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可怔立在原地。
她看着摸着眼泪的母亲, 又看着脸色苍白麻木的丈夫,一瞬间便明白了所有的事——祁岸知道了,知道她没有怀孕的事情。
她没有想到祁岸现在会回来, 以她对他的了解,此刻,他应该在公司才对。他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既然进了公司,自然会好好工作。除非有急事,否则,他肯定不会请假翘班。
所以她才很放心,也不担心自己的计划会失败。
可现在,祁岸回来了。
想到不久前祁岸打来的电话,姜云可的脸色也瞬间白了下去,她脸上挂着的笑意也在这一刹那全部消失。
两人都是聪明人,有些话都不用说透, 只一眼,便都清楚了事情始末。
“祁岸, 我……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只定定看着她, 不发一言的丈夫,姜云可终于有一些慌乱, 她忙朝祁岸走了过去, 出口就想解释。
“妈,我想与她单独谈一下。”只是没等她说完, 祁岸便偏头对一旁担忧的看着他们欲言又止的云丽蓉道,“可以请您回避一下吗?”
云丽蓉心里很担忧, 毕竟这件事不是小事, 她担心夫妻两个会吵起来。可这件事错在她的女儿, 她就算有心想劝,却也没有脸再开口。
她张了张嘴,终究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好。”
如果是小事,她插手也没什么,但是现在……云丽蓉也没脸再待在这里了。她不敢看祁岸,应了一声后,便出了门,把空间留给了姜云可和祁岸两人。
屋里再也没有了其他人。
“为什么?”祁岸看上去很平静,就连声音也和平常差不多,但正因为如此,姜云可心里才更慌。
她更希望祁岸可以发火,而不是如现在这样平静的问她为什么。
“我……对不起,我只是一时想岔了。”姜云可红着眼,眼泪流了下来,“祁岸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鬼迷心窍,我真的很害怕,也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你骂我吧,我骗了你,我错了。”
她哭得很厉害,晶莹的泪珠像是流不完似的,一滴一滴的往下掉,衬着她苍白的脸色更加可怜。一双眼睛满是惶恐,祈求的看着他,看上去是那么的无助。
与曾经仿佛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一起长大,感情非比寻常。祁岸不是个很细心的人,他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被学习填满了,只有很小一部分能分在其他事情上,而其中姜云可占了最大的一部分。
在两人没在一起时,祁岸便受不住她的眼泪。
后来,又因为一些原因,更加见不得她哭。他曾经也暗下决心要保护她,珍重她,再也不让她哭。
看到她的眼泪,他心疼又愧疚。
可现在,祁岸却忽然觉得很陌生,乃至……无比讽刺。
“姜云可,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在知道真相的那一瞬间,祁岸以为自己会很愤怒,可没有,他只是觉得茫然和可笑,“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
没等姜云可回答,他自顾自回道:“你不相信我会为了这个家付出什么对吗?因为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毫无责任心的人,我不配做一个丈夫,也不配做一个父亲。”
闻言,姜云可心头跳了跳,有些慌张的道:“不是的,我没有这样想!我说了,我只是害怕……”
“你害怕什么?”
祁岸直接问道。
姜云可立时卡住,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祁岸话少,但不代表他最笨。姜云可一直知道,有些时候祁岸是一个很犀利的人。
只是这份锋利,从来没有对准她,所以她只为他骄傲。
而如今,当她独自面对这份锋利时,才猛然发现,有多么的难受。
不等她想好理由,祁岸忽然笑了一声,带着自嘲:“我们认识了二十多年,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我们已经足够了解彼此。可原来,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小可,”他唤了一声她的小名,只是再不复曾经的温柔,只有悲凉,“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
“所以,别哭了。”祁岸猛然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却已经偏开了头,“我不想再看到你哭……”
“所以,你现在是怨我了对吗?”姜云可忽地大声道,“怨我骗了你,毁了你的梦想,让你做不成你的科学家了是吗?!”
祁岸没有回答,只是视线依旧没有转过来。
他们明明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此刻,却像是成了比陌生人还不如的仇人。争锋相对,恶语相向,直击对方的软肋。
“你问我为什么?我如果不假装怀孕,不骗你,那你会为了我们这个家改变吗?”姜云可冷笑,“不,你不会的!如果你会,你就不会让我等那么久!对,我是骗了你,可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祁岸,我一直在为我们这个家努力,你又做了什么?”姜云可咬着唇道,“你心里只有你的工作,只有你的梦想,除此之外,你什么都不会想到。这个家,于你而言,怕是比旅馆还不如吧?”
