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回矩州后陈余儿发现,燕王好似和从前不大一样。

    至于怎么不一样她说不清楚,就好似——对他人与从前没什么分别;

    但待她——虽然面上看不出端倪,思州城撂脸子之后也重新回复了浅浅笑颜,但好像生分了不少。

    而且除了议事之外,很少再与陈余儿碰面。

    陈余儿十分理解,定是见了自己就想起之前丢掉的军功,自是心疼又糟心。

    这也没法子可想,自己只有在日后的播州之战中力争把他放弃的军功再替他夺回来,这不就扯平了吗?

    还有,韩林宗似乎也和从前不大一样。

    之前二人虽同处一城、同驻一军,但并无太多见面的机会。

    现下可好,怎么感觉去哪儿都能碰到他。

    关键是,陈余儿自认自己是个大俗之人,军务之外去的无外乎是茶馆、酒肆、点心铺子这些人间烟火的地方。

    换作以前,这皎洁如月的韩相公子是打死都不会去的。

    陈余儿专门研究过,这韩林宗既不好吃、也不好玩,整个人无趣得可怕,弱冠之年却像个老夫子,除了书,就是箭,除了箭,就是书。

    那燕王还知道和他的四妹子搞搞风月呢,京师传言燕王不设侍妾、不近女色未必真,不过是燕王想在梁京维持个好名声。

    自己看这韩林宗倒是比燕王更像是不近女色的样子。

    或许,他好男色?

    陈余儿一拍大腿,这便对了。

    韩林宗近日发生如此变化,都起于他收了那个小向导做书童,他还为这书童改名叫韩思,语带思州城之意,但是否是相思的思,鬼才知道。

    自己哪次去茶馆、酒肆、点心铺子看到他,不都是他与韩思二人同行。

    现下这韩思在军中地位可高得很,众人皆知他得韩将军宠信,无人敢得罪。

    就只是这韩思如果作为男宠备选的话,年龄未免太小了一点儿吧。

    陈余儿啧啧感叹,随即又想,干她何事。

    于是坐下来聚精会神研究如何为燕王攻下播州城。

    这些日矩州城撒出去的探子已报回信息,安氏、宋氏兵马在播州城外建立起两座临时营寨,静待平叛兵马到来。

    这两处营寨建得非常巧妙,与播州城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与城内的杨氏兵马形成犄角之势。

    何为犄角之势?

    就是你如果只有一路军前来征战的话,就等于进入了三方兵马特制而成的口袋里,拿韩林宗的话说就是“瓮中捉鳖”,拿陈余儿从老廖那儿学来的方言,就叫做“乌龟掉进珍坛里”。

    也就是说,平叛大军如果不分兵而进的话,这播州城就没法打了。

    可分兵而进说起来容易,梁京带来五万兵马,矩州驻守一万兵马,就算是这矩州和乌江的人都撤出来征伐播州,分成三路的话才每路两万人马。

    何况这李文敏视若珍宝的矩州城他如何舍得撤防,乌江沿线为兵家必争的水陆要地,也没人敢拿主意撤除戒备。

    那就还是只有梁京的五万兵去打播州,分成三路的话兵力更弱。

    这些天来粮草日日耗费不少,燕王现在是攻也不是,守也不是,份外艰难。

    陈余儿得知情报后也是一阵唏嘘,若不是燕王追袭时半路改道思州城,说不定他们已经在班师凯旋回梁京的路上了。

    她现在才是实实在在领会到了燕王当日为了自己付出了多少,难怪他现在对自己总是冷冷淡淡,再不复往常模样。

    正因为这样,陈余儿才立誓定要帮燕王尽快拿下播州城。

    她还真想到了一条计策。

    犄角之势的重点在哪里?就是三方都不要轻易出城,更不要出兵。

    但陈余儿了解到,播州城城主杨遂严在之前燕王追袭中受伤卧床,杨遂严唯有一子杨旭龙,今年年方十九岁,正与陈余儿同岁,现在就是他在管领播州兵。

    听探子说,这杨旭龙也是武艺了得,擅使银枪,安田宋扬四家少辈中数杨旭龙武艺最高,可因为年纪太轻难以服众。

    四家在未联手之前本就钩心斗角、互相防范。现在大军压境四家虽然结盟,但也是各有各的心思。

    陈余儿想,只要将杨旭龙诱出播州城,这个三家组成的口袋就漏了一个底,先集中打败播州兵,等安宋两家反应过来出兵,也只要分兵两路就可以。

    这样战术、兵力就都不成问题了。

    陈余儿把这些想法说给燕王和韩林宗听,燕王和韩林宗都没说话。

    她有两日未见到燕王了,仔细看他觉得略见憔悴,虽俊秀不减,但眉目间好似阴翳不散,整个人沉郁了许多。

    燕王看着她道:“你想怎么把杨旭龙诱出播州城?”

