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风有约在君生先生的“悉心”照料下,已经背了三年多的书了,最不理解的就是这种“思”来“思”去的句子,没有感情同时也没有脑子的人大抵就是这样子的吧。

    只有宁何如,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和九凝的在花神殿的日子几乎一模一样,宁何如日日在国师府待着,偶尔去街上逛逛,回来无事可做,就逗逗狗,喂喂鱼,摸摸玉石,说说话,时间久了,自己都怀疑,从前种种,莫不只是痴梦一场,可望着窗前的花,水里的鱼,还有床上的衣服,又觉得一切都有迹可循,如在眼前。

    三年,一千多封书信,刚开始的时候,有什么有趣好玩儿的事儿,宁何如都会摸摸小鱼事无巨细的告诉他,后来想要告诉他的事儿实在太多了,便决定先用书信写下来,等以后,如果有以后的话,宁何如这样想着,再慢慢告诉他。

    “周旋久,今日是你离开的第七日,鉴于我和小黑鱼对你都颇有微词,经我们深思熟虑,特地挑选了上好的笔墨,将我们的正义之辞记下来,特此为证,希望下次再见,你能如实告诉我,鱼尾巴的事儿,到底是不是你瞎说的,否则,别怪小爷我不气!”

    “周旋久,城南的酒楼老板换了,酒也换了,还不错,等你回来,我们先去尝一下,再去云游天下,对了,酒楼还找来了一个西域女子,长得不错,我的评价是,不如你好看。”

    “周旋久,抓破美人脸的花已经开始落了,这次等不到你回来了。”

    “周旋久,昨日我在街上捡的小猪一点都不让人省心,跟你一样,明明已经给它喂了好多吃食,今天一早,我刚从外面奔波了一天回来,就看见它满院子的跑,还打翻了好几盆花,我真的很生气,我已经对它很好,很耐心了,它还是不老实,不愿回去,后来我也是气昏了头,不管不顾追着它揍,你猜怎么着,它居然自己哼哧哼哧拱开门回它的猪窝了,真是给爷气笑了!”

    “周旋久,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当朝皇帝的小公主先天患有心疾,需要魔门宗主的玲珑心丹,我卜卦算出来的,当时我就跟皇帝说了,只要小公主好了,我就自由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和你一起云游去,可是现在,听说小公主被掳走了,你也不知所踪,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

    “周旋久,我决定从今日起开始跟着君生先生练武了!这样或许能多活几年。”

    “周旋久,又是花朝节了,我向花神许了愿,但愿你一直那么好看。”

    ……

    一开始写书信的时候,只是怕自己忘了,慢慢地就也就习以为常了,总有些话想说,不知不觉,宁何如就写了好几个盒子的书信,风有约几乎都以为他的师父要去参加科考了,但是,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写到第一千封书信的时候,我就要去找你,宁何如这么想着,他不想再等了,说什么有缘再见,小爷我现在就来见你,事实却是,天不遂人愿,第一千封信的时候,宁何如还没出发,两人就见面了,而且是刀剑相向的“见”。

    “周旋久,你不是想让我来杀你吗?如你所愿,我现在就来杀你了。”

    师出无名,非惟不胜,乃自危之道也,两界交战,向来讲究一个“师出有名”,以此来拉拢人心,鼓舞士气,本来这只是天界,人界的把戏,对于魔界来说,就是多此一举,从来都是周旋久说战便战,说死便死,何须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口号,只需要一声命令,魔族士兵死而后已。

    可这一战,周旋久选择了和天界一样的做派,倒不是因为他突然需要这个噱头,也不是因为他闲得无聊,唱戏给天下人看,虽然也的确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毕竟千百万年以来,因为闲,拿天下人寻乐,倒是像他能做出来的事,但这一次最主要的缘由还是数万年前,六界纷争不断,天界为了一统三界,即天界、人界、魔界,向魔界发起进攻时打的旗号正是魔界帝君之子周旋久私自进入了天界的地盘,为祸人间,殊不知那时的周旋久只是因为魔族兄弟之间争权夺利,甚至兄弟相残,被迫躲了起来,做了一宗之主罢了,并无任何不轨之举。

    天界以此为由,只是为他们的狼子野心寻找一个幌子,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周旋久知道,天知道。那场战事,并没有天界想的那么顺利,双方损失惨重,瀛洲血流成河,最终在佛界的掺和下,以“瀛河”为界,划定边界,各自为政,互不相犯,可周旋久却因此成为了魔界的众矢之的。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此时,周旋久为这一次仙魔大战精心挑选的第二个“周旋久”还在想着等着第一千封信写好了,去找周旋久大美人时,到底应该带些什么,小黑鱼肯定要带上,方便告诉他自己在哪儿,说起来是自己去寻他,可到底还是要他来寻我,天太黑的时候,还能照个亮,一千封信多半是带不了了,那也太沉了,抓破美人脸也不行,太大一簇了,不好养,小红鱼也不成,得时常换水,麻烦,至于周旋久的衣服,这要是还给他,我就没有了,还是算了。

