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外务司举办新闻发布会,正式对外宣布开启赫尔特和普锐和谈。发布会召开前十五分钟,同事接到消息,说司长何正清的发言稿里面有问题,发布会需要暂停或者推迟。

    所有势力都盯着这场发布会,与会嘉宾均已到场,哪儿能无缘无故暂停?

    老实跟上头讲外务司工作出纰漏,发言稿写错了倒能推迟新闻发布会,可这么整外务司以后就别想在议院里抬头做人了。

    外务司里愁云密布,严谨斟酌地开口,“如果……可能有不明势力袭击新闻发布会呢?这个理由可以吗?”

    同事无精打采,“那是我们说有就能有的吗?谁信啊……”

    “就说从战报分析出来的,发布会召开在即,希望军方尽快调查。”严谨从装战报的档案盒里捡出来几份递给同事,“如果问怎么分析出来的,就说通过这几份分析出来的。”

    在莫星,战报是高度机密谁也别想看;在叶星,这东西到处都有,没人在乎。司长直言里面写的不一定是真的,不用保密。

    同事半信半疑,为一条从诸多不一定靠谱的战报分析出来的信息而取消早就计划好的新闻发布会?重要嘉宾全到场了,军方能同意?

    开玩笑。

    打完电话,同事垂头丧气,“军方没接到恐袭情报,外务司完了……”

    这肯定,恐袭是他刚编出来的,军区能接到通知就怪了。严谨追问:“文件呢,发给他们了吗?”

    “发了。”同事说,“说会尽快给我们回复。”

    等待的时间永远漫长,同事神情焦虑,站在电话旁等电话,看墙上时钟、看手腕上的通讯器、看外务司外围高耸的墙,哀嚎:“为什么没再早点儿检查发言稿——”

    严谨静静地听着,他身上有种堪称淡漠的沉稳与镇定。秋同喜欢跟着严谨也正因为严谨身上这份气质,说跟在严谨身边会觉得什么事儿都不算事儿,非常安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同事心越来越凉,“……真能行吗?”

    能不能行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严谨目光落在他抽出来的几份文件上,沉默少顷,刚要开口说话——

    电话铃响了。

    电话来自军区,通知新闻发布会暂停,外务司戒严,等下一步通知。

    挂断电话,焦躁气氛一扫而空,同事目瞪口呆,问严谨:“你怎么做到的?太神了吧!说有恐袭就有恐袭?”

    严谨迟疑,拿不定主意,但最后还是说了他的思路,“你们知道的,南战区局势复杂,军方没有百分百决策权,情报分析处也有相当大的权力……我们说有针对新闻发布会的恐怖袭击,军方不信但也不能直接做主,他们怕出意外,所以一定会去问情报分析处。”

    “新闻发布会涉及甚广,丝毫不可疏忽。军方突然问情报分析处今天有没有针对新闻发布会的恐袭,无论真相是什么……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的情报分析处大概率会回答‘并不确定,正在核实中,我们会加强戒备请放心’之类的话。”

    “我们两头骗?”同事顿悟,“军方不敢担责任,情报分析处也不敢担责任!情报分析处的意思是可能有但不确定,我们又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地说有恐袭,这边说得上话的总共就三方,我们和情报处都说有危险,军区为求稳只好推迟新闻发布会——”

    严谨点头,不说话了。

    理是这个理,但换个环境情报分析处不一定那么说话。

    他敢这么做,是因为嘉宾名单中有周家人的名字,而且不仅有周家,还有其他几个同样不容小觑的大家族。严谨把嘉宾名单混在那几页战报中递给同事,又传到了情报分析处手中。

    分析处肯定看过名单,严谨多此一举只为强调——周家来人了,你们谨慎点儿。

    分析处知道周家,必不敢拿周家人性命冒险,整个赫尔特没人敢这么做,对面普锐大概也不敢。那么无论有没有恐袭、无论军方如何决策,这场新闻发布会都不可能准时召开,直到情报分析处排除恐袭危险之后。

    还有就是,严谨确实通过战报得出了些信息。他擅长做这样的事情,抽丝剥茧地从错综复杂的信息中找到他想要的情报。

    普锐星系中几大家族都有派直系成员来参加新闻发布会……背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以至于高傲的大家族们不得不派出直系成员远赴叶星以便第一时间获得结果,如有需要随时跟其他幕后势力面谈。

