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国民议会正在中午休会,口腔体操了一天的议员们正在会场里三五一群的讨论着刚刚的辩论。

    这时候一名绅士迅速的来到塔列朗身边,对他耳语了一句。

    塔列朗身边的富歇立刻敏锐的挑起眉毛,关切的看向这边。

    塔列朗注意到富歇的目光,不等发问,便压低声音说道:“刚刚,是这样的,弗罗斯特他……”

    他把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和盘托出。

    富歇咋舌:“直接把一个公职人员送上了断头台么,我们送上断头台,至少还要整个议会的议员当陪审团投票呢。”

    塔列朗:“你怎么净关注这些不重要的地方。重要的地方在于,他明令部队不遵循议会的决议。虽然只是师级将军这个称呼的小问题,但是……”

    塔列朗没有继续说下去,看着讲台上正在互相讨论的罗伯斯庇尔、马拉和丹东三巨头,表情十分的复杂。

    但富歇却直接点破:“恐怕事实上的军事独裁已经形成了。在这里的三巨头加在一起,都不如在外面的那个头说话有分量。”

    富歇都点破了,塔列朗也不再遮掩,接过话茬:“现在阁下距离法国的护国公,只差一场战役。只要阁下能击退联军,不需要大胜,只要惨胜……不,只要平局,阁下就是我们的凯撒了。”

    塔列朗已经全程都用敬语来指代弗罗斯特将军了。

    富歇点点头:“是啊,阁下从一名皮匠,一路成为法国最有权力的人,这一路堪称传奇。”

    富歇一边说,一边盘算着,是不是先去弗罗斯特的家乡,把将军——不对,把阁下的家人都好好的供养起来。

    而塔列朗则明显在盘算着另外的事情。

    这时候罗伯斯庇尔结束了和另外两巨头的谈话,开始用小锤子敲打讲台,通知议员们又到了开会的时间。

    在议员们陆续回来落座。

    等人坐得差不多了,罗伯斯庇尔准备继续刚刚的议题,这时候塔列朗突然站起来了:“议长阁下,我要求发言!”

    罗伯斯庇尔嘴角抽动了一下,不可腐蚀者天然就和塔列朗这变色龙有些不对付,但是塔列朗一定程度上资助了雅各宾派在巴黎的活动,所以罗伯斯庇尔挤出笑容:“请吧,主教先生。”

    塔列朗来到讲台上,清了清嗓子,然后厉声道:“昨天,我们通过了一个法案,要把以前军队的军衔,改成了革命的、共和国的军衔!但是显然,我们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军衔,在军队中起到了区分上下级的作用,它对稳定指挥链条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当然,我们的出发点是好的,取消掉称呼上的差别,以凸显平等精神!可是这在战场上,是要出大问题的呀!

    “所以,我建议,现在重审这个决议,提出更加细致的,可以区分指挥链条上的位置的称呼!

    “弗罗斯特阁下军务繁忙,没有向我们提出抗议,但是他已经用事实上的行动,指出了我们的错误呀!”

    塔列朗侃侃而谈,俨然已经成了弗罗斯特将军阁下在议会的知音。

    富歇坐在下面,连连点头:“狠还是你塔列朗狠啊!”

    **

    莫罗又跑了一遍巴黎保安司令部,领到了第六十七战列步兵旅的旅旗。

    他看了看自己手里这个平平无奇的用阿拉伯数字写的六十七的旗帜,再抬头看了看飘扬在凡尔赛宫宫门上的那面几面军旗。

    那是担任将军直卫的第一教导旅的旅旗、典仪骑士团的团旗、余晖骑士团的团旗以及第一精准射手连的连旗。

    这些旗帜每一面都有着复杂的花纹,看起来雍容大气,一看就知道这支部队有着光荣的历史。

    莫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旗帜,在共和国的蓝白红三色上面,印了个六十七,极其的敷衍。

    莫罗不由得瘪起嘴,虽然他到现在还不能接受自己成了指挥一个旅的旅长这件事,但是,看到这个简陋的旅旗,他不由得想要用自己的行动给这面旗帜增添一些内容。

    莫罗叹了口气,抬头一看,正好看见另外一个同样苦着脸看着手里简陋的旅旗的军官。

    那军官的旅旗上写着六十六。

    莫罗想起了将军的话:“别推辞啦,六十六旅的旅长还是个作家呢!”

