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历二十九年中秋刚过,正午,虽已入秋,天气却反常的闷热难耐,骄阳似火高悬于空,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往来渝兰郡的人。

    郡郊官道旁,有一茶寮,因着燥热的天气,生意格外好,小二忙碌地招呼着几桌官,有办差的,有行商歇脚的,还有江湖模样的人,几匹马拴在茶寮后方,小二不停地烧茶上茶却也应付不过来,被店家骂骂咧咧地呼来喝去,等待的官们各自闲话。

    谁也没有注意到,茶寮柱子底下,歪靠着的柔弱女子,此时正吃力的将眸子睁开了一条缝,打量着周遭。头痛欲炸裂,脑子一片空白,我是谁?这是哪儿?耀眼的光线刺的如水双眸直生疼,女子耐受不住阖上眼皮。

    女子年约十七八岁,头发蓬乱,衣服污损,虚弱不堪,如是这样也难掩其清丽之姿,眉如翠羽,肌似白雪,只是樱唇有些干裂起皮也差点血色,细看下女子无论是气质还是穿度该是生在富贵人家的,不知是遭了怎样的变故成如今模样,任谁看了都会生出怜悯之心。

    挨着少女旁的一桌一打眼便知道是官家人,虽未着官服,但颇具官仪,端坐在中间的俊朗公子一身暗青色锦衣华服,约摸二十出头,气度不凡,旁边两个玄色劲装小吏是他的下属。

    “老大,你说咱办的这叫什么事,大老远从盛京赶到这穷乡僻壤,就为抓一痴儿?”其中一小吏抱怨。

    另一小吏拿着手上正欲投入嘴里的花生扔向对面小吏:“余安,就你多事,咱大人都没说啥呢,你倒矫情起来,听差办事,懂不懂!”说完就又剥一颗嚼了起来。

    被扔花生的余安不服气,对中间的贵公子嘟哝道:“老大,规矩我懂,只是这么点小事,何须大人您亲自跑这一趟?”

    中间贵公子正是大理寺卿楚青阳,楚青阳眉头轻蹙,心中也疑惑,北线之役镇国公战死,却获通敌罪,御前司已经定案,顾老将军这一死,顾府如今只剩下这孤女顾惜夕了,罪臣之后,押京受审。

    顾门贵女顾惜夕一生下来就是痴儿,镇国公遍寻名医,诊出是失魂之症,京城就传是镇国公一门常年征战杀伐煞气太重所致,气得镇国公当即将宝贝孙女安置在这渝兰郡了,远离是非,悉心照料,许多年过去,京城都快忘记了这一贵女,谁曾想顾老将军战死负罪,陛下盛怒,欲治罪,可笑的是镇国公府人丁凋零,国公儿子儿媳侄儿皆早些年就血洒战场,顾府一门竟无人可问罪,这才想起了身在乡野的痴儿。

    再者本是奉皇上密旨办差,临行前父亲却私下叮嘱自己要暗自寻一幅图?楚青阳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茶寮柱子处,这顾府这孤女难道还藏有外人不知的隐秘?

    楚青阳收回目光:“镇国公一生戎马生涯,顾府一门更是为我元盛平乱守疆皆战殒,现在独独就留了这么一个孤女,我理应亲自来。”

    吃花生的小吏丁晖吓得赶紧低下头来,压低声音提醒道:“大人慎言,小的知道公子心里不好过,可镇国公背的是通敌罪,这顾小姐眼下是罪臣之后,押京待审也是陛下亲下的旨,陛下疑心重,大人这话恐会招来祸患,我们只管把人活着带回京就算交差。”

    楚青阳目光微沉,握着茶杯的指关节收紧泛白,缓缓道:“此事怕没这么简单,这顾惜夕患有失魂症,人事不清,众人皆知,押送京城审什么?又审得出什么?再加上我们昨夜到顾府看到的……”

    之前抱怨的余安也不抱怨了,忧心地劝道:“老大,旨意如此,我们也没办法,这事是挺蹊跷,昨夜那顾府一片狼藉,婢女杂役也不见踪影,看样子是有人先我们一步来过,还将府宅里外翻了一遍,要不是老大心细寻迹到镇魂江,发现了刚溺水的顾小姐,将人救了上来,这顾府怕是真就绝后了,老大,你说说顾老将军人都没了,怎么还有人盯着顾府不放?”

    楚青阳心中冷笑,怎么回事,翻找顾府怕也是为了父亲所叮嘱的那副图吧?可惜去晚了,别说那图,就是半张纸都不曾看到,至于顾小姐,世人都知道在她那里可问不出什么,又是戴罪之身,估计没人愿意惹上这个麻烦,所以反倒是婢女杂役被抓走了,孤女痴傻无依,还差点走失江边,但转而一想溺亡未必不是一种解脱,像这样被自己押送京城,也不知道等待她的是怎样的命运?

