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西有些迟疑和惧怕,犹豫了一会才点了点头,她挣扎着身子想坐起来,却因为浑身肌肉疼痛而直皱眉,颤抖了两下无奈放弃。
莱昂看出了她的想法,就想起身去帮她一下。老摩根却是伸手示意,交给自己就好了。
莱昂耸了耸肩,做了个请的手势就没有动。老摩根叼着烟卷迈步上前道:
“忍着点!”
说罢也不等凯西答应一声,直接伸出双手穿过凯西腋下,用力把她的上身托起,往上拽了一截。
虽然老摩根动作已经尽量做到很轻柔,但凯西还是忍不住痛呼出声。
他挪了挪枕头的位置,让凯西靠墙坐好,这才拿下嘴里的烟卷,弹着烟灰走回窗边。
凯西皱着眉头,忍耐着等待那股痛劲缓解。良久才出了一口气,有些怕怕的打量了一眼老摩根,随后,才对莱昂点了点头:
“我…我可以了,您问吧…我…但…奥…奥黛拉真的不是我杀的…”
莱昂看她情绪有些激动,忙伸手安抚道:
“不用紧张,小姐,你只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如果真的不是你做的,没有人会冤枉你。”
凯西犹疑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她点了点道:
“我相信您。您的眼神就和最初的奥黛拉一样纯粹…温柔,纯净,但是有自己的坚持…”
莱昂挑了挑眉,没太明白对方的意思,什么叫“最初的奥黛丽”?
心下决定一会再问一问这个问题,随后以拳掩嘴咳嗦了一声,看着凯西开口道:
“咳,那么,第一个问题,凯西小姐。”
“请问你最后一次和奥黛拉小姐见面是什么时间?”
凯西低头稍稍思索了一下,随即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11号的上午…”
“11号上午?”莱昂皱了皱眉,和老摩根对视了一眼。
“对…是11号上午…有什么不对吗克林顿先生…”
凯西看到莱昂两人皱眉,有些怯怯的低声说道。
“叫我莱昂吧,不必那么拘束。”
莱昂温和说道。这姑娘不发疯的时候,倒是十分的拘谨啊。
“11号上午,也就是说奥黛拉小姐遇害的当天,你与她见过一面?”
凯西垂下眼帘,有些低落地点了点头:
“是的…”随即她有有些激动的抬起头:“但、但是!不是我杀的奥黛拉!我没有!她和我分开的时候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莱昂忙抬起两手稍稍平推两下,示意对方冷静一点:
“好的!冷静一点凯西小姐…没有人说是你杀了她!”
“不!”凯西眼里噙着泪水,“她是被人害死的…她…”凯西似乎在犹豫,嘴里的话没有说完。
莱昂微微拧了下眉毛。
老摩根则是声音冷然地接口:
“你为什么不把话说完?凯西小姐,如果你知道什么的话,我希望你如实告诉我们!这关系到我们对你的态度,我劝你认真想清楚。”
老摩根略微前倾了下身子,认真的盯着凯西的眼睛:“奥黛拉,是怎么死的?”
凯西不说话了,目光躲闪的咬着嘴唇,手上用力的攥住了床单。
莱昂瞥了眼老摩根一眼,心里稍稍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对着老摩根摆了摆手:
“摩根探员!请退后一些,你会吓到凯西小姐的!”
紧接着又看向凯西:“你放心,我们不会逼迫你做什么的。只是,如果你真的知道什么情况的话,我希望你能和我们讲一讲。你这么做也是为了奥黛拉,不是吗。”
凯西依旧不说话,但奥黛拉三个字似乎还是触动到了她的内心,渐渐地,凯西开始抽噎起来。
莱昂没有急于开口,也制止了老摩根继续扮黑脸的打算。
他低头思索了一下,凯西现在对开口的抗性很大这样看来的话继续逼问也不会有太大效果,甚至可能刺激到凯西脆弱的神经,一旦她再次发起疯来可真的是要人老命了……
顿了顿,等到凯西稍稍平缓了一些,莱昂才又开口:“凯西小姐,我记得你不是本地人是吧?”
