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关头,五分钟显得过于短暂了。
几乎在林姝话音刚落下,所有人都丧失了多余的想法,只剩下快一点、再快一点。
准时到活动大厅不一定能保证生命安全,但是如果迟到,星盗口中的惩罚一定比死亡更可怕。
林姝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快速穿过人群,穿过只有几十个满脸惊惶的零散乘客的活动大厅,闯进情况更加糟糕的下等舱。
下等舱里的乘客在跃迁时用的也是休眠头盔,但是他们没有可以放松身体的床铺,而是坐在一排排座椅上,等待着跃迁的结束。醒来后,早已经又饿又累,精神和身体都被疲劳和虚弱占据。
林姝语速飞快地对着大部分还虚弱地瘫坐在座位上的乘客说明了目前的处境,最后提醒一句,他们还剩下不到两分钟,才转身回去活动大厅。
可能是她刚刚那一脚过于有威慑力,她一进到大厅,就成为了人群的焦点。
他们仿佛把她当成了主心骨,不自觉地向她靠拢,又不敢靠得太近,于是就在她周围形成了一片真空区,把她整个人都暴露在大厅里最显眼的地方,一眼看过去,比头顶晃瞎人眼的水晶吊灯还要扎眼。
林姝:……
大可不必。
大厅内面色苍白的乘客越来越多,也不知是谁先开始哽咽,一个带动了一片,情绪感染之下,低低的哭泣和呜咽声连作一团,大厅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林姝也有些烦躁,于是紧紧地盯着可以通向驾驶舱的那扇门。
她双手环胸,右手手腕自然地贴住臂弯,感受到藏在夹层内的机甲舱的硬度,林姝在思考自己亮出机甲这个底牌后有多大的概率能一下子干掉那个红鸦。
想来想去,只觉得不现实。
林姝靠在点餐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围越来越密集哭声越来越大的人群,再看一眼墙上的钟表,忍不住牙酸了一下。
那么大只的机甲一出来,根本没地方落脚,到时候死伤惨重的首先就是这些乘客。
她思考无果,只能哀叹自己命中有此一劫,反正能做的她已经做了,剩下的还是先听天由命吧。
联邦标准时下午三点零五。
林姝正对着的那扇大门准时打开。
门后只有一道身影。
“感谢各位的准时,”华丽繁复的礼服,彬彬有礼地姿态,男人停在大门处,摘下礼帽,优雅行了个礼,再抬头,咧嘴一笑,整张面容瞬间邪气横生,“也感谢这位小姐的帮助。”
他一步步向林姝靠近。
林姝心中一动,手腕微动,机甲舱瞬间就滑落到她的掌心。
机会?
红鸦停在了她五步远外,用一种咏叹式的腔调抑扬顿挫道:“人类在面临死亡前的反应真的很有趣,不是么?”
林姝冷漠脸,并不想和变态星盗交流感受。比起探讨这种事,她现在更想亲手掀起他的头盖骨,看看里面的构造。
红鸦对她不配合的态度表示有些难过,所以他一挑眉,声音骤然压低,蘸满了浓稠的恶意和不耐:“这里太吵了,影响到我和这位小姐交谈了。”
就在他话音刚落——
砰砰砰!
一串枪响和尖叫声、身体倒地的闷响此起彼伏。
紧接着,当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大厅内所有的乘客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咽喉,全部抱着头蹲在地上,嘈杂的哭泣戛然而止,甚至颤抖着连呼吸都也不敢。
其中一个倒下的人影就在林姝身旁不远处,那人尤带惊愕和悲戚的面容重重砸在地板上,子弹带出的一篷滚烫的血花喷溅到她脚尖前,咫尺远近。
林姝瞳孔骤缩,心头怒火与寒意交错着轰然而起:“你……!”
