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疙瘩汤一露面,孙家族长面上瞬间挂不住。
郑氏虽搞不清楚温臻打的什么主意,但想到她们二房吃食确实日渐敷衍,心中也是悲愤已久,捂脸痛哭起来:“我倒是苦命的,儿子走了我的清福也享完了。”
这话这么一说,族长愈发难堪,浑浊却冷静的眼睛瞪着四房五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五叔哪里料到温臻竟倒腾出一碗泔水似的汤,他们虽然借着勋哥丧事趁机给减半二房饭菜吞钱,但送去的减半饭菜也比这碗泔水汤精致,心中已经明了是温臻的鬼主意,面色阴沉道:“是侄儿们没有约束好下人,让二嫂房里受委屈了。”
听他这么说,四婶瞬间坐不住了,高声骂道:“我们早知叔伯偏疼二嫂,可这些年二哥走了后,我们也好吃好喝没苛待二嫂。如今倒叫某些小贱人颠倒黑白,让我们白收一肚子气!”
温小贱人闻言,立刻含泪轻轻点头,语气感激不已:“四婶说得极是。这些年叔叔婶婶确实对我们照顾有加,前些日子我还看见四婶替婆婆采买了不少金银首饰。”
四婶的脸色顿时变得又青又紫,下意识地将白胖手腕上的金镯子往袖子里藏了藏;郑氏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什么金银首饰,我怎么不知道?”
惊诧不解的目光从温臻美艳的凤眸里流漏出来,四婶见她这副神态,唯恐那张形状饱满的红唇微微一张又说出什么吓人的话,虚张声势地啐了一口:“呸,那是我用房里自己的钱给自己买的,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想抢?”
郑氏这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听温臻轻声道:“原来是四婶婶自己房中购置的,倒是让我误会了。”
“可是——”
她状似无意地抬起手腕露出挂在雪白腕子里色泽低劣的玉镯,轻柔地扶了扶鬓上粗糙朴素的桦木簪子,困惑不解地低喃道:“家公过世后我们房里未添过一件金器依旧日子清寒,四婶婶哪来的银两金镯金簪样样不少的呢?”
原书里曾经提到过孙家二老爷离世时担心郑氏与儿媳受人欺负,特意将自己的丧事花销单列,其余家中财产则斤数平分几房。
果然温臻这话让孙家族老的目光都往四婶的方向望了过去,见她正恼羞成怒地将金银首饰偷塞起来,又看着跪在地面上衣着朴素、木簪挽发的郑氏婆媳,就将温臻的话信了半分。
郑氏盯着四弟媳耳垂上悬挂的碧色翡翠坠盯了半天,明显不能理解:她们二房孤儿寡母没什么开销都舍不得买金玉首饰,四房还养着一堆儿子女子,哪来的这么多钱买金子?