    莫罗仔细观察这位“作家”,怎么看都觉得不像:因为他太黑了。

    法国这个时候在西非还没有后世那宛如太上皇一般的影响力,尤其是地中海沿岸,这个时候奥斯曼还在呢。

    但是法国人对黑人并不陌生,因为法国人在新大陆也开了很多种植园,三角贸易他们也有份的。

    法国大革命的一个很重要的宗旨,就是有色人种的解放,只是一直没有形成潮流。

    这个时候,指着一个黑人说“这是个作家”,莫罗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

    他好奇的走上前:“请问,您……是个作家吗?”

    黑人大吃一惊,抬起头来,这时候莫罗才发现这个人其实并没有他原以为的那么黑,看这个肤色,应该是在海地之类的殖民地上的法国庄园主和黑女仆搞出来的私生子吧。

    这种私生子,意外的还挺常见的。

    毕竟,这是法国嘛,能比法国私生子更多的地方,大概就是奥地利,和奥地利治下的意大利了。

    “什么?”黑人一副张二金刚摸不到头脑的表情,“我……呃,我虽然是写过十四行诗,但是全巴黎没有人愿意听我朗诵。我是一名列兵。您呢?”

    莫罗:“我是个律师……那个,将军阁下说你是个作家……”

    黑白混血的人露出苦笑:“啊,将军阁下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我姓之后就误会了。”

    莫罗:“您是?哦抱歉,问人名字之前应该自我介绍。我是让·维克多·马里·莫罗,如刚刚所说,是个律师。”

    黑白混血的人握住莫罗伸出来的手:“我是托马·亚历山大·仲马。我家四代从军的贵族,但是如您所见因为我的血统,只能从列兵开始从军。”

    莫罗:“哦……仲马这个姓……”

    “是我母亲的姓,因为我在军队中不能享受父亲家族的荫庇,所以干脆就用母亲的名字,我要为我的黑人母亲正名!”亚历山大·仲马踌躇志满的说。

    但他马上又泄了气:“可是……也不应该让我这个列兵直接当旅长啊。”

    莫罗:“你没有学习过怎么当旅长?”

    “我当然学习过,我仔细的学习了成为一名合格军官需要的全部知识。但是我已经在法国军队里当了那么久的列兵,我都放弃了,准备升个中士就退役回家养老了,突然就给我一个旅长!将军阁下还很奇怪的说我是什么作家……”

    其实安宁自己弄岔劈了。他看到这个人叫亚历山大·仲马,然后又黑,直接以为这人是大仲马。

    然而这个人,其实是大仲马他爹,按照辈分来排,应该叫巨仲马。

    但是这个时候,并没有任何人能解读这件事。

    所以莫罗只能和巨仲马大眼瞪小眼。

    就在这个时候,新的喧嚣从司令部那边传来。

    “我抗议!我要见将军!”一个头发凌乱的四十岁中年人怒气冲冲的说,“我是个建筑师!我来参军,是想帮你们修缮要塞的!我不是来指挥一个步兵旅的!”

    这时候莫罗和巨仲马一起注意到了振振有词的中年人手里的旗帜:三色旗上秀了个简陋的六十八。

    看起来这就是六十八战列步兵旅的旅长了。

    这旅长还在嚷嚷:“我是个建筑师!我只会建造东西,不会打仗啊!”

    莫罗和巨仲马一起过去,一左一右的按住这人的肩膀。

    莫罗:“哥们,省省吧,我算看出来了,现在将军阁下恨不得所有识字的,能计算炮兵弹道的人,都拿来做军官。我是个律师,那边那位是个作家……”

    巨仲马:“我是个列兵!不是作家!”

    但你的儿子会是,而且是超级厉害的那种,所以无所谓啦。

    建筑师老哥长叹一口气:“哎,我差不多也猜到了。这样的军队怎么能够打仗啊!”

    莫罗:“放宽心,我们的将军阁下,还是个皮匠呢。我是六十七战列步兵旅旅长,前律师让·维克多·马里·莫罗。”

    巨仲马:“我是六十六战列步兵旅旅长托马·亚历山大·仲马,前列兵,不知道为什么被当成了作家。”

    建筑师老哥叹了口气,依次跟两人握手:“我是六十八战列步兵旅旅长,前建筑家,让·巴蒂斯特·克莱贝尔,今后请多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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