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建州这一夜睡得不怎么好。
俗话说由奢入俭难, 他平日里睡惯了大床,再睡现在这客卧的床,便有些不适应了。再加上年纪大了后, 睡眠也少了, 因此, 翌日五点过一点,他就醒了。
刚醒,便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味,是从客厅那边传进来的。这香味一传来,便勾醒了旬建州肚子里的馋虫。
虽然昨晚吃了不少, 但他本来胃口就大, 而且一晚上过去早就消化了。
“不过这一大早的, 谁在弄饭?”应该不会是他闺女吧?旬建州只要一想想就觉得不可能,他们父女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旬建州自认自己对闺女还是有点了解的。
他一边思索着, 一边飞快地穿好了衣服, 打开门走了出去。
“叔叔,您醒了?”刚一打开门,旬建州便看到了一张颇为熟悉的脸,正是那拐走了他闺女的臭小子。
“早上好,您饿了吗?我做了早餐。”青年身上系着蓝色的围裙,袖子挽上去,露出了修长却肌理分明的胳膊。俊美的脸上挂着轻缓的笑意,手上端着盘子,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人间烟火气。
旬建州难得愣了愣, “你这么早就起来做早餐?这些都是你做的?”只见餐桌上已经摆了不少食物, 有正散发着热气的包子、油条、肉粥和小菜、豆浆, 种类不少,算得上很丰富了。
每一样都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色香味俱全,勾动人的食欲。
“是我做的。”晏时今轻声道,“因为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所以就多做了一些。现在五点五十了,也不算早。再过几分钟,柚柚也会起来吃早餐了,时间刚好。”
闻言,旬建州真的惊讶了,“你们平时都起这么早?”他是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大多都很喜欢睡懒觉的,反正他闺女以前绝对是睡到自然醒的。
像早上五六点起床吃饭,这完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因为我和柚柚在为即将到来的亚太国际机器人大赛做准备,为了能得到更好的成绩,需要更加努力。”晏时今耐心地解释道,“所以我和柚柚平时基本是六点吃饭,六点半就开始学习。”
见旬建州似有些懵,晏时今便伸手朝餐桌旁边的墙上指了指道:“这是我们的时间表,叔叔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去叫柚柚起来吃饭,您先自便。”
青年礼貌的朝他点了一下头,便转身朝主卧走去。
因为太过惊讶,旬建州甚至都忘记阻止这个臭小子了。他抬头,看向墙上贴着的时间表。昨晚他倒是看到这墙上贴着有东西,但也没细看,所以不知道这是什么。
现在旬建州仔细一看,越看越震惊。
早上六点半上早课,如果学校有课就先去学校上课,学校没课,那就去学校自习室或者回书房继续学习。中午12点吃午饭,休息半个小时,一点开始下午的学习……直到学习到晚上十一点半。
这时间安排,比旬建州这个集团总裁还要紧密。
便是旬建州,看了之后,都觉得有些可怕。所以,他家那个不求上进的懒闺女真的会按照这个时间表学习吗?
旬建州觉得有点不可能,严重怀疑这张时间表的真实性。如果他那懒闺女真的能做到这一切,他还用得着愁偌大的家业后继无人,不得不物色职业经理人吗?