一看郑氏满脸难以置信,五婶拦着四婶,语气放的重了些:“二嫂嫂,说话要将证据。”
不等话音落下,温臻突然发出一声似是讽刺、似是嘲弄的轻笑。
紧接着她不紧不慢地从袖口里掏出一沓子纸张,捧在手心里看着孙家族长道:“各位长老明鉴,这是我从家中账房先生处抄来的三年账簿,里面每一笔银钱的来历与去处都写得极为清楚。”
时机差不多了,她不想装了,摊牌了。
纸张上分门别类,清晰地写满了近三年四房五房出去采买喝酒,都偷偷将银钱记录在二房账目上。
“家里管账先生一直是五婶婶操持,原本这些是我这个童养媳看不到的。但前些日子管账先生家中老母生病想问五婶多讨些银子,被五婶赶出去后却被我撞见了。账房先生当时心中不满,账簿扔了一地,以为我是买来的家养媳妇不识字,也没拦着我帮忙拾捡,便让我在这个过程中看了一二。”
四房五房早些时候在孙家族老面前添油加醋告二房没良心要分家的状,就是欺负郑氏没啥大注意、温臻又是个买来的丫头媳妇,何曾想过温臻竟然如此聪慧识字又懂账。
铁证如山一时之间无法应对。
温臻见此,又添油加醋道:“我与婆婆孤儿寡母,平日里无非多两双筷子的事。若非日子过不下去了受人欺辱至此,何曾敢有分家的想法。”
如今才看明白究竟怎么一回事的郑氏只觉又气又恨,两眼一翻险些就要晕过去。温臻急忙轻轻拍着郑氏的后背安慰郑氏。
“你、你们”,郑氏上气接不到下气,又哭又闹,“还、还我们”
温臻适时地落下晶莹的泪水,哽咽道:“婆婆,族老们是深明大义的,断不能让我们这无依无靠的婆媳俩含恨了去。”
闹到如此局面,族长心中已经根明镜似的,想再劝和也是难了,摇了摇头失望地看着四房五房:“事到如今都是你们自己做的孽,这家也是聚不住了,你们将芳素她们的银两、铺子、良田都还上吧。”
一听银两就这么没了,四婶“哇”得一声大哭出来,四叔忿忿不平地要与其他长老理论。
族长用拐杖恨恨地捣着地面,要被这些黑心的子孙气得吐血:“分家!”
三日后温臻拿到了全部所得家产,但到底有些铺子早就被典当、良田也被毁了无法估价,折算银两时便也比市场价低了些。
这过程中孙家族长一直看着,虽说要为她们做主,可终究她们只是外姓媳妇,四方五房还养着孙家子孙未来希望,清算家产时难免有些偏颇。温臻见他们给钱给得比预期利落得多,也就退一步懒得计较,给了孙家族老一个面子。
只是郑氏经历了这一出,如同大病一场整日郁郁寡欢毫无人气。见车轿离开了孙家大门,温臻侧头看着倚在轿壁上的郑氏,语气轻柔道:“我给您倒点茶吧。”
分完家产后温臻就立刻安排去往明州县包子铺,郑氏听了她的主意道“你自己拿主意”后又陷入沉默,温臻心中清楚郑氏连受打击,修长美丽的手握住郑氏布满皱纹的手:“您放心,由我在,您以为只管享清福就好。”
郑氏低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温臻,沉默了许久后突然嚎啕大哭,似乎是要把这些日子的怨恨都诉说出来:“我、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她从前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可这辈子先是丈夫病逝,后来儿子也走了,房里的钱也被妯娌们坑完了,就留下一个年幼清瘦的儿媳妇相依为命,怎不叫她伤心。
温臻将郑氏年迈的身子拥进怀里,轻轻叹了口气。
耳畔边除了郑氏的哭声还有辘辘的马车上,温臻心里有些担忧——她可没有忘记面点铺里可能还有赵瑄翊的存在!
车子在温记面点铺门口停下,此时正值黄昏,温臻先下车后扶着郑氏下来。一抬头,就见面点铺前正站着一个一身青袍的年轻公子。
坐在面点铺门口的李三蛋投上插着狗尾巴草,翘着二郎腿不耐烦地对那位公子道:“俺说这位公子,要不你明天再来,俺们温老板还没回来,今日不开业啊呀,俺知道俺们包子好吃您惦记,但老板不在俺又不能给您凭空变出包子。”
温臻咳嗽一声,唤道:“三蛋。”
听到声音的李三蛋瞬间亮了眼睛,一溜烟朝温臻跑了过去,语气惊喜不已:“老板您总算回来了,这位就是老板的母亲吧。”
温臻示意三蛋将郑氏扶进去休息,低声问道:“那位公子什么情况?”