    严谨被问询原因就是这场他凭空编出来的恐怖袭击。

    分析处要找到这个莫名其妙的恐袭来源,当天进过外务司的人都被请去单独谈话。严谨不是外务司的人,又是beta,即便隶属于莫星广播总台,也是个没地位、好欺负的beta。

    虽然外务司从头到尾都没提到严谨,分析处仍选择严谨作为外务司的突破口,对其他人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差不多就放,唯独对严谨轻轻拿起重重监视,摆出了不撂实话不放人的架势。

    受伤是意外。

    也是严谨倒霉,他平时都坐副驾,何司坐后排;就那天严谨跟同事坐在后排,有份普锐来的急件要翻译,坐后排方便他和同事交流。

    ——严谨在南战区除渲染战争激烈之外的另一项工作,帮外务司翻译文件。

    他出色的外语能力另外务司侧目,五大星系官方语言全熟练掌握,听说读写均母语水平,在高度依赖人工智能的今天,外务司总部都找不出来几位能与严谨外语水平相媲美的人。

    同事没少说严谨去总台等于入错行进错门,性别歧视严重不说,还浪费严谨的语言天赋;应该来外务司,能力至上,甭说beta,只要优秀oga亦有出头日。

    车祸发生的急,等严谨反应过来时前后四辆车已贴在一块儿,车外有人大喊“车着火了快跳车、要爆炸——”,接着是接二连三的车门声,下一秒,又一辆车横着撞过来,剧烈的疼痛从腰腹间绽开,严谨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再有意识时,他躺在飞船上,缠着绷带挂着吊瓶,生活不能自理。

    “你伤势太重,何司让先送你回来。”同事冲他眨眨眼睛,指了指天花板上的摄像头,“何司安排了最好的医院,你放心。”

    何正清是好意,送严谨离开旋涡中心,免得情报分析处总盯着严谨。

    然而在南战区驻守十余年的何司低估了分析处的实力和势力,严谨一下飞船就被抬进单人病房,无缝衔接地进了分析处的手掌心。

    再然后,就是眼前这位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alpha夸自己真有骨气。

    他视线仿佛能让空气结冰,以至于严谨不自觉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躲什么?”周理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你不是很有骨气吗?”

    严谨在周理看不见的角落蜷了蜷手指,他没觉得自己在躲,他只是有些冷。

    alpha和beta不一样,alpha不怕冷,beta怕冷。

    可他不能这么说话,会被周理视为反驳,惹周少爷更不快。他跟了周理十二年,当然听得出周理正在生气。

    他应该哄哄周理,在周理怒气值攀升之前。

    但严谨仍不为所动地注视床边,他不想哄周理。周理是个很得寸进尺的alpha。

    良久,他问了个跟自己毫不相干且有些冒犯的问题,“您怎么来医院了?”

    周理不喜欢医院,当然这个身体各方面指标都拉满了的alpha基本不需要医院。他好像不会生病,至少严谨没见过。

    周少爷大概只会因为打架受点儿小伤,严谨能处理的就严谨处理,处理不了的找周家医生,反正不用周理亲自进医院。

    所以周理第一次提出让严谨去医院检查信息素分泌系统时严谨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反正周理不会去医院,他只需弄来一张化验单,甚至他觉得化验单也不是非有不可——周少爷不见得会看。

    因而之后的那个周末,周理一本正经还有些严肃地提出带严谨去医院时,严谨少见地表现出了错愕。

    周理不乐意:“你那是什么表情?”

    严谨怔了半晌,委婉地说今天有其他安排,可能没时间去医院,他自己找机会去就行,不用周理同去。

    周小少爷执意带严谨去,末了,严谨实在没法子,才说了实话。分不分化其实无所谓,他不想去医院检查。被周家知道了不合适,好像他非分化成oga不可,一定得嫁入周家似的。

    就算所有人都默认严谨是周家为周理提前准备的“金丝雀童养媳”,在严谨没分化成oga之前,谁都不能点破这件事。

    这个默契周理懂,他没再强迫严谨,只是频繁地针对严谨释放他灼热而浓烈的信息素。

    大概是希望借此催促严谨分化。科学实验表明,强烈的信息素波动会促使少年提前分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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