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骗子笑起来时,垂下来的几缕乌发跟着笑容轻柔晃动。往日里略显狭长的凤眸此刻亮晶晶的,仿佛缀满九天银河的星星,落在赵瑄翊的双眸里。
直白又清澈。
赵瑄翊俊逸的眉梢悄无声息地拧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这次死里逃生后,能在这种贫穷的乡野之地待如此之久还没暴躁杀人实在荒唐,如今面对旁人的调笑竟然也算心平气和更是荒唐。按照往日他的脾气,敢这么调笑他的人早尸骨无存了。
还是得想办法尽快联系上他的人。
耗在这种荒野之地不是长久之计。
温臻不知道赵瑄翊心里想了这么多,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地收敛起来。
她时刻牢记原书里赵皇叔动不动血流成河的凶残人设,调笑这么一句让自己开心一下也就适可而止了。
此刻更重要的是烹制今夜的哺食条子肉扣碗。
这种肥而不腻、广受好评的美食在现代厨房制作时,需要在原材料五花肉清洗干净的基础上,用料理喷/火/枪将动物肉表皮的毛孔和细菌烧干净。
穿到这里后温臻也尝试着自己制作一款可用于烹饪的喷/火/枪,但由于缺乏压缩气体的容器只得暂时将这个工具搁置。
日常烹饪中如遇到需用料理喷/火/枪的情况,她都像今日一样改用竹筷串着五花肉,与跳跃的橙红灶火隔绝一段距离,慢慢烧制后放入锅中,配合葱姜少许料酒一起去腥焖煮。
等大火烧开后,温臻又取了几根细细的小竹签,在五花肉表皮上穿孔,倒入少许用大豆腌制出的酱油涂抹均匀,成功增色放入油锅中煎炸成褐红色。
金黄的波浪在油锅里翻滚时,浓郁的五花肉香立刻四溢出来。香味甚至勾得在房中休息的郑氏馋得不行,披着外袍走过来看。
“儿啊,你这炸肉可真香啊!你家公在世那会儿炸肉,放了好多香料可都没你这次炸得这么香呢!”
温臻微笑着解释道:“娘,炸肉放太多香料反而压制肉本身的香味。只要把握好火候,纯油锅炸便能炸出肉香。”
这可不仅是她自己的经验,早在北宋时期,就有美食家苏东坡老先生对猪肉的烹制用“慢煮火、少煮水,火侯足时它自美”形容。
炸肉从锅中捞出后,紧接着被她放入清水中浸泡去除表面的油层。
经过浸泡过的炸肉已经变成渐变色的褐色肉块,经过花刀切成厚厚的大片,倒入甜面酱、料酒、盐巴、葱姜花椒抓匀,分别码齐搁在四个瓷碗里。
条子肉制作好后,少不了扣碗的精髓梅干菜。
传统的梅干菜有荠菜干、油菜干、白菜干、冬菜干等等,而温臻所用的梅干菜正是最常见的荠菜干,切成小段后平铺在肉片的表面,上锅焖蒸。
忙碌到这一步白米饭也蒸好了。这个时节的白米还是今年开春后新熟的水稻,比陈年的米吃起来更加香甜软糯。为了给条子肉做扣碗,温臻特意用放入了一些水稻叶子配合大米一起蒸熟,增加大米的清香。
到这一步条子肉和米饭已经就绪,只差最后一道扣碗工序。这道工艺是中原一带先人运用蒸的技术,让难以烹饪的动物肉类变得不仅松软润滑、利于吸引,而且利于保存。
她将焖熟的四碗条子肉取下,分别扣在四碗米饭上盖了下去。
扣碗除了味道美味、独居特色,更重要的是它在历史上一直有着生活蒸蒸日上的美好寓意。
温臻存了这点小心思与祈愿,想在自己的面点铺开张的第一个夜晚制作这道美好又温馨的美食,祈祷未来的小日子也能在平淡中愈发美好。
从鲜嫩的条子肉散发出诱人香味之时,郑氏就已经坐不住,如今一看快开动了更是难以自抑地吞了吞口水。
按理扣碗蒸好,李三蛋就应该采买回来了,怎么到现在了还没有回来?温臻心里有点担心,但见郑氏馋得不能自已的模样又有些失笑。
婆婆忙了一日确实辛苦,吃上一口热乎的自是应该的。
于是她招呼郑氏和赵瑄翊过来吃哺食。郑氏拿到自己的扣碗后,立刻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条子肉——入口的五花肉刀工精致肉断皮连,火候也是肥而不腻。虽经过油炸但恰到好处的焖蒸将肥腻去除的安安静静、软滑不烂。
不仅色香味俱全让人看着食欲大增,更是鲜美宜人极了!
