上大学就是改变人生，赵夏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李甜这个问题。
到了家，赵夏意发现门开着，两人狐疑片刻，推门进去，然后就看见一个老太太正端在压水井那里倒热水烫井打算压水。
赵夏意先是一愣，接着喊了声奶奶，接着就扑过去了。
曹慧兰吓了一跳赶忙将暖瓶放下，赵夏意也已经放缓了速度抱住了曹慧兰，“奶奶，您和爷爷怎么这时候来了。”
“想你啊。”曹慧兰一眼看见李甜，问道，“这就是李甜吧？长的真精神。”
李甜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奶奶好，我是李甜。”
曹慧兰笑道，“你们快先进屋，外头冷，我压点水准备做饭了，你们先进屋暖和去。”
但赵夏意却不干，推着她进屋，“老太太，这种活您还是留给年轻人干吧，好歹给我们个表现机会啊。”
曹慧兰被她推着进了屋，哭笑不得道，“又不是什么重活，真把我们当瓷娃娃了。”
许根生盘腿坐在炕上和李甜打声招呼便说，“我说让小刘给弄点水再走，结果你倒是好，直接让他赶紧回家过年去，搞的他还以为做错了什么事被我们嫌弃了。”
“爷爷，那您怎么不帮奶奶呢。”赵夏意反正站在曹慧兰一边儿，说完直接和李甜出去忙活去了。
曹慧兰透过窗户看着赵夏意和李甜忙碌，笑道，“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可随即想到自己不着家的孙子，曹慧兰又替赵夏意心酸，好好的来随军这随了个什么啊，见天的见不着人，还不如在丰城呆着了。
原本他们是打算在丰城待到过年，到时候和刘丽荣夫妻一块过来，但年底又有不少人老去家里走动，加上俩人也的确挂念赵夏意，所以一合计直接收拾东西提前来这边准备等着过年了。
担心住的地方不够，到了第二曹慧兰就撵着小刘回家过年去了。
她叹了口气说，“难为这孩子了。”
许根生笑了笑没说话，但对赵夏意却是一万个满意。
赵夏意和李甜使出看家本领，炒了腊肉炒蒜黄，熬了鸡蛋海米汤，又炒了一碗韭菜炒鸡蛋，在炖个五花肉炖酸菜，四人的伙食可谓非常丰盛了。
曹慧兰知道这是李甜做的，还夸奖道，“李甜手艺可真不错。”
李甜抿唇笑了起来。
饭后赵夏意和李甜去上课，回来的时候李甜就琢磨着搬到厂里宿舍的事儿。
其实刚进腊月的时候宿舍里就挪出一个空位来了，原本那时候李甜就想搬过来，但赵夏意还想留她做伴儿就没搬，想着过了年再搬过去。
现在赵夏意的老公公老婆婆都过来准备过年了，她再呆这儿住着也不合适，于是就跟赵夏意说了这事儿。
赵夏意惊讶道，“你先住着行了，等过了年再搬过去多好？”
李甜笑，“这不合适，”说着她似乎怕赵夏意生气，连忙说，“你也知道，瞅着宿舍的人不光我一个，万一我一直不去住，后勤部的也不好一直给我留着，反正离着过年放假也没几天了，索性我就搬过去住吧，就当先占个地儿。反正也不耽误咱们一起去上课，你说对不对？至于学习，我就算去宿舍也会继续学习的，保证不会落下进度。”
她说的诚恳，赵夏意也想了一下，就她俩的时候的确无所谓，现在爷爷奶奶来了就算老两口不觉得怎么样，李甜估计心里也别扭。
去宿舍住也好，宿舍那边住的大部分都是些没结婚的小姑娘，住过去也有个伴儿。
赵夏意便点了头，“行，明天也正好周天了，正好搬过去。”
李甜顿时笑了起来，“好。”
第二天赵夏意起来之后先和李甜去澡堂子洗澡，然后便和李甜去要了宿舍的钥匙先去宿舍了。
不过厂里的宿舍不比家里，一间很小的宿舍摆了四张高低床，统共住了八个人，在一进门的地方是两排木头门的柜子，上头都挂着锁。
李甜是工会的干事，又是赵夏意手底下的，进了宿舍也没人敢为难她。
将东西先放好，赵夏意就回家了，她还得拿上东西去舅舅那边，而李甜就得自己回去面对家里人顺便拿铺盖卷了。
临分别，赵夏意嘱咐了又嘱咐，李甜都应了，“你放心，我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任人揉搓的小丫头了。”
赵夏意回家属院去接曹慧兰夫妻。
听说她今天要去舅舅那边做客，老两口觉得也该上门拜访一下刘运为，赵夏意觉得不无不可，便翻了些礼品出来提上和爷爷奶奶一起出门。
曹慧兰和许根生以前也听过刘运为，当年许根生跟刘运为还打过交道。
毕竟那年月能把家产交出来支持抗战，是格外难能可贵的事了。
许根生还叹气道，“多年没见，竟没想到会是如今的局面。”
“现在也挺好的。”曹慧兰瞪了许根生一眼，“现在不少人都回城了，他们以后肯定也能回的。”
说着曹慧兰觉得奇怪，“老刘以前虽然是资本家，但后来大部分家产都支援抗战了，按说也能平反了，怎么还是不行？”
