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乔师傅雇了一辆马车,又喊了几个人,一起把柳老太太的棺材抬上车,上山安葬。
左邻右舍终究还是有一些人来送行的,不过按着柳老太太遗言,我们婉拒了所有送葬的人,独自赶着马车出发了。
乔师傅在前面赶车,我则坐在后面,腰间系着白布,守着棺材,沿途抛洒纸钱。
出镇的时候,周围很多人围观,指指点点,但大多都不敢靠前,只是远远的看着。
人们的表情大多也是看热闹,还有一些人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在那里窃窃私语。
我不由想起了爷爷去世的时候,村里人是如何对待我们的。
我知道,在一些人的眼里,对出马仙这个职业是又敬又畏,但更多人是视之如异类的。
甚至他们会觉得,像我们这样天生能够通灵的人,都是怪物。
人群里匆匆走出了一个人,腰间也围着一条白布,飞跑着追了上来。
我有些意外,因为来的人是赵云柱,只见他三两步跳上马车,拿出一支唢呐,对我憨厚一笑。
“老太太走了,哪能没个送葬的。”
说完,他便开始吹起唢呐。
听着唢呐的哀乐,这场面总算是有点应景了,我勾动心事,泪往上涌,默默的抛洒着纸钱。
偌大个镇子,终究还是有些带良心的。
赵云柱的唢呐一响,人群中开始三三两两的有人出来,跟在马车后面,默默相随。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老太太一路走好!”
随后,一连串的喊声相继而起。
看着这些跟随的人群渐渐从十几个人增加到了几十人,然后是上百人……
我心中有了一丝欣慰,低低对着棺材念叨。
“柳奶奶,你吩咐不让大家送葬,但终究还是有人来送,看来人心也不完全都是冷的。”
此时堪堪到了镇子口,乔师傅忽然放慢了速度,回头对着人群大喊。
“乡亲们,柳老太太有话留下来,不让大伙送她,就都回去吧,你们的心意,她已经知道了!”
他这话要是不加后面那句,其实还是挺正常的,加上之后画风感觉瞬间就变了……
但也差不多是这句话起了作用,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自主地都停了下来,目送着我们离开。
乔师傅继续挥鞭,马车徐徐前行。
赵云柱的唢呐声也始终未停,嘹亮高亢的曲子回荡在镇外上空,像是在呼唤着亡人的魂魄。
“待会要是看到什么,就当没看见。”
乔师傅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不知是说给我的,还是说给赵云柱的。
我苦笑一下,心说我倒是想看什么,可惜现在天门被封,我啥也看不见啊。
刚刚想到这里,镇子两旁的山上,忽地有几道黑影窜了下来,站在了路旁高坡上。
我定睛看去,不由吃了一惊。
那竟然是三五只黄皮子,毛色或黑或褐,油光锃亮,一个个都用后腿站立而起,目送着我们离去。
随后,又是两头体型高大的黑狐,分开路旁草丛,也立在不远处,凝望马车。
在黑狐的后面,一大片草丛里,发出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竟又有许多形状各异的动物钻了出来。
这些动物先后跑出,不约而同的跟在马车后面,像是在送葬一样。
更让人吃惊的是,两条碗口粗的大蛇也从草丛游出,竟是一黑一白,匍匐在马车前方两侧,低垂头颅,状似送别。
我固然是惊讶不已,在镇子口的那些人们,也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幕,在那里纷纷指点,议论不休。
“我的天,你们看见了么,竟然是百兽送葬!难怪柳老太太不让咱们送她,敢情是还有这么一出啊。”
“是啊,她老人家生前出马顶香,就是带这些动物修行的,现在死后圆满,各路大仙都要来送行啊……”
听着这些话,我揉了揉眼睛,望着面前的场景,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马车徐徐前行,路两旁不断有送行的动物出现,这送行的队伍便越来越壮观,黑压压一片,随着马车一直走出了两公里开外,才终于慢慢散去。
这时,乔师傅才鞭子一紧,马车速度加快,一溜烟往山里跑去。
很快来到了一片山林,乔师傅看看地势,便停了下来,招呼我们一起抬棺材。
我也看了看周围,觉得这里背山面水,虽然不算什么上佳的风水宝地,但也不错。
于是我们三个人便一起挖好葬坑,又抬了棺材下来,稳稳当当放在里面。
前后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些才总算是全部弄好,我们又把柳老太太的东西和纸钱一起烧了,我又跪下磕了几个头。
我以为这就算是完事了,谁知道这时候乔师傅又拿出了一把斧子,在旁边一棵树上砍下了一根颇为粗壮的树枝,两边削平,插在了坟前。
“老太太,你生前嘱咐不让立碑,但好歹也要做个记号,以后你的孙女婿还得来给你上坟烧纸那。”
说着,乔师傅用一把匕首,在那树枝内外各刻了几个歪歪扭扭的符号。
我一开始以为他就是做个记号,但仔细一看,那几个符号似乎像是什么咒。
这次没等我发问,乔师傅先开口了。
“我给她的坟前下两个咒,内安魂,外化煞。这样一来,她生前招惹的那些冤亲债主,野鬼亡魂,就不敢来找她的麻烦了。”
一切安排妥当,我们便离开了这里,让赵云柱去镇上送还马车,我和乔师傅则是一起赶往杨家沟。
这杨家沟距离青山镇差不多七八里山路,正如乔师傅所料,差不多早上九点左右,我们翻过最后一个山头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在两山之间坐落着一个小小的村庄。
村口是一条蜿蜒小路,我和乔师傅沿着小路进了村,一路打听,很快找到了杨守义的家。
但他家的大门却是紧闭着的,任我们敲了半天,也没人理会。
我不由奇怪,左右看了看,发现不远处的大树底下,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
我便想去打听一下,但刚动脚步,乔师傅就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那个老人有问题。
我有些不明所以,乔师傅无奈,取出一张黄符烧了,在我眼前一晃而过。
本来我还不知道乔师傅这是什么意思,但那符纸的火光燃起,在我眼前划过的瞬间,透过火光,我看到了那个坐在树下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老人。
那明明是一个赤面獠牙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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