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年走上前。
“你都听见了?”
“嗯。”
对话才开了个头, 竟然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再继续下去的意思。
乔安年脑子里,蓦地蹦出“相顾无言”这四个字。
他们两个人这么面对这面,无话可说, 乔安年倒也没觉着尴尬,心里不好受倒是真的。
小楼这才回来多久……
他不好主动提起提前出国的这个话题,怕就像是他妈说得那样,小楼又误会,以为他巴不得他早点出国。
再找别的话题,好像又有点刻意。
贺南楼转身,往房间走去。
乔安年心底顿时一阵紧张, 看着小孩儿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这才松一口气。
说明小楼应该没生气, 至少……没那么生气?
乔安年也随之进了房间, 随手关上房间的门。
小孩儿背对着他站在衣柜前,应该是在拿换洗的衣物。
乔安年走上前, “其实也没什么, 当年是你的学籍在贺叔手里,出不出国都由不得你。这一次资料什么的反正都在你自己手里, 你完全可以做自己的主。要是贺叔担心你的危险, 那咱们就待在家里,哪里都不去就是了。”
这话说的, 乔安年自己都第一个不相信。什么担心小楼的安危, 贺惟深就不可能操那份心。
不过,乔安年后半句是没有一点参假。
贺惟深不操那那份心, 乔安年却是真的担心。
他始终记得, 书中小楼的绑架案就是发生在小楼十六岁这一年。
他担心, 绑架案这个主线剧情该发生, 还是会发生。
所以小楼回国的这几天,哪怕小楼就是在小区晨跑,他也会骑车跟在后面,或者一起晨跑,目的就是为了不让小楼落单。
要是像张倩柔所说的,因为银天广场有人坠楼,又因为网友认出他跟小楼两个人,导致银天有人坠楼这件事的热度居高不下,令银天实际投资人,小楼的伯伯还是叔叔什么的受了损失,以至于对小楼怀恨在心,可能会对小楼出手。
大不了,接下来小楼留在国内的时间,他就不出门了,每天跟小楼在别墅里活动,反正他也正在放暑假,没什么事。
贺南楼手里拿着衣物,转过身:“这次学聪明了?”
乔安年一开始没听明白,怎么叫他这次学聪明了,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味儿来。
他妈说得果然没错,小楼是还记着三年前他主动问他什么时候出国的事儿呢。
亏得他这次学聪……
呸!
他这次本来就打算着让小楼自己打主意,没有要擅自替小楼决定的意思!
乔安年吐槽他:“……你这心眼,是芝麻做的吧?”
贺南楼:“纳米做的。”
乔安年:“……”
…
这天晚上,乔安年睡得不是安稳。
他梦见白天的场景。
梦见自己在跟小楼逛商场,结果人群忽然尖叫,抬头,眼前掠过一道人影。
身体无意识地颤了一下,乔安年从梦里惊醒了过来,忽然发现小腹那里有点沉。
乔安年睁开眼,窗帘是拉着的,当然什么都看不见。乔安年伸手摸了摸,掌心触碰到一片结实的温热,是小孩儿的手臂。
时间真的很神奇。
当初那么小小的一团,小胳膊小腿的奶团子,现在竟然都已经是半大的少年了。
小楼的睡眠倒是跟小时候一样,好像没怎么变过,白天发生这么大一件事,晚上竟然也还能睡得这么稳。
乔安年张开母指跟食指,在小孩儿手臂上稍微围了一下,竟然没能围住。
乔安年挺意外,小楼看着挺瘦,没想到手臂也没输他多少。现在是孩子还小,等再稍微大一点,不仅身高上要超过他,估计手臂也要比他粗了。
小孩儿的手臂动了动,乔安年还以为横在他肚子上的手臂总算要拿开了呢,结果也不知道小楼梦见了什么,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乔安年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他打了个呵欠,渐渐地有了睡意。
…
乔安年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好,第二天生物钟还是在七点前就醒了。
小孩儿还在睡。
乔安年起床时的动作尽可能地放轻,又替小孩儿把只到腰际的被子往上挪了挪,这才下了床。
乔安年打着呵欠下了楼,闻见咖啡的香气,这才想起贺惟深昨天晚上回来了。
没想到贺惟深竟然还在家,他还以为贺惟深昨天晚上不会在家里过夜。
乔安年因为打哈欠而抬起的手伸到一半,又给放下了,他走上前,跟贺惟深还有张倩柔两个人说了声早安。
乔安年平时也是这个点起床,不像贺南楼,因为倒时差,睡到中午也是常有的事。
张倩柔已经提前把早餐给他摆好,见他起床了,招呼他过来吃早餐。
视线不经意间瞧见他眼底的两圈青色,吃了一惊:“你也早,怎么黑眼圈这么深?昨天晚上没睡好 ?”