    楚青阳生出想将人悄悄放走的念头,可就她如今光景怕是也难以活下去,烦闷,只觉得这趟差办的着实憋屈。

    楚青阳摇摇头,抿了一口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沿着官道前面不远处有一栈,我们天黑前赶到那里,歇息一晚,明早回京!”俩小吏知道大人这是心情不好了,便都低头喝茶,不再言语。

    这一切都被角落里的一神秘男子看在眼里,男子戴着黑色帷帽,脸上覆有半边银质面具,面具遮住了上半脸,只露出略薄的唇线和线条流畅的下颌,男子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茶杯,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没人发现,倚靠在柱子旁的顾惜夕如蝶羽般的睫毛颤了颤,女子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迷惘,意识已醒,身体难控,睁开一条缝看了一下面前的这一桌,想起他们刚才所说的,镇国公,罪臣孤女,痴儿,顾小姐,说的是自己吗?心里苦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眼下自己什么都想不起,又动弹不得,遂再阖上眼皮。

    楚青阳一行三人休整好便带上顾惜夕准备上路了。楚青阳在将顾惜夕抱上马的那一刻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是自己多疑了?

    傍晚时间,赶到栈,楚青阳将顾惜夕安顿在楼上房间,下楼准备叫上酒菜,刚至厅堂,便听到后院传来动静,楚青阳一下就意识到出事了,喊道:“不好,快去看看!”

    楚青阳三人火速赶到后院,只见一黑衣银面公子怀抱顾惜夕,从窗户飘然而下正好落在刚刚栓好的马背上,银面公子正是中午在茶寮出现过的神秘男子。

    银面公子解开马绳,扬鞭策马离开栈,楚青阳和俩小吏也不是吃素的,赶紧飞身拦截。楚青阳轻功不俗,在栈不远处便拦截住了银面公子,俩小吏也堵在了马身后。

    马上银面公子嘴角牵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张扬肆意:“你拦不住我的,我无意伤人,还请让行!”虽面具遮了半张脸,但浑身散出的绝世风华令人移不开眼。

    楚青阳明显感受到眼前扑面而来的迫人气势,却也不甘示弱:“放行可以,还请将怀里的人留下。”

    银面公子稍稍将怀中人拢紧些,无奈道:“看来我是日行一善,你却日有一劫了!”

    楚青阳有些恼:“宵小之辈,口出狂言!”

    于是两厢飞起在空中便过起招来,银面公子右手抱紧顾惜夕,只出左手,应对武功不弱还手持长剑的楚青阳却游刃有余,显然俩人武功不是一个层次的。

    不过几个回身转合间,银面公子就将楚青阳的剑打落在地,又趁机一掌劈去。楚青阳胸口中掌,掌劲很大,承受不住摔落在地,嘴角溢出一丝血线,吓得俩小吏顾不上其他,赶紧跑来护住大人。

    银面公子又回落马上,笑道:“得罪了!”

    小吏丁晖急忙查看公子伤势,另一小吏余安凶狠的对着银面公子喊道:“好大的胆子,什么人都敢抢啊,你知道我家大人是谁吗?竟敢伤了我家大人!”

    银面公子淡淡道:“知道,丞相之子,大理寺卿楚青阳楚大人。”

    这下换楚青阳三人愣住了,自己的底细对方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是自己呢,对对方是谁都不清楚。

    楚青阳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渍:“既然知道我是谁,那想必也知道你怀中之人是谁,那是朝廷要捉拿的人,罪臣之后,你确定要劫走?”

    银面公子看了眼怀中柔弱仿佛不堪一折的女子,道:“罪臣之后?镇国公通敌叛国?真是好笑,一介孤女,何其无辜,我把她带走不是也帮了楚大人吗?不然真带到京城,交与不交,大人怕是也为难吧!”

    楚青阳心中一紧,此人是谁,为何连自己隐匿心思都看透了,便不再说话。银面公子也不再迟疑,带着女子骑马离开,折返渝兰郡。

    丁晖看楚青阳伤势无大碍,问道:“大人,还追不追?”

    楚青阳叹了口气:“算了,看样子此人应该不会伤害顾小姐,先回京请罪吧!”

    余安摸摸后脑勺问道:“老大,他刚才最后说的是什么意思?你生了放过顾小姐的打算?”

    楚青阳起身,拍了拍衣衫:“没想好,现在这样也挺好,京城各方势力繁杂,到时候岂是我说想放就放的。”

    丁晖嘟囔:“得,现在倒好,都不用愁了,反正人被抢了,回京少不了要被陛下问责了。”

    楚青阳:“要不我们再去抢回来?辛苦一场,就这样被抢了也太没面子了。”

    余安窘迫:“公子觉得我们打得过吗?他可是连兵器都没出呢?”

    丁晖还不忘补上一句:“他还只用了一只手!”

    楚青阳咬牙道:“知道啦,回京!”三人没了拖累,决定不耽搁了,日夜兼程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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