她双拳紧握,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下一秒就要放出机甲。
红鸦却又笑了起来:“能认出我是谁,你的确很有趣。我不否认你可能是个等级很高的alpha,但是我劝你最好乖一点,不要耍一些小花招哦~”
林姝看着大厅内还站着的那些刚刚开枪的“乘客”们,里面甚至还有和她从头等舱同行过来的人,现在也彻底撕掉了伪装,用打量待宰羔羊的眼神扫视着地上乌压压的人群。
她如坠冰窖。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星盗劫机,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的阴谋。从他们登上这艘星船开始,就已经主动走进了凶兽张开的血盆大口里。
林姝只是个开学才大一的新生,模拟战的成绩再如何优秀,第一次直面这种稍有不慎就会有人丧命而且无法读档重来的状况也只能感到巨大的无力。
林姝和他视线僵持了一会儿,最后,她咬咬唇,拉开了外套拉链。
红鸦看着她贴身运动背心下勾勒出的整齐腹肌和有力的肌肉块时丝毫没有惊讶。
林姝垂下眼,脱下藏了不少东西的外套,丢到地上,再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装随身物品的空间纽,最后摘掉手腕上的光脑终端,全部抛给红鸦。
红鸦没有接她抛来的东西,最新款的光脑砸到地上,轱辘轱辘翻滚了两圈,也没有丝毫破损的迹象。
红鸦眯眼看着她。
林姝身上就穿了一套运动背心短裤,栗色长发扎成马尾,她双手掌心向外举在耳侧,全身干干净净,不像是能藏凶器的样子。
她贴着身后的点餐台慢慢蹲下,低下头,一言不发,却用行动表明自己不会反抗。
林姝听着不急不缓地脚步声向自己靠近,努力撑着不让自己的气息紊乱,以免露了怯,惹来怀疑。
陌生alpha的信息素逐渐逼近,她轻易地从浓烈的香水味中分辨出一种无法形容的酸臭的信息素的气味,像是放坏后腐烂的水果,而且还越来越浓,甚至引得林姝颈后腺体一动,涌起一阵生理的反胃。
但她现在只有一声险些脱口而出的“卧槽”在内心无限回响。
搁联邦,随便向别人释放信息素完全属于骚扰行为,是要罚款进局子的。
林姝作为星网冲浪最前端的新时代少女,想得更多。
救命,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这个变态星盗头头不会还是个荤素不忌的吧?难道只要是个女性,就算是掏出来说不定比他还大的alpha也行?再或者他连第一性别也无所谓,是人就行?再不然更重口一点……
林姝明知道现在该担心的是自己的小命,但是她的脑内还是在不受控制的疯狂刷屏,甚至还联想到之前看过的一则报道,据某项统计数据表明,信息素不好闻的人更容易对相同性别的人产生兴趣。
她越想越窒息。
阴影和更加浓烈的酸臭信息素覆盖到她的头上,就在她脸色煞白,一边怀疑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一边惊恐不定地怀疑对方的性取向,掌心都渗出了细密汗珠时——
红鸦突然抬头,目光阴冷地四处扫视了一圈。
是错觉?
他想到这次的行动,视线定在固定在墙上的钟表上。
为了减少意外,他们将休眠舱的时间设置的很长,现在离到达目的地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了。
红鸦“啧”了一声:“把她单独关起来,留些人看着这群肉票,再把星船搜查一遍,不听话的小老鼠都处理干净了丢出去。”
“是!!”星盗们应声。
*
为了躲过星网系统而费了好大功夫弄来的信号屏蔽器太强效,现在这艘星船可以说彻底的与世隔绝,不仅外面的人无法联系到他们,就算是船内自带的广播、监控等基础的电子仪器也都多少受到了些影响,光脑和通讯器更是完全报废。
而星船本身也是一个大型的科技产物,受到强大的磁场干扰后,只能启动人工驾驶模式。
红鸦作为红镰星盗团的二把手,被派来负责这么简单的环节,也是因为他是红镰星盗团里驾驶技术最好的。
他回到驾驶舱,里面正持枪监视着x1779客运星船原本的船长按路线开船的几个星盗向他打招呼:“副船长。”
红镰星盗团的老大是船长,他自然就是副船长。星盗船上,船长只有一位,但是副船长却可以有许多个。
红鸦没有回应。
他看着一墙大片飘白的监控屏幕,心中更加不爽快。
把人集中到大厅,不仅是因为空间大,更主要的是因为那里的监控足够多,就算被屏蔽器影响,故障了几个,也能把乘客的动静都收在眼底,防止意外。
红鸦想到那几个混蛋现在都在能源矿里大拿特拿,自己却要在这里干坐着看守一群肉票,红镰甚至为了防他,还打着防止他把船上的人杀光的幌子,把他的心腹手下都给调走,换了自己的人过来监视他……
他眼底滑过一道狠厉地暗芒。
*
活动大厅内,钟表斜上方。
天花板和两面墙壁相接的转折处,看似寻常,但其实内有乾坤。
随意曾听随江讲过在星际间流浪时发生的故事,里面就有在敌人的星船里,在敌人眼皮底下逃出生天的情节。
“我有一个学星船设计与制造的朋友,”随江当时就神秘道,“当年我熬夜赶作业,分析经典星船战役的案例的时候他还给我分享了不少他们专业的内部资料。我之前一直以为联邦科技水平那么先进,星船内部的供氧装置肯定也很高大上,谁知道,和大宇宙时代前也没什么区别,只是为了好看,管道藏的更隐秘了些,他还说什么这是最节省成本的实用设计……”
随江每次提到在联邦的往事都是格外轻松的语气,那天也依然是:“他肯定也没想到,有一天,这么个老古董的设计,还能救我一命。”
随意记得他讲过的每一个睡前故事,自然也记得他当时是怎么惊险逃出的。
虽然情况有些不一样,但是还是有很多类似的地方。
比如说,都是在太空中,星船上,插翅难飞;再比如说,都是敌明我暗,敌众我寡。
随意趴伏着,躲在逼仄的星船供氧管道里,从几个透气的孔洞观察外面的情况。她看着那个不怕死的栗色长发的少女被星盗绑住手脚,粗暴丢进活动大厅内的一间休息室,再看着大厅里几十个持着枪,说说笑笑的星盗,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随江那个大骗子。
说好的联邦遍地都是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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