就连如同冰雕一般坐在旁边的赵瑄翊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颔首。
除了一口咬下去爆香四溢的条子肉、松软劲道的白米饭,甚至条子肉上的梅干菜条也格外爽口清甜。
温臻见郑氏对着梅干菜赞不绝口,心里也高兴:“婆婆,梅干菜除了制作扣碗,包成小蒸包也是很美味的。赶明日我给您包几个尝尝。”
郑氏吃得心满意足,忙不迭地答应了:“好好好。有你这手艺,我愈发放心了。”
正说话间,温臻敏锐地听到院子外的围栏前似乎传来了一阵细微的沙沙响动声。
她盘的面点铺虽然不便宜,但让她满意的便是铺子后面就连着可以休息睡觉的小院屋子。屋子一共有四个,墙壁糊得都是土胚,屋顶盖得都是茅草。
虽然看着简陋,但被温臻运用现代图形平衡原理重新钉了木板加固也算安稳,今日下雨也没怎么漏雨。
屋子外连着的,便是温臻用来清养小龙虾、洗衣砍柴的院子空地。她原计划是打一口井取水煮菜方便,但这几日忙着基本的安全问题加固院子围栏,打水井之事就被暂时搁置在一边。
排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的赵瑄翊,面点铺只有她们婆媳俩加上一个十几岁的小三蛋,实在有些引人注意。
所以温臻就在围栏上缠绕了一圈荆棘草和削得尖尖的木棍后,又在空隙间绑了刚结籽的紫藤花。这些紫藤花在轻微拉动时会发出沙沙的声响,可以帮助温臻判断院子是否有外人靠近。
如今紫藤花沙沙作响的声音传来,她不由得顺着木头窗棂谨慎的望了过去。
除去已经漆黑的夜幕,一个人影也没有看到。
温臻心中起疑,便借着去院子里洗碗的借口,走了出去。
不远处的蟋蟀高高低低的鸣叫,整个院子都浸泡在深邃的墨水里,仿佛勾了一张巨大的网,密不透风地把四周包裹了起来。
随着微风起舞的紫藤花与荆棘草在银白的月色下映出一道淡淡的空隙,轻轻地勾勒着院子外一个模糊的阴影。
温臻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手里握着从院子围栏上拔下来的尖木棍,压低声音吼道:“谁在哪里,出来!”
一口茶的功夫后,不大的院子里烛光明亮,温臻坐在桌子前看着颤颤巍巍的李三蛋和他手里抱着的一堆乱七八糟、鼓鼓囊囊的碎花布。
“我、我买完老板要的东西回来,在、在田边捡到的。”李三蛋小心翼翼地瞅着温臻的面色,哆嗦着将那团碎花布放在木桌上。
他害怕得不行。毕竟他当日就是在街边脏兮兮的乞讨时被温老板看到觉得可怜,才捡回明州县在铺子里帮忙的。如今他私自捡了旁的回来,实在担心温老板会生气。
便躲在院子外不敢进来。
碎花布团碰到微凉的木桌时,突然响起小猫般细细的哭声。
温臻瞬间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襁褓。
不等她有反应,郑氏已经迅速将碎花布襁褓抱了起来。皱巴巴的手指颤了颤,轻轻地将襁褓揭开。
随着夜风忽明忽暗的蜡烛将襁褓里的婴儿照得小脸蜡黄,紧闭的小眼睛随着微弱的哭声一动一动的。它的手脚小都极了,甚至还没有温臻的拇指大。
这是个刚刚出生没多久的男婴。
按理古人最讲究家族子孙兴旺,甚至不在乎后代资源分配情况,只要有生育能力就铆足了劲儿生。更何况这是个男婴,怎么说都不应该被遗弃在县城的田间被李三蛋发现。
除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先天性的疾病。
即便郑氏一直在哄,男婴的哭声依旧越来越微弱。郑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看着温臻:“家里还有奶吗?它应该是饿极了。”
好巧不巧,铺子里剩余的牛奶羊奶昨日都被温臻用去尝试制作奶油,如今是一口也不剩了。
郑氏虽然是孙勋的母亲,可那时孙家二老爷还没去世日子富足,郑氏过着二奶奶的尊贵日子。孙勋三岁断奶前都养在喂乳嬷嬷那里,郑氏仅存的养婴儿的知识就是奶水喂养。
现在一听动物奶水也没了,愁得直跺脚。
温臻在现代一直忙着工作没时间谈恋爱,更是对养婴儿一头雾水,李三蛋自己还是个小孩。三人对着碎花襁褓一筹莫展间,突然听见赵瑄翊开了口。
“煮些粘稠的小米汤喂。”
他的声音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难得善良地提供了一种办法。
温臻立刻起身去煮小米粥,刚将金黄的小米粒倒入小锅中,郑氏就抱着襁褓走了进来。
“儿啊”,郑氏的目光不敢看温臻,说话也有些吞吐,“你是不是不想收养它?”
温臻添了一勺清水进去:“婆婆为何这样说?”
“家里已经有四张嘴了,我知道养它确实为难。”郑氏腾出一只手悄悄抹了抹眼泪。
“可是、可是我看到它,就感觉是玉帝菩萨把勋儿重新送到我身边了,我感觉我以后的日子都有指望了。儿啊,要不、要不以后我少吃一点,省下的银钱给它花行吗?”
咕嘟咕嘟的热气将碎花襁褓的哭声掩盖不少,温臻笑了笑,语气柔和道:“这是一条生命,既然三蛋捡回来了,我怎会狠心再扔出去。这里油烟蒸汽呛,婆婆还是先带孩子出去吧。”
郑氏听了温臻确切的答复,这才安心地抹了抹眼泪,抱着襁褓离开。
婆婆走后,温臻靠在灶台旁,垂着凤眸看着来回翻滚的小米粥,轻轻叹了一口气:如今面点铺离她最开始设定的搞钱发家致富的目标已经太远了。
现在家里的四口人,且不说老弱病残居多,衣食住行每日也得花着,实在没多少余钱了。
再来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真的难上加难。
面点铺的生意刚起步回钱太慢,还是得想想其他赚钱的方法。
此时小米粥的清香溢了出来,她熄灭了灶火,拿瓷碗盛米粥时余光落在灶台旁滚落的地瓜花生身上,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她现在烤点地瓜焗点花生,拿出去沿街叫卖赚点小钱来得及吗?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