“我骗了你,我撒了谎,我错了,我认!但你呢,你以为你就没有错吗?”姜云可任由眼泪流下来,一字一顿的道,“但凡你为我们这个家多考虑一分,我为什么还会做这些?”
祁岸还是没有说话,他只是再次闭了闭眼,眉心紧紧拧起,满脸疲惫。
可姜云可现在就看不得他这样,越看便越觉得生气,越觉得委屈,她咬着牙道:“你现在是要和我冷战吗?你觉得是我在咄咄逼人对吗?我是在逼迫你选择的恶人是吗?!祁岸,你说话!”
“你想要我说什么?”祁岸终于重新睁开眼睛,看着她,“我能说什么?”
“你这是什么态度?”
祁岸并不想冷战,也不想冷暴力,他只是觉得很累,一种从内而外生起的累。除此之外,他还觉得迷茫,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现在应该说什么?
曾经的美好已经渐行渐远,变得越来越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现在的狰狞和扭曲。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又到底是谁错了?
祁岸不知道。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问题,回望从前,他的人生偶有小小的挫折,但总体来说是一帆风顺的。
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在学习与事业上。
可现在,那一切似乎都离他远去了。他也在思考,他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愤怒吗?
应该是有的。但比愤怒更多的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绪,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想要逃离这里,逃离这个他曾经寄予了无数期待的家,也逃离……那个曾与他情投意合的人。
屋子里陡然安静了下来,静得仿佛只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声。
姜云可发泄完过后,强压下去的心慌却更重了。她看着站在面前的丈夫,终于还是走到了他身边,她拉着他的手,软下语气道:“对不起,我刚才有点失控,我不是故意说那些的。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祁岸哥,你说说话好不好?你别这样,我害怕。”
祁岸没有动,只是垂首看着她。
姜云可顿了顿,忽地伸手抱住了他,贴在他的胸膛上,柔声道:“再也没有下次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宝宝……也会很快就来的,祁岸,未来我们一起努力吧,我们的家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她是想要和他好好过日子的,吵架不是她所愿,她也只是一时气急。姜云可这样想着,越发贴紧了丈夫,声音比刚才还要柔,仿佛回到了他们最浓情蜜意的时候。
“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不要因为这点事就吵架好不好?”眼泪再次流了出来,打湿了祁岸胸前的衣裳,姜云可轻轻道,“祁岸,你知道的,我只是太爱你了,太怕失去你了。”
是啊,她对他的爱,在那本日记里记载的清清楚楚。那些低落失意的岁月里,她看着他与别的女生在一起,独自忍受着难过和痛苦。
他该知道的,知道她有多么爱他,多么在意他,也该知道她不是故意骗他的。
“祁岸哥,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她抱着他,与曾经无数次一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我们把这件事忘了好不好?你想要宝宝对吧,没事的,我们很快就会有宝宝的……你如果想要回研究院,那你就回去,这一次我再也不会阻拦你了。”
姜云可抬起头,红着眼道,“你别不理我,也别不要我……”
可发生过的事情真的能忘掉吗?
祁岸不知道,他看着脸色苍白、满眼悲伤惶恐的妻子,心头像是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他张了张嘴,如曾经无数次一样,应了一声:“……好。”
这场冲突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一切恢复了平静。虽然姜云可说一切都随他,她不会再干涉他的事业,但祁岸没有再回研究院。
他已经放弃了那里,又怎么可能还回去?研究院也不是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地方。
况且……
漆黑的夜里,祁岸睁着眼睛,转头看向了身旁熟睡的妻子,没有了睡意。
日子依旧再朝前过。因为祁岸的工资比以前高,他们的日子确实要宽裕了许多,只是家里的氛围却有些奇怪。
其实现在这份工作不比研究院的工作轻松,尤其是祁岸他们的工作,待遇高,意味着工作强度也大,他们加班的时间不少。
祁岸又刚去公司,自然不可能随意请假,所以算起来,他在公司待的时间不比曾经在研究院少。
一切变了,又仿佛没变。
遇到加班,祁岸会给姜云可打电话说明情况。比如今天,这是祁岸入职的第二个月,也是他第n次加班。
“今天你和妈先吃,我这边还走不了,回来的会比较晚,你们不用等我了。”
那头,他的妻子闻言,便温柔的道:“没事的,我理解。你好好忙,注意身体。”
“……嗯。”祁岸应了一声,“这周末是妈的生日,我会尽量早点回来的。”
“没关系,就一个小生日而已。妈也理解你的,工作更重要,等你忙完了,有空再补上就好。”他的妻子比刚才更加体贴温柔,“你就别操心这些事了,妈不会在意的。”
不在意吗?