旬建州不是个重男轻女的人,早在当初与勤陆结婚的时候,两人便已经约定好无论男女,都只生一个孩子。
后来有了旬柚,再后来他与勤陆离婚各过各的了,但是这个约定依旧没有变。
最开始,旬建州和勤陆都是准备好好培养闺女,好以后接他们的班。只可惜,两人都是工作狂,放在家庭和孩子身上的心思和精力实在太少了。
等到他们发现时,旬柚早就定了性,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倒数。两人试着努力过,但效果不怎么好。
旬建州也知道自己作为父亲是不合格的,所以对孩子的要求也不敢有多高。
最后,他和勤陆也想开了。不学就不学吧,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也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大不了早早就开始培养其他人吧。
反正旬柚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就算不想学习、不想工作,也不用愁以后的生活。作为两人唯一的继承人,旬柚从出生起就已经拥有了数不清的财富。
旬建州正想着,便听见旁边传来开门声,他猛地转头,便看到他家闺女已经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见到他,旬柚还挥手打了个招呼:“爸,早上好。”
脸色红润,皮肤光滑,眼神清明,精神奕奕,一看便不是迷迷糊糊被叫醒的。旬建州愣愣的看着自家闺女,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所以出现了幻觉。
“爸,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不饿吗?”旬柚已经坐到了餐桌前,旁边是晏时今,此时正好剥完一个鸡蛋,自然的递给了旬柚。旬柚接过,便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粥,舒服的喟叹出声,“爸,快别看了,吃饭吧。再不吃都冷了!”
“你每天都这么早起?”旬建州暂时没心思吃饭,只深深的看着自己吃得喷香的闺女,“每天都按着这时间表走?”
“是啊!”旬柚不满皱眉,“您那什么眼神?您觉得我在骗你?不相信我能做到?!”
旬建州张了张嘴,堂堂大集团的领头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他想相信,但这不是难以置信吗?
他家那个咸鱼一样的懒闺女,有一天竟然成了劳模,比他还要勤快?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我现在可是学霸了!”见此,旬柚更加不满了。她哼了一声,突然站起来跑进书房,很快就拿着一个东西跑了回来,“看吧,这可是我得冠军的奖杯!全国冠军!接下来,还要代表国家去参加世界大赛。”
虽然这一切,都是因为有她家晏老师的帮忙,但是她也是很努力的好吗?她进步了很多很多,有时候旬柚都被拼命学习的自己感动了,她为自己感到骄傲!
旬柚放在旬建州面前的正是全国机器人大赛的冠军奖杯。旬建州当然知道自己闺女和以前不一样了,也知道她参加了一个比赛,还得到了冠军,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切身体会又是另一回事。
直到此刻,看着桌上的那仿佛在闪闪发光的奖杯,旬建州才彻底相信了,他家懒闺女怕是真成了劳模。
那张时间表不是摆设。
“乖宝,你长大了啊!”旬建州眼眶热乎乎的,情不自禁的抽了抽鼻子,一脸欣慰又骄傲的看着自家闺女。
“……你红眼干什么?我早就长大了好吧,你现在才知道啊。”旬柚轻咳了一声,别扭的别开视线,哼道,“大男人哭什么哭,没出息!快吃饭!”
“好好好,爸爸没哭,爸爸只是太感动了!”一旁,晏时今把一张纸巾递了过来,旬建州顺势接过擦了擦眼睛,说了声,“谢谢。”
态度比昨晚好了很多。
这一刻,旬建州觉得这个臭小子顺眼了不少。
“闺女,你这样学习,累不?”旬建州关心的问,“如果太累了,那就休息休息,也别太逼着自己。”
“累啊!”想到疯狂补习的日子,旬柚心有余悸的叹口气。
见此,旬建州心疼了。他本想说,那咱们就不学了,但又有些舍不得。好在旬建州纠结的时候,旬柚又补充道:“不过虽然累,但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旬建州一怔,看着女儿。
“其实学习挺好的,我现在每天都有好多事情要做。”旬柚又喝了一大口粥,一边给自家晏老师夹了一个包子,一边说,“再说了,我和时今还得代表国家去参加世界比赛呢。我可不想成为国家之耻,所以就算累,还是得学。反正也就这三四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旬建州没想到旬柚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心里又骄傲又觉得酸涩和愧疚,原来他闺女其实很优秀,只是他这个做家长的太不称职了。
他只以为她不愿意学不喜欢学,所以说过几句后,就再也没管过,还自以为的对闺女好。
“那你现在开心吗?”顿了顿,旬建州问道,目光一边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旬柚夹到晏时今碗里的那个包子,心里更加酸了。
“还行吧!我现在那么忙,那有时间去想开心不开心的?”旬柚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喝了一碗粥后,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便推了推旁边的晏时今,撒娇道,“我想再来一碗!”