凯西闻言抬起了头,因为没有涉及到关于奥黛丽的事情,她并没有过多的思考,点了点头说道:
“是的……我的家乡在埃法隆尼亚的北边……那是一个寒冷的地方……”
在莱昂充满着鼓励,以及好奇倾听的眼神中,凯西渐渐放松了不少,仿佛被人打开了话匣子,在莱昂不时的赞叹、感慨、引导中,声音轻柔的诉说起自己的故事。
那是在法斯汀往北,要走很远的一个地方。即使乘坐蒸汽列车也要用去3天以上的时间。而且还无法直达。还需要再转乘浮空艇,最后搭一程马车,才能到达这座名为诺斯兰德的小镇。
这座小镇位于帝国版图的最北边,再往北就是广袤的无人区。终年积雪,狂风和寒冷是这里的主旋律。
凯西就出生在这座小城上,一户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家庭里。有父亲、母亲、有两个弟弟。
从凯西记事开始,自己就没有穿过像样衣服,没有见到过像样的家具,没有吃过像的食物。
每天的日子就是伴随着怒号的寒风和飘荡的雪花,重复着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
唯一的消遣,就是母亲经常会教自己认字,会带她读书。听母亲说,书都是祖父留下的,是他唯一的遗产。帝国简史、蒸汽革命、诸神传说,许许多多的精彩故事让凯西留恋不已。
很多东西凯西听都没听说过,小镇里也根本没有见到过相关的东西。想象中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总是让凯西无比向往。
父亲总是在白天出门,说晚上会带着好吃的东西回来,但最终却总是会带着一瓶酒回家。
是的,父亲酗酒,喝醉了就会开始指着自己和妈妈的鼻子骂——两个弟弟因为太小得以幸免于难——再不然就是打烂家里仅剩的完整家具。
母亲每天都在忙,不是赶着针线活,就是帮人糊制火柴盒。偶尔会在父亲出门后,领着陌生的男人进入自家阁楼里。在一阵不堪入耳的声音后,男人提着裤子离开,母亲就会拿着几枚德古下楼。笑着和凯西说:“今天晚上咱们可以吃点好的啦~”
不过,基本上父亲时常会毫无理由的狠狠地打母亲一顿,然后拿走母亲身上所有的钱,再把哭哭啼啼的凯西推倒在一旁,顶着风雪出门,说好的“好吃的”就会变成好几瓶味道刺鼻的劣质烈酒,以及硬邦邦的黑面包、能硌掉牙齿的陈年干肉被带回来。
他对瓶灌着烈酒,把石头一样的黑面包“咚咚咚”的扔在桌子上让她们吃。喝多了就对着母女二人拳打脚踢。最常用的动作就是一手拽着某人的头发——有时是妈妈,有时是凯西——另一只手抡圆了就是一巴掌打在脸上,几乎能给凯西打昏过去。
凯西恨死了这个父亲,她却反抗不了。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躲在母亲怀里,和她一起无声痛哭。
凯西一直想离开这个家。但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离开这个小镇后的路长什么样子通往哪边她都不知道。
时间一天天过去,凯西和弟弟们渐渐长大之后,她便和母亲一起缝衣服、糊火柴盒,或者偶尔采点野菜野果拿到集市上去卖,补贴家用。
两个弟弟倒是很受父亲的喜爱,他们每天除了玩耍和给凯西帮倒忙以外,什么都不用做。
十二岁那年,父亲有一天喝多了酒,半夜出了门。
从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有出现。直到短暂的温季到来,才被人在半融化的冰河里发现。
家里失去了男人,日子越来越难了。两个弟弟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多吃东西;凯西母女需要打工挣钱,也需要食物保持体力。
但她们实在太穷了。那一年冬天,发了雪灾。一个弟弟没有挺过来。
剩下母子三人相依为命,弟弟似乎也突然懂事了。那时她们一天能补好十来件衣服、完成两三百个火柴盒。因为少了一张嘴等着吃饭,一家人竟然勉强能保持温饱状态,甚至存下了一笔微薄的积蓄。
十四岁的凯西给自己打劲,只要重整了心情好好来过,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然后没过多久,妈妈病倒了,没办法工作。
她体弱无力,连针也拿不稳,一天下来也只能糊出来二三十个火柴盒了。
一下子,担子都压在了凯西身上。一边要照顾母亲,看病吃药;一边要为了生活,忙碌奔波。凯西渐渐发现,仅仅只靠糊火柴盒的话,她迟早和妈妈一样病倒,那样的话,弟弟一个人只能进福利院受欺负,或者流浪街头和野狗抢食了。
那天晚上,她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一晚上,时不时借着月光看看自己纤细的手臂,手掌。
第二天早上,盥洗室里的凯西,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破旧打着补丁的衣衫下,那才刚刚发育的初具规模的身体,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告诉妈妈,自己在城里找到了一个帮佣的工作,以后白天需要经常出去干活。从那以后,凯西开始回家越来越晚。
仗着自己年轻,她每天都会有“生意”,都会带回来钱。有时多点,有时少点。她开始越来越麻木,越来越势利、越来越拜金。有时候,为了多些钱甚至不介意那些臭男人们究竟是一个个按顺序来,还是直接一起来……
凯西觉得自己就像书里说的那些忍辱负重的英雄,为了这个家,承受了自己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每天最快乐的时光,可能就只剩下晚上睡前看一会母亲的藏书。
妈妈的身体终于渐渐好转起来,渐渐地能下地干活了。弟弟也慢慢长大,开始能帮家里分担责任了。
也正是因为仅剩的两个亲人,凯西的心才没有彻底坠入深渊中。
不过,她变得越来越刻薄,变得会嫉妒别人比自己吸引男人,嫉妒比人比自己赚得多,甚至会对着给钱少的嫖客破口大骂。
母亲最终还是知道了她到底在做什么工作。眼睁睁的看着乖巧懂事的凯西变成了一个尖酸刻薄、拜金势利眼的女人。她做过这一行,却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也做这一行。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女儿还是走上了自己不愿意她走的路。
可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一个小女孩该怎么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呢。
母亲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沉默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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