    陈余儿笑了笑:“王爷放心,我自有办法。”

    燕王在屋内转了转道:“你不说明,我没法放心。”

    韩林宗也看向陈余儿。

    陈余儿只好道:“那杨旭龙年少成名,必然心高气傲。现在他既然不能服众,就更加想在众人面前证明自己。

    如若他父亲杨遂严不受伤也就罢了,现在他父亲重伤昏迷,没人有能力管束他。我如前去挑衅,我为女子,更容易激他出城。

    他出了城自然就好办了。”

    还没等燕王表态,韩林宗抢先道:“此事不妥。”

    燕王淡淡看了韩林宗一眼,转头笑着对陈余儿说:“你知不知道杨旭龙号称武艺冠绝西南,他出了城你想如何办他?”

    陈余儿道:“打啊!还能如何。”

    燕王笑意更深:“我倒还未曾听说陈小将军还擅使枪。”

    陈余儿摇头道:“枪我自然不会使,但我会使箭,”,顿了顿眨眨眼道:“我还会使诈。”

    不管韩林宗如何反对,最后燕王还是同意了陈余儿的说法。

    只是这次兵分两路,安排的是李文敏与韩林宗一队,燕王与陈余儿一队。

    燕王按照陈余儿所说一样一样安排妥当,先行与她踏上了攻打播州之路。

    路上二人并辔而行,陈余儿想要寻个机会拍拍主帅马屁,作坚毅状道:“末将此次定要拿下播州城,为王爷补上因为我丢的军功。”

    燕王沉吟了半晌,皱眉问她:“你如此卖力研究如何攻城,就想为我补上军功?”

    陈余儿想这可是事关国家社稷的良心拷问,在这皇上的亲儿子面前,正确回答有且只有一个啊,恭谨答道:“自然还为讨□□、平乱世,竭尽忠贞、报效圣上。”

    燕王扭头盯着她,一个多日不见的笑容在脸上慢慢绽开,陈余儿看得呆了一呆,觉得好看得就像那日长公主府的昙花一样。

    可这笑容也如昙花般,绽开后转瞬即逝,燕王叹了一口气,策马行到了前面。

    陈余儿在快到播州城时特意换了一身衣裳,是借自绿如的红色裙装,宽袍长袖的,只有腰身窄窄、不盈一握。

    她还干脆把长发也放了下来,只束了一根红色发带,与黑亮发丝纠结缠绕,一起随风飞扬。

    换完装出来,整日看惯了她束发、穿胡服、套戎装的军将士卒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平时与兵油子别无二致的陈小将军吗?这陈余儿穿上女装打扮起来怕不是能倾国倾城。

    陈余儿顶着众人吃惊的目光出来,特意对燕王挑一挑眉,言下之意是——看看,我陈余儿亦是有施展美人计的本钱的。

    可燕王只是皱眉看了她一眼,就继续忙二人之前所议之事了。

    思州兵败后播州城防御更为严谨,梁京军马兵临城下只见城门紧锁,城墙上刀枪林立。

    思州城被五十排大弩攻陷之事定是已传遍播州,隐约看到城墙上兵士人人持盾,显然已做好了应对大弩的诸般准备。

    可今日播州兵从城上观望并未见到传说中的大弩,倒是见到一个美人。

    陈余儿高高坐在一辆不知从何处淘弄来的古战车之上,还在车上设了几案,摆了几道酒菜。

    特意挑选了两个大嗓门的安国公府兵敲锣打鼓,扯着嗓子喊:“北境白袍将军陈余儿恭请播州城少城主出城喝酒!”

    远远见到城墙上有些许骚动,但过了一会儿就又平静下来。

    又喊了半日,眼看两个府兵嗓子都要喊哑了,陈余儿心想:“这杨旭龙还是有点儿定力的。”

    她想了想,止住府兵的锣鼓和叫阵,撤去战车上的车盖冠冕,从府兵手里接过了自己的弓。

    陈余儿转动机关、加大弓力,燕王在旁只见她在战车上被风吹得裙裾翻飞,手却异常稳,弦声破空,仅一箭就射倒了播州城上杨字帅旗。

    这回城上好大一阵扰攘,须臾后城门大开,杨旭龙还真是出来了。

    陈余儿也翻身上马,看对面列阵后有一黑衣少年出列,面容黝黑、牙齿雪白,神情倨傲、手持银枪,满不在乎的看着陈余儿,咧嘴笑着问:“刚才是你射倒了我的帅旗?”

    陈余儿道:“不好意思,正是我。本想邀杨城主出来喝酒,少城主既然不赏脸,我们就只好兵戎相见了。”

    杨旭龙懒洋洋骑在马上道:“激将法?

    我怎么听说白袍将军陈余之是个男的,你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冒他人之名啊,我可没兴趣打个女子,你亦不是我对手,换那个真的白袍将军出来。”

    陈余儿明白了,这里地处边陲,位置闭塞、信息不畅,他们还不知自己四哥已死,也懒得和他废话,道:“恐怕你还没资格和他打,你先赢了我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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