那为什么之前又会在意?
挂了电话,祁岸怔愣了一瞬,目光不由自主地朝对面的镜子里看去——那里,映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与曾经在研究所没什么不一样,因为高强度工作,熬夜加班,脸色苍白没多少血色,唇色很淡,眼下青黑浓重。
可既然是一样的,为什么她前后的态度又会不同?
将近三十年,祁岸听过无数人夸他聪明,夸他是天才。他曾经也为此感到骄傲,现在却忽然想,如果……他笨一些是不是更好?
如果他笨一些,他就不会知道为什么。
“祁岸,你怎么了?”赵光明也进了茶水间,看到祁岸微微皱眉,“你脸色不怎么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
“师兄,你今晚有空吗?开完会后,我请你喝酒吧。”
“啊?”赵光明愣了一下,才回道,“……好。那我们下班一起去喝酒,我和你嫂子说一声。”
赵光明没多问,拍了拍祁岸的肩膀,干脆的应了下来,“你也和姜师妹说一声,免得她担心你。”
祁岸看了他一眼,低低的应了一声好。
只是等赵光明走后,他并没有给姜云可说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想来,哪怕他今晚不回去,他的妻子也不会问他的,自然也不会担心。
因为在她的心里,他应该在忙着工作。为了工作,牺牲一点休息时间也没什么。
而事实如他所想。
这一晚,祁岸和赵光明一直喝到了凌晨,才各自回家。等到祁岸到家时,已经凌晨一点过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很安静。云丽蓉和姜云可都已经睡了。
祁岸没有开灯,摇摇晃晃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他今晚喝了不少酒,酒精腐蚀了他的理智,也如他所愿让他得到了暂时的安宁。
只是人的适应能力实在是太强了,他也很快就适应了醉酒的状态,那些他想要逃避的东西自然就争先恐后的跑了出来。
他没在客厅坐多久,不过十分钟,就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进了小书房。
这套房子不大,本来是两室一厅的格局。不久前,他的妻子为了他能够安心工作,特意给他隔了一间小书房。
书房比较小,但五脏俱全。
祁岸坐到了书桌前,他呆呆坐了一会儿,忽然拉开了最底下的抽屉,打开里面的一个盒子。
这是他装旧东西的盒子,里面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祁岸的目光却被其中一支钢笔全部吸引了。
哪怕很多年没有用,但那支钢笔看上去依旧很是精致华贵。不过也是,那人送出来的东西就没有便宜的。
她的吃穿用行,无一不精,即便是最不起眼的东西,也是很多普通人买不起的。
便如这支钢笔。
那些尘封的记忆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祁岸自然也想起了这支钢笔的经历。它很贵也很漂亮,但对于祁岸来说,那时的他并不怎么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于他来说,外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实用性。
他收下了这支钢笔,但转头便把它放在了一边,真正用它的次数并不多。距离上一次用它,又过去了多久?
祁岸已经不记得了。
再后来,它就成了旧物,随着那个人的离开,随着他们的关系结束,彻底被埋葬了。没有人再提它,自然也没有人提它最初的主人。
直到它重见天日,很久之前发生的那一切才再次被提起。
旬柚。
这个名字忽然在他的脑海里冒了出来,他也情不自禁地启唇,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眼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旬柚,旬柚……”
不知道为什么,每念一次这个名字,他的心便紧跟着缩了缩,疼又不似疼。祁岸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按理,他早就该忘了她,也不该再提起她。
这个名字,这个人都是他与妻子之间的禁忌,是不能触碰的雷区。
所以,为什么会想起她?
祁岸鬼使神差的拧开了那支刻着他们名字的钢笔,然后在书桌上写下了这两个字——
旬柚。
他看着那个名字,看了许久许久,不知何时忽然有了睡意,趴在桌子上,竟就这般睡了过去。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又梦到了那个人。
她和记忆中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漂亮得耀眼,哪怕是站在人群中,也是最亮眼的存在。看着他,她笑了起来,让那张本就好看的脸越发的惊心动魄了。
“祁岸,你喜欢我吗?”梦里,她问他。
他摇了摇头,回她:“我不喜欢你。”
“那你为什么会想起我?为什么还留着我送你的钢笔?为什么还会梦到我?”她脸上依旧挂着笑,很漂亮,也很刺眼。听到他的回答,她神情没什么变化,没有被拒绝的悲伤和难过,只有纯粹的疑惑和好奇。
祁岸怔住。
是啊,他不喜欢她,那他为什么会梦到她?