乔安年拉开餐椅,又打了个呵欠:“没有,可能是白天睡多了,夜里就没怎么能睡着。”
张倩柔的眼神里还透着担心。
乔安年看着已经穿戴整齐,化着淡妆的张倩柔,笑着道:“妈您不用担心我,您是不是该去上班了?您尽管去上班,等会儿小楼起来了,我会让他自己热早餐的。”
别看乔安年平时什么都替小孩儿弄妥当,像是一日三餐这些力所能及的这些事,他是只要小孩儿能做,他就会放手让小孩儿自己去做,绝不会溺爱。
张倩柔上班的时间的确快到了,“好,那妈妈先上班去了。”
走之前,张倩柔朝贺惟深拘谨地笑了笑,也跟贺惟深说了一声,后者则以微颔作为回应。
张倩柔拿起放在客厅的包,上班去了。
乔安年就没见过比张倩柔跟贺惟深这两个人还要疏离的恋人的。
说是恋人,更像是有名无实的契约恋人。
乔安年才刚坐下,咬了一口三明治,就看见贺惟深喝完咖啡,施施然站起身。
见状,乔安年赶紧把嘴里的三明治可劲地咽下,他放下手中只被他咬了一口的山明知,起身推开餐椅,“贺叔——”
贺惟深停住脚步,他转过头,他的手里端着咖啡,唇角勾着笑,语气很是客气:“安年,怎么了?有事情找我?”
乔安年:“……”
要不是昨天晚上他跟小楼进门时,客厅里飘着的是跟今天早上一样咖啡的香气,他简直要以为贺惟深昨天晚上喝的是酒,要不然怎么就过了一晚上,好像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似的。
他就不信,贺惟深真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喊住他是为了什么。
乔安年也没跟贺惟深打什么太极,“贺叔,昨天晚上你跟我说的事,我觉得还是得尊重小楼自己的意见。”
他没说得太过直白,反正,他能肯定贺惟深不可能听不懂就是了。
“安年,一直以来,
在我眼里,你都是一个特别懂事的孩子。我以为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这种“高规格”的夸奖,可能对原身管用,对他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乔安年听后一点也没有窘迫,他大大方方地笑了笑,“贺叔您高看我了。”
贺惟深浅叹了口气:“可惜了。本来,我想再让你们再多个两三天相处的时间也不坏,现在看来,好像不太可以了呢。“
乔安年听后顿时一阵无语。
是他以前跟贺惟深交谈的程度不够吗?为什么,他忽然觉着贺惟深这人茶里茶气的?
就是每一句都特别令人无语的程度。
乔安年直接把话给挑明了问:“贺叔的意思是,如果小楼不提前走,您就会强行押他上飞机吗?”
“我当然希望事情不至于发展到那一步。”
贺惟深竟然没有否认?!!!
就离谱。
贺惟深:“喔,对了,小楼是还在睡吗?那你现在可以去把他叫醒了。”
说完,不疾不徐地上了楼。
乔安年警惕地盯着贺惟深的背影。
贺惟深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是上午就要押小楼去机场吧?
小楼现在人在家里,贺惟深难不成还能派人到家里来,强行把人给带走?
鉴于贺家除了小楼,每个人都不太正常的样子,贺惟深的身影从二楼转角处一消失,乔安年就赶紧上了楼。
小孩儿还没醒,乔安年只好把人给叫醒,“小楼,醒醒,醒醒!”
贺南楼警觉地睁开眼。
乔安年被小孩儿睁开眸子的那一瞬间的冷意给微微吃了一惊。
意识恢复清明,贺南楼眼底的冷意褪去,他的眼底,又恢复了往日派漠然的模样,他的脑袋靠着乔安年的肩膀,开口时声音带着还没有睡够的慵懒:“困。”
乔安年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那你再在我肩膀上趴一会儿,眼睛闭着,听我说就行。”
乔安年把他刚才跟贺惟深两人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乔安年跟小孩儿一块分析:“你说,贺惟深的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吓唬吓唬我呢,想骗我劝你早点出国,还是他真动了真格的,你要是不提前走,他就绑了你去?我想不明白的是,就算是他可以派人绑你上飞机,过程当中,你也不可能一点反抗也没有啊。如果你在机场上闹起来,到时候事情闹大,贺家不是又要上一回热搜了么?”