这事儿赵夏意也觉得奇怪，但她爸妈对这事儿三缄其口，一句都没跟她提过，所以她也觉得奇怪，难道是有什么隐情？
许根生道，“这事儿夏意爸爸也跟我聊过，他们夫妻也的确各种调查，但也的确有问题，所以现在没能平反。”
赵夏意问，“什么问题？”
如果真的有大问题那当初她和许沐晨结婚政审也没那么容易了吧？
许根生叹气，“现在问题就出在这上面，材料递上去所有的都没问题，但上头就是有人压着，也不知道怎么情况。不过最近丰城刚换了一把手，我倒是见过，等人先安顿下来过了年找机会问问什么情况。”
赵夏意一听顿时欣喜，“那就太好了。”
许根生却觉得事情没那么乐观，“总归是有原因，你姑父也前段时间刚调任回丰城，你姑姑也转业了，到时候一个系统能调查也方便了，等着吧。”
都说朝廷有人好办事，赵夏意觉得的确是这样。
到了小院门口，赵夏意登了记带着老两口进去，毕咏君也早等着了。
只不过她没料到赵夏意带着两位老人进来。
毕咏君一愣，“夏意，这两位是？”
赵夏意忙介绍道，“舅妈，这是我爷爷奶奶。”
毕咏君忙喊一声叔叔和婶婶，曹慧兰笑眯眯道，“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听见动静，刘俊荣爷俩也出来了，刘运为站在门口看见院子里的老人先是一愣，接着喊了一声，“许根生？”
“刘运为。”
两位老人喊出了对方的名字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这在以前那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居然能站在一起说话了。
刘俊荣殷勤的喊了叔叔婶婶，请他们赶紧进屋。
一行人进来，赵夏意才觉得屋里有些冷，毕咏君忙出去了，“我去点个炭盆。”
屋里老人已经说上话了，赵夏意也插不上话便过去给毕咏君帮忙。
结果就见毕咏君眉宇间竟带了郁色，赵夏意奇怪，“舅妈，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您可以和我讲，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没事。”毕咏君勉强笑道，“没事的，大人的事，不用你们掺和。”
说着她将一块木炭夹进炭盆准备生火，赵夏意却猜测是不是跟舅舅两个人发生什么矛盾了？
回屋后赵夏意就观察她舅舅，然后她就发现刘俊荣对许根生格外的殷勤，殷勤到刘运为都频频皱眉了，再看毕咏君，果然又露出愁色。
许根生倒是坦然，面对刘俊荣频频询问，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
只是没问到有用的信息，刘俊荣显然有些失落，说话就没那么殷勤了。
赵夏意：“……”
晚饭是毕咏君和赵夏意做的，算不上可口，但也尽了最大的努力。
配上赵夏意带来的吃的喝的，这顿午饭吃的也算和谐。
饭后以老两口还得午休为由，说了会儿话就告辞离开。
临走前刘运为拉着许根生的手一个劲儿的说，“对不住，对不住。”
许根生明白他的意思，拍拍手宽慰道，“都是小事儿，不打紧。”
等人都走了，刘运为回到屋里却是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刘俊荣惊愕，“爸，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刘运为痛苦道，“我这是惩罚我自己，没把你教好，我管不了你，我还管不了自己吗？刘俊荣，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就活成了这副样子。”
刘俊荣一声不吭。
刘运为的愤怒却是无法平息，以前只在赵夏意跟前表现出来也就算了，到底是外甥女，也算一家人，夏意也不会计较。
现在居然在赵夏意老公公老婆婆面前说那些话，这简直把刘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他指着刘俊荣的脸恨声道，“我们刘家，哪怕再潦倒，再穷困，也不是利用女儿姻亲拉拢关系的人家。今后你再做这样的事，那我就打我自己，你说几句，我就打几句。你若想担上这名声，今后就尽管这样做，看看是你说的过瘾，还是我死的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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