“如果你不喜欢我,你当初为什么要同意我的表白,要和我在一起?”没等他回答,她又问他,“祁岸,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祁岸迟迟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你心底不是早有答案了吗?”她很是疑惑,笑看着他,“所以,祁岸,你为什么还要考虑这么久?这么简单的问题,也能难到你吗?”
那一刻,祁岸的思绪又回到了很久之前。
她也曾问过他同样的问题,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旬柚,我们分手吧。”
“旬柚,不要再做多余的事了,别让我往后余生想起你时,会觉得恶心。”
“旬柚,我从未喜欢过你。”
不知为什么,那一刻,祁岸的心忽然很难受,难受到像是被人刺了一刀,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你想起来了吗?”梦里,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漂亮得不可思议,“是不是觉得很可笑?你与我谈了一场恋爱,做了情侣之间的很多事,可你却不喜欢我……所以,到底是谁恶心?”
砰——!
一声重响陡然在祁岸耳边响起,梦里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那张笑意盈盈却充满了讽刺的脸陡然消失。
祁岸心头一慌,猛然睁开了眼睛。
“祁岸,这是什么?!”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平时温柔缱绻,此刻尖利刺耳。祁岸抬头,看到了自己的妻子。
窗外的阳光射进来,他才忽然明白过来,天亮了,梦醒了。
狭小的书房里,姜云可拿着那支钢笔,指着桌上用钢笔写下的那个名字,脸色苍白又狰狞,愤怒的瞪着他。
祁岸垂头,看到了桌上写下的两个字——
旬柚。
是他自己的笔迹,他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为什么还留着这支笔?你后悔了吗?你在想她吗?”姜云可闻到了丈夫身上传来的酒味,“借酒消愁,你为了她喝酒对吗?!”
祁岸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他现在该说什么?
他确实留下了这支笔,不管是什么原因,他没有扔掉它。他也确实在酒醉的状态下,写下了她的名字,并梦见了她。
“祁岸,你是不是还想着她?你是不是后悔了?”姜云可冷笑出声,“对啊,和旬柚相比,我算什么?人家不仅是校花,还有钱,是豪门千金,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比得过她?你后悔了是吧,你开始怀念她了是吧!”
“你怎么能不怀念呢?如果你和她在一起了,你还可以追寻你的梦想,不会为了养家奔波,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没等祁岸回答,姜云可忽然用力把那支钢笔摔在了地上,她发疯的想要把它弄断,可是钢笔的质量太好了,她根本毁不了它,就像她永远也无法抹去曾经发生的事情一样。
“可是,她死了!”姜云可冷冷的笑,眼泪却流了下来,“祁岸,旬柚早就死了!你后悔也没有用了。”
“……我没有后悔。”昨晚喝了太多酒,哪怕睡了一觉,祁岸的脑子也很疼。他揉了揉太阳穴,沉默了许久,才回道,“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冷静?”姜云可呵了一声,“我的丈夫想着别的女人,你让我怎么冷静?”
心底的委屈和愤怒、以及屈辱,绵延不绝的蔓延了开来。
两人的争吵早已惊醒了云丽蓉,她忙跑了过来,想要劝一劝,只是不等她开口,姜云可便忽然大声道:“祁岸,我们离婚!我的丈夫心里绝不能有别的女人!”
更何况,那个女人还是旬柚。
旬柚,一个曾在很长的时间里都给她带来了浓重阴影的女人。她绝不能接受!只要一想到祁岸还想着旬柚,姜云可便难以忍受,愤怒之下,直接如此道。
这些话,自然是气头之上的话。她也不是真的想和祁岸离婚,但是她要让他明白,这是她的底线,他绝不能碰!
她也不会忍受!