贺南楼:“他有私人飞机。”
贺惟深肯定会把他不配合的因素给考虑在内,所以如果他是认真的,那么大概率当然不会选择公共运输交通工具出行。
乔安年:“……”
是他格局小了。
贺南楼坐直了身体,下了床。
乔安年关心地问道: “怎么了?不是说困么?要不你在床上躺会儿?总不至于你在床上躺得好好的,贺惟深的人就把你给带走了。”
贺南楼声音很冷:“没什么不可能的。”
贺南楼眸光转深,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地知道,贺家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有多不惜一切手段。
因为,他也是。
贺南楼:“有兴趣在外面住一段时间吗?”
凭借多年的默契,乔安年一下子明白了小孩儿的意思。
哪怕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乔安年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音:“你是想……偷溜,去到一个贺惟深找不到的地方?等过往暑假再回来?”
贺南楼点头,证实了乔安年
的猜测,“我们可以去找布莱恩,让他以他的名义给我们在映山度假村,开两个房间。那附近有个水山乐园,出海也方便,可以玩得项目也多,风景宜人,是很多摄影达人打卡的地方。”
前面几句都是铺垫,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映山度假村是这段时间才开发的,现在还只是试运营阶段,人不会太多。
贺南楼很清楚,他现在手上暂时还没有能够跟贺惟深抗衡的力量,不想要被贺惟深摆布,不能硬碰硬。
避开,是最好的方式。
意气用事,从来就不会是他的选择。
乔安年疯狂心动,但是……
乔安年试探性地问道:“唔?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布莱恩只是你的一个学长而已?”
让一个普通学长帮自己订度假村的房间,还包括他这个家属?
这种关系,是不是已经超过一般的师兄弟了?
贺南楼:“我帮过他一个忙,只是借由他的名义而已。”
如果是小楼帮过对方的话,那让对方帮忙订一下度假村的房间,的确不算是过分。
人情两清,以后两个人的牵扯自然又淡了一点。
挺好。
反正他会跟着一起去,乔安年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小楼跟那个布莱恩能有什么。
乔安年现在更加担心的是,他们现在出门,安不安全?
他这段时间的确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人士在跟踪他们,但是他毕竟也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
他别的不怕,就怕小楼一旦离开了小区,被绑架的系数会加大。
小孩儿去洗漱去了。
乔安年很是犯愁。
留在家里吧,可能会被贺惟深的人给绑上飞机,要是他跟小楼两个人出去吧,小楼又有一定的可能性遭遇绑架……
两权相害取其轻,相比之下,是不是还是出国相对安全一点??
…
“偷溜”这件事,宜速不宜缓。
贺南楼洗完漱,两个人决定立即就走。
简单地收拾了下衣物,每个人背了个旅行双肩包就打算出门。
顺利地出了门。
估计是贺惟深没想到他们两个人会跑。
乔安年遥控解锁,他没有急着上车,而是拿过小孩儿肩上的双肩包,“来,先把包放——”
“有人跟着我们。”贺南楼声音压得很低。
乔安年心底顿时一提,“现在要怎么做?”
“对方就在我们三点钟的方向,你把我肩上的包甩出去,之后,你快速上车,把你的包扔给我,尽可能地拖住他们,争取上车时间。我数到一,你就扔出去。”
独栋别墅,邻居都隔得比较远。
求助于贺惟深,估计也不管用,别墅的隔音设备很好,贺惟深根本不会听见。甚至,他连贺惟深现在是不是还在家里他们也不清楚。
天气这么热,又早就过了晨练的点,白天根本没什么人出来。
这个时候喊是没有用的,只能先想办法自救!
小孩儿的声音很是冷静,这无疑大大缓解了乔安年的紧张感,“好!”
“三、二……”
在贺南楼数到“一”的那一刻,乔安年迅速地取下他身上的双肩包,看准身后的人,用力地扔了出去,在对方的行动被他扔出去的双肩包受阻时,他以最快的速度上了车,解下他的双肩包,扔给小孩儿。
“嘭”地一声,当乔安年扔出双肩包之后,车门被从外面用
力地甩上。
“走!”
乔安年眼睁睁地看着小孩儿被一个身穿保安制服的人给抓住。
他立即意识到,什么拖延时间,争取上车,根本就是哄他的!