“说是那日集市他母亲买了咱们的包子一直惦记想再买点”,李三蛋扶着郑氏往里面走,努努嘴,“连着来了两日了。”
温臻点点头,等郑氏被扶进去后走到青袍公子身边。只见他面容清俊,乌发用玉簪挽起,狭长的眼眸清澈见底,如满池春水清带涟漪。
清风吹动他的衣带,卷起几缕淡淡的清香。
由于温臻早就见识过了赵瑄翊那种人神共妒的美貌,再看到这种清秀书生模样的美男也就十分平淡。
她打量宋隽钰时,对方也在打量着她。
从他的角度看,面前的女子脸庞娇小,一双柳叶眉纤细莹莹,美艳的凤眸清澈醉人,浓密的睫毛如蝴蝶展翅,一身淡蓝襦裙说不出的妩媚动人,似含苞待放的花朵,年纪不大那头乌发却已盘成妇人的发髻。
宋隽钰虽莫名心里有些可惜,面上却优雅一礼:“在下姓宋,字隽钰。”
温臻抿唇笑了笑:“听小二说公子很希望我们家的蒸包。待三日后铺子开业,公子可来尝尝。”
三日的时间足够她思考开业时准备哪些新品,听温臻如此之言,宋隽钰颔首道:“那我三日后再来。”
对方一走,温臻几乎是一路小跑溜进后厨,见厨房依旧是干净整洁的模样,柴火堆上的血污甚至都被清理了,温臻悄悄松了口气,走出去拉住李三蛋,问道:“那个重伤的公子什么时候走的?”
李三蛋拍了下脑袋:“老板您走得的第二日那个人就自己走了,我醒来的时候厨房里没人了。”
这般看来赵瑄翊应该就是死里逃生被人救后觉得不安全自己走了,温臻放下心,想着婆婆车马劳顿辛苦了一日,打算煮碗鱼肉玉米馄饨给郑氏尝尝。
鱼肉馄饨最看重的鱼肉馅料的爽滑劲道,煮的稀烂反而不好吃。温臻在腌制好的青鲤鱼肉里加入鸡蛋面粉勾芡,正拿着菜刀切碎剁泥之时,屋里突然传来郑氏短促的尖叫声。
温臻心头一跳,下意识握紧手中沾满鱼泥的菜刀冲了出去。
只见房中郑氏正被一个身量欣长的蒙面男子死死捂住嘴巴,脖颈前立着一把匕首,额前惊恐的汗水落了满脸;李三蛋倒在一旁不省人事。
一见温臻进来,郑氏瞬间瞪大眼睛,呜呜叫了起来。
温臻暗暗深呼吸几次,镇定道:“是要银两吗?放了我婆婆,我给你拿。”
男子不为所动,面罩下俊美昳丽的轮廓毫无波澜,只有那双眼眸清冷而又深邃,如雪山上的昆仑白雪,冷冷地看着温臻。
见郑氏面色愈发苍白,脖子上也隐约有些见红,温臻心中急切,唯恐对方如原书中描述的,不在乎妇孺性命,直接抹了郑氏的脖子。
她紧紧握着菜刀,脱口而出道:“赵皇叔!若是我婆婆死了,我绝对饶不了你!”
闻言男子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电光火石间温臻只觉一阵冷风拂面,眨眼的功夫赵瑄翊就把郑氏扔到一旁,转而来到自己面前。
淡淡的草药香包围住两人,他低着头,目光落在温臻漂亮的眉眼上,昳丽俊雅的五官如浮冰冷淡,瘦削的手指却拎着冰凉的匕首刀壁,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温臻的侧脸。
亲密的距离让双方的呼吸缠绕起来,冰凉的刀锋却刺得温臻警铃大作,后颈密密麻麻的汗毛立了起来。
她不由得在心里大骂原书里描写他变态果然不是假的。
醒着还不如昏死养眼省心。
赵瑄翊仿佛是微微抿唇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笑,语气嘲弄又懒散,仿佛是对待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不紧不慢地重复两个字:“皇叔?”
!
温臻双眸一闭,差点背过气去:完蛋了,她怎么一时激动直接喊这变态的原书称呼了?
现在敲晕自己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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