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厢房里,熏烟袅袅,罗绮飘香,上等厢房的奢丽在入目所及之处显露无疑,墙上的一副水墨画又添了文人骚的风雅,着实点睛之笔。

    “托相爷的福,如今百姓生活逸乐,富贵人家不少,花楼生意也好,画烟楼才用了短短一年就成了晏都最大的揽地啊!”李宣坐没坐相,瘫在案前,手托着头,狭长的眼眸中满是不怀好意。

    他和谢归未幼时再调皮也没逛过楼子,这些年谢归未克己复礼,除了国事就是那小皇帝,怕是风月之事还不开窍,一想到他刚才在下面难得一见的狼狈样,李少爷幸灾乐祸得到现在还回过劲儿来。

    谢归未端坐在一旁,闻言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倒了杯茶,茶气氤氲,模糊了他的眉眼,他语音淡淡,听不情绪:

    “一年时间……未免太快了些,你觉得是谁?”

    李宣知道谢归未倒了这儿的茶也不会喝,索性撑着脑袋,就这那杯茶蘸了些水,在案上写下一个名字。

    “如何?”

    谢归未撇了眼他用水渍写的字,淡淡道;“不如何,”

    “你平日都是用这张脸来花楼的?”

    “是啊!本少爷聪明吗?”李宣得意的挑了挑眉,看着谢归未缓缓道。

    谢归未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心想“这张脸怕是很快就不能用了……”

    房门在这时被缓缓推开,一绿衣女子缓缓走了进来。

    荷叶罗裙一色裁,幽雅白兰点缀其间,纤腰若素,姿容清丽。

    染柳施施然向两人见了礼,自顾坐到了案侧,举手投足间显现着大方得体。

    倒不像这风月之人,像是个高门大户之女。

    谢归未见她身上没有方才楼下那些姑娘的脂粉气,甚至说完全没有风月之气,举止又大气得当,心下不免生出几分欣赏。

    他很早就懂得世事不易,高门大户求再续仕途,寻常人家求富贵安稳,乞讨之人只求温饱。有人终生碌碌,有人腰缠万贯,有人拥有一切却痛失所爱,有人除了所爱一无所有。

    活着也需要力气这件事,谢归未也很早就懂,只是终究释然,俯仰间看看别人,也就能平视自己,万丈高楼看万家灯火,也就能找到自己的灯火。

    谢归未从来没有对那些沦落风尘而在风尘中活得风生水起的女子有过低看之意,也欣赏想染柳这样虽处风尘却有能力不染烟花之气的女子。

    “上次与李公子棋盘对弈,染柳技不如人,至今还惦念着,”染柳给两人重新沏了茶,抬眼看了看谢归未,见他虽相貌平平,周身气度却摄人心魂,又见李宣把第一杯茶推向谢归未,心下不免猜度起二人关系。

    “李公子不向奴家介绍一下这位公子吗?”染柳看向李宣,精致的脸上是足以俘获对方的娇艳笑意。

    李宣果然如她所言,点着折扇冲她笑了笑才介绍到:“我兄弟。”

    染柳心下了然,也再不多问,她知道李宣是个富贵公子,想来他身边这位大抵也是哪家门户的少爷,正想着待会儿该怎么打探些消息,就听到一句温润嗓音,如清泉流入心底,听之忘俗。

    “姑娘哪里人氏?”谢归未依旧没有要喝茶的意思,桃花眼里一片平静神色,看着眼前的绿衣女子,淡淡开了口,听不出情绪。

    染柳愣了愣,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面前这人相貌不怎么出挑,气质也清冷干净,可这寻常的一眼却让她心生警惕,那是上位者不着痕迹的打量。

    染柳心下谨慎几分,一边思索着两人的身份一边应答,“奴家是晏都人士,因家中出了些事故,才至于今日。”这番话她已向很多人说过,因此倒也没觉得有甚奇怪。

    “在下看姑娘周身气度容貌皆是一等一的,委身至此着实可惜,”谢归未说着顿了顿,话锋一转,“染柳是姑娘本名?”