小楼是拿他自己拖延时间!
乔安年也在第一时间做出判断,这四个打扮成保安的样子的人肯定不是贺惟深的人,因为如果是贺惟深的人不需要特意打扮成保安。贺惟深是业主,他想叫他的人进来小区,这太容易了,根本不需要这么费周章!
也不知道这帮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乔安年没想到的是,小楼不知道什么时候学的拳脚功夫,四个人,一时间,竟然也没能制服得了他。
乔安年看准机会,脚踩油门,他往其中两个抓着小孩儿的保安撞了过去。
当然不是真撞。
出于求生的本能,那两个保镖分别往边上躲开,乔安年停车,降下车窗,儿对小孩儿大喊:“快,上车!”
贺南楼打开车门。
乔安年顾不得指责贺南楼刚才糟糕透顶的办法,他叮嘱小孩儿把安全带给他系后,飞快地将车子开出别墅的停车场。
贺南楼一直注意车后的动向:“他们跟上来了。”
乔安年也从后视镜看见了,小区里,速度注定不可能太快,太快容易出事故。操蛋的是,他们在车内,也没办法让人知道他们出事了,只能这么一路被跟着。
乔安年:“要不要先报警?报警的话,他们的车牌就会被拦下来了。”
贺南楼手里握着手机,“我现在报警,你直接把车开去警局。”
乔安年眼睛一亮!
妙啊!
只要报了警,对方的车辆就会被警方实时监控。而且对方如果一直跟着他们后面,最后却被他们给引去警局——
漂亮!
乔安年立即语音导航,去最近的警察局,贺南楼拨打报警电话。
车子开出小区。
这附近就有一个警局,只有十分钟不到的距离。
红绿灯,乔安年停在路口,等着口灯变绿。
忽然,前面一辆面包车直直地朝他开了过来。
“小楼,抓住扶手,坐稳!”
乔安年只来得及对后坐的小孩儿吼了这么一句,他连忙调转方向盘,避开前方看起来似乎失控的车子。
“嘭”第一声,车子撞上护栏。
安全气囊弹开。
乔安年肋骨被撞得生疼,巨烈的撞击更是令他头晕、想吐。
意识到自己没办法撑太长时间,乔安年甚至没办法转过头,去看小孩儿的情况,他用尽全部的力气,“小楼,快,快跑……”
…
疼。
身体好像被人隔着麻木袋给痛揍了一顿。
哪儿哪儿都疼。
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的身体会这么疼?
“乔安年,乔安年,醒醒……”
听出小孩儿声音的那一刻,乔安年昏迷前所有的记忆一下子袭向他。
昏迷前遭遇过强烈的撞击,令乔安年的记忆并不完整,他只是勉强记得,他开着车,小楼坐在他的车上。他们好像在躲着什么人,因为他能够感觉到,他自己的意识处于一种非常紧张的状态。
之后,他好像就他昏过去了。
等等,他昏了过去,小楼,小楼呢?
小楼有没有事?
眼皮很沉,乔安年还是努
力地,费劲地撑开了眼皮。
暗。
这种暗,不是夜里关了灯的那种暗,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没有一点光。
“小楼,是你吗?小……”
“嘘——”
“是我。”
“小楼,你在哪里?”
这个时候,乔安年总算明白,为什么小楼被绑架以后小时候的幽闭症会发作。
这种不见一点光亮的阒黑,太令人心里发慌了。
乔安年在黑暗中摸索的手被握住,“我在这里。”
乔安年立即双手激动地紧紧地握住小孩儿的手,小楼,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除了脑袋,还有胸口那一块,其他地方确实还好。
乔安年不放心,把小孩儿从脑袋,到小腿给都给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摸到什么粘稠,更没有听见小孩儿喊疼,估计是没受皮外伤。
他们应该还是被扔在了房间的地板上,因为他摸到了木质质感的地板。
地板并不干净,想也知道,绑匪既然拿这个房间关他们,就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好地方。事实上,房间里也确实散发着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跟他指尖摸到的灰尘,得到的信息是一致的。
小楼有洁癖,这里又这么黑,这会儿心情指不定多崩溃,乔安年摸着小孩儿的脑袋,让小孩儿躺自己腿上,尽可能地让孩子舒服一些,“小楼,别怕。我出门前,戴了你给我设计的那块手表,现在警方肯定已经根据报警信号绑定的定位,在找我们了,我们不会有事的。我们不会有事的,”
像是在安抚小孩儿,又是在说服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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