“……好。”
“你说……什么?”姜云可怔住了。
祁岸站了起来,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因为宿醉,精神状态更加糟糕了一些。但他的神智是清醒的,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姜云可很清楚这一点。
“我说,我同意离婚。”
云丽蓉反应过来了,忙道:“你们都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有什么误会解开就行了。离婚这种事……”
“好!”不等她说完,姜云可赫然冷笑一声,“那就离!”她仰着头,挺直了背脊,绝不让自己陷入屈辱的境地。
两人很快就办理了离婚手续。姜云可假孕之事,祁家父母并不知道,祁岸也没有告诉他们。
但是离婚这种事,祁岸没有再瞒着父母。
“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已经长大了,该怎么走,你比我们更清楚。”祁父祁母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劝合,“如果你考虑清楚了,那我们没有意见。只是婚姻不是儿戏,你自己想清楚。”
他的父母一直都是这样的态度,他们不会过度的插手他的人生,给了他最大的自由。祁岸忽然觉得很愧疚,这份愧疚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深。
离婚虽然是争吵时提出来的,但是真的办完了离婚手续的那一刻,祁岸没有后悔,甚至感受到了一丝轻松。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无地自容。
这份婚姻是他自己选择,而现在,也是他放弃的。姜云可固然有错,可他呢?此刻的他,才是最让人恶心的吧。
“真的离了?”赵光明问他。
祁岸点头。
“行吧,只要你不后悔就行。”赵光明叹了口气,却没多说什么,只道,“那你还回研究院吗?”
祁岸沉默了许久,摇了摇头:“不了,就这样吧。”
“那行,那以后咱就好好工作。”赵光明拍了拍他道,“如果以后遇到合适的,也可以再试试。现在离婚也不稀奇……”
离婚确实不稀奇,但他与姜云可离婚,却让人不可置信,也震惊了很多人。他们曾是外人眼中的天作之合,可最后,这段婚姻仅仅维持了一年多,便宣告结束。
何其讽刺。
只是更讽刺的是,在他们离婚的第七个月,姜云可把一个孩子给了他——是他们两人的亲生孩子,是个女孩。
原来离婚后没多久,姜云可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算算时间,正是她假装有孕的时候怀上的。
只可惜,那时他们都不知道。
等到知道时,两人的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他们谁都没有回头。
这个孩子本来不应该存在的,但是姜云可体质特殊,如果打胎,那可能会影响她以后,所以才留下了这个孩子。
“我要结婚了,这个孩子不方便留在我这。”离婚后,两人第一次见面,气氛再没有曾经的温馨,“你是孩子的爸爸,你也有抚养她的责任。”
祁岸接下了孩子。
姜云可说得对,他是孩子的爸爸,他有义务养育她。只是这样一来,他再也没有机会回研究所了。
祁父祁母年纪大了,他也不愿意把责任再推给父母。他得承担起属于父亲的责任。
把孩子给了他之后,姜云可就干脆的离开了。没多久,便传来了她的婚讯。
她的新婚丈夫外表不是很出众,但是也是个青年才俊,自己开了一家公司,身家不菲。姜云可也很快与新任丈夫有了新的孩子,为了照顾家庭,她辞了老师的工作,专心待在家。
只是再后来,听说她丈夫原来早就结过婚,听说他的原配找上了门来,听说她丈夫……哦不对,是她的情人是靠着原配起家的。
姜云可成了人人喊打的小三。
她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但她的“丈夫”面对原配妻子时根本不敢反抗,反而干脆地与她撇清关系。
姜云可什么也做不了,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做。
再后来,听说那个原配踹掉了渣男,让渣男净身出户,彻底断了他们的钱财……
“那个渣男缠上了姜云可,两人狗咬狗,超级精彩。可惜啊,你走得太早了,没看到这场好戏。”王京京坐在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哼了一声,“哦对了,祁岸也没落下什么好。他不是和姜云可是青梅竹马,是天作之合吗?结果呢?你们两个这方面倒是半斤八两,眼光都不好。”
“……研究所的工作没了,还待在浩瀚科技。他能力其实挺强的,但人总要为曾经做过的事付出点代价吧?”王京京笑了笑,“旬叔叔和勤阿姨已经手下留情了,看在他还有个女儿要养的份上,放了他一码。你也别怪你爸妈,他们没了你,总得出点气吧?”
“不过这也不怪别人,要怪得怪他自己,谁让他自己拎不清,且眼光不好呢?他一点也不无辜。”王京京又哼了哼,“还能当个孤独终老的奶爸,我看还是太便宜他了。”
旬柚确实是得病死的,查不出病因的绝症。勤家和旬家找遍了名医,花费了无数金钱,依旧没有留下女儿的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点点死去。
有时候,人真的太脆弱了,哪怕他们有数不清的钱,但生死依旧不由人。
“我本来还以为会和你斗一辈子的……旬柚,你这个大傻蛋,我们还没有分出胜负呢,你怎么就死了呢?”
凉风袭来,吹落了一树黄叶。
“旬柚大傻逼,早点投胎吧。记住了,下辈子,咱们继续比。我不会输给你这个蠢蛋的!”
王京京站了起来,带上墨镜,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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