    染柳看着他笑了笑,轻放下茶盏,双手交叠于膝上:“已是风月之人,何必再再谈前尘?”

    谢归未闻言也笑了笑,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摩挲着杯盏,缓缓开口,“十几年前朝中检举贪污蛀臣,户部被查,侍郎王岳将所有罪责推到户部一个官吏身上,致使那官吏家破人亡,那官吏姓张,膝下无子”

    “只有从亡兄那过继过来了的一女。”

    谢归未看了看对面已有些惊慌失措的女子,顿了顿又开口,“算算年纪,那被流放的孤女也该有姑娘这般大了吧。”

    染柳此刻再没了试探的心思,她强压下心中慌乱,用尽生平所有镇静才勉强维持脸上的笑容,然而紧紧攥住膝上衣衫的双手却出卖了她,“陈年旧事而已,染柳看公子非池中物,若有心去查,知道这些并不难。”

    她声音有些发颤,然而还抱着最后的侥幸。

    “王岳已经伏法,张大人的冤屈朝廷也已为他澄清,事后弥补虽无力回天,但也不至于寒了忠良之士的心,可此事终究害得你家破人亡,”谢归未看着她,神色是不同以往的冰冷,“若你因此心中有恨通敌叛国,倒也是事出有因”

    “却绝不情有可原。”

    “啪!”李宣扇子掉到了地上,声音在寂静的室中格外清晰。说实话,他知道谢归未这次是来试探的,只是没想到试探的这么……明显。

    染柳心一下紧缩起来,猛地跪倒在案前,浑身剧烈的颤抖,额前冷汗直冒,“大人洞明,叔父一生纯良,从小教导民女家国大义,可民女为了一己之私,竟做了他国探子,民女自知罪该万死!”

    说到最后,染柳竟是平静下来,声音也不再颤抖,她眸中再无情绪,脸上竟是一派从容。

    从那些人找到她说出条件时,她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一年来的愧疚惶恐,食寝难安,在最后被揭露的这一刻,她竟是释然了,死又何惧,只是……

    “是那副水墨画吗?”谢归未声音依旧冷冽,神情漠然,“他们开出了关于他的条件,你才同意的,对吗?”

    染柳闻言心下骤紧,方才放松的身体再也止不住颤抖了起来,面上瞬间惨白一片,她膝行跪到谢归未前面,眼眶通红,泪水再也止不住流出:

    “大人,”她似是要把情绪哭诉出来,泪痕满面,“民女实在无法,梦郎他身染重疾,只有卓和皇室的青灵丹才能医来生机,民女无法啊大人!”

    “民女自知罪该万死,大人要罚,民女怎样都没有关系,只是梦郎全然不知此事,民女恳求大人网开一面!”染柳止不住的磕头,泪如雨注,珠钗凌乱。

    美人梨花带雨,煞是可怜。可面前两人也不是寻常人,始终不为所动。

    等到染柳再不磕了,颓然跌坐在那儿,眸中失了神采,才听到谢归未淡淡开口。

    他声音依旧冰冷:“花楼来形形色色,你一介女子固守清白还要周旋其间,本就不易,”

    “那些朝廷官吏消息,你不帮他们传递,也总有别的人去做,”谢归未微垂着眼,瞧不出情绪,他依旧摩挲着杯盏,墨黑杯沿衬的他骨节莹润白皙,纤细好看,染柳看着他摩挲杯盏的手指,空洞的双眼不自觉重新燃起了光彩。

    从她决心交代的那一刻她就没打算隐瞒,日夜煎熬的生活快将她折磨的崩溃了,她有种直觉,眼前人能决定她的一切,包括生死。

    染柳跪在地上,只听那青衫公子一字一句缓缓道:“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可要?”

    嗓音清冷,如竹林风过,吹走染柳一身绝望,那双桃花眼眸中悲悯的温润让她此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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