“只能半碗。”晏时今一边道,一边去厨房盛了半碗粥递给旬柚。看着半碗粥,旬柚叹了口气,“好吧。”
语气里满是不舍和遗憾。
“她想吃,就让她吃嘛。”见此,旬建州忍不住道,“就一碗粥而已,她喜欢就让她吃。”
“叔叔,柚柚刚才吃的量已经比平时多了,她已经饱了。”晏时今为旬柚夹了一筷子小菜,一边向旬建州冷静解释,“再吃,肠胃就该不舒服了,对身体也不好。半碗就够了,等会儿还可以吃点水果。”
闻言,旬建州本还想反驳说,反正就偶尔一次,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是余光一扫,看到自家闺女正吃得香甜满足,根本不在意是半碗还是一碗,喉头便是一哽。
一时间,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这一桌子的早餐,没有半个小时不可能做好。也就是说,在那张时间表里,晏时今每天至少要比他闺女提前半个小时起床。
那时间安排已经很紧密了,再提前半个小时,压榨的完全是晏时今自己的休息时间。一天两天或许没什么,但是想要一直坚持下去,不仅需要极大的毅力,还需要其他的东西。
要么是别有所图,要么是一颗真心。
晏家的事,旬建州自然也知道,甚至比旬柚更清楚。除此之外,他还知道,晏时今一直在给一些慈善机构捐款。
作为晏家二少爷,不管受不受宠,晏家肯定都会给钱的。但算算晏时今那些捐出去的钱,即便是旬建州也觉得惊讶。
以他对晏明山的了解,晏明山对这个儿子绝对不可能有多大方。所以晏家给晏时今的钱,或许全被他捐了出去。
而且在回了晏家后,晏时今也还在打工,并且时间很长。
由此可见,这个晏时今是个物欲极低的人。
因此,他从一开始就没觉得晏时今是为了钱才与他闺女在一起的。
旬建州看着桌上的早餐,又看了看那张时间表,自认自己是做不到的。所以,此刻他看着晏时今的目光很有些复杂。
有点不甘心,又不得不承认,这臭小子还算合格。
反正是比那个祁岸好多了。
虽然他闺女当初能上科大,是因为想与那个祁岸读一个大学,但是意义是不一样的。被动学习和主动学习不一样,那时他闺女是为了别人学习,把学习当成达到目的的工具,可现在旬建州看得出这一次,她是为了自己。
学习让她感受到了快乐和满足,而不是因为靠近了一个男人,而感到开心。
正是因为明白了这一点,才让旬建州心情复杂。他当然为女儿的上进感到高兴,说实话,作为一个比较传统的男人,他还是想要把公司交给自己的孩子。
现在,在勉强放弃的多年后,他终于又看到了希望。然而,让她闺女改变的正是那个叫晏时今的臭小子。
虽然他还是不怎么喜欢这臭小子,但是和那个祁岸一比,晏时今确实让人满意多了。
至少带给她闺女的是纯粹的开心和积极的影响。
早餐后,六点半,旬柚与晏时今准时去了书房上课。临走之前,晏时今为旬建州泡了茶,又切了水果,这才离开。
公寓里安静了下来,只偶尔从书房里传来两人讨论的声音,大部分是旬柚问,晏时今负责讲解。
旬建州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了一会儿,拿起那个奖杯细细摩挲了许久,半晌,终于认命的叹了口气。
他拿上自己的东西,轻手轻脚的出了门,没有去打扰书房里学习的两个年轻人。只是没想到,刚下楼,便碰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你来干什么?”旬建州眯眼,
“你又来干什么的?”勤陆轻哼一声。
曾经做过夫妻的两人俱都警惕又不满的打量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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