    思来想去,宁何如终于想起来之前带小黑鱼看过的宝贝,师父留下的一把桃木剑,当初还打算用来作小黑鱼的挂饰的。

    宁何如让风有约拿来了桃木剑,正准备将小黑鱼挂上去,却被路过的君生撞了个正着,“你们在干什么?”风有约被师父这一吼吓了一跳,本能的向后退,摔了一跤,“师父!你怎么老是神出鬼没的!吓死人了!”

    君生照旧不理他,真是可怜啊,两个师父,没一个靠谱的。

    “你这是哪儿来的?”君生指着小黑鱼问宁何如。

    “捡来的。”宁何如随口道,然后将小黑鱼挂在了桃木剑上。

    “捡来的?”宁何如说的话,君生一个字都不信,这小黑鱼浑身散发着魔族的气息,分明有鬼,怎么可能是随手就能捡来的,更让他担忧的是,初见宁何如的时候,他就发觉宁何如身上有魔族帝君周旋久的气息,这小黑鱼恐怕大有来头。

    “他生的好看吗?”君生又问。

    “好看。他是我见过……”宁何如脱口而出,在国师府他从未跟任何人谈论过周旋久,只有在酒楼喝酒,去街上摆摊算卦的时候,会和旁人编排周旋久几句,此时猝不及防的被问及心底之事,还是他最津津乐道的部分,自是毫无防备。

    ……

    “周旋久。”君生不是在问他,而是肯定的说道,这让宁何如很惊讶。

    “你们认识?那你知道他在哪儿吗?”宁何如没想到自己正在找的人,知道周旋久在哪儿的,竟然就在自己的府里,而且这三年,每一天都在,他甚至都怀疑这是周旋久的安排了。

    “何止认识?我能来这儿,不正是拜他所赐吗?”君生回答道。

    这下宁何如更加确定了,君生就是周旋久派过来的,只是他脾气不好,估计是太过傲娇,惹恼了君生,以至于君生提都不想提他,提起他就生气。

    “那他在哪儿?

    他在哪儿,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宁何如还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即将要从他的掌心流失了,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也许就在屈指可数的日子里,他心中被埋藏下了一颗火种,即将要猛烈爆发,把他心烧的粉碎,他也许会失去一个他十分珍视,甚至是失去不起的人,这个人要么是他自己,要么是别人。

    “他在哪儿?你何不直接去问他自己?”君生咬牙切齿,他下界来是受了天帝的命令,助人间帝王获取玲珑心丹,探查魔界帝君周旋久缺少的一魂的去处的,这三年他上天入地,连冥界都去了,潜入冥河的时候差点被巨冥河水母当成水草吃掉,九死一生,结果现如今告诉他,这一魂就在宁何如的身上,何其荒唐!

    “……”宁何如不知道君生生的什么火,拿了东西,转身欲走,你不说,我还不会自己去找吗?求人不如求己。

    “站住。”君生拦住了宁何如,又将风有约提溜出去,关上门,转身向宁何如要桃木剑,宁何如心里很纠结,他其实也怀疑这小黑鱼有什么古怪,但一直没有办法知道,见君生这个样子,又担心会对周旋久不利,不肯放手。

    君生不等他,直接抢了过来,在手上剌了一条口子,握住剑尖一直划到剑柄处,整把剑上都是血,不一会儿却都消失殆尽,尽数被小黑鱼吸了去,小黑鱼发出刺眼的亮光,一缕黑影飘了出来,幻化成一个黑衣男子,宁何如看呆了眼,这个人化成灰他都认识,一瞬间将所有的疑惑都抛之脑后,只有久别重逢的欢喜,“周旋久,是你!你是鲤鱼精!”

    ……

    “我不是。”周旋久只是否认。

    “那你是玉石精。”宁何如肯定的说。

    “不是。”周旋久再次否认。

    “那你是什么妖精?”宁何如也懒得猜了。

    “他是什么精?他是魔界帝君!他是什么精。”君生气不打一处来。

    “魔界帝君?”宁何如更惊讶了,他知道周旋久厉害,可也没想到有这么厉害啊!同时之前的疑惑又涌上心头,他的魂魄在这个石头里,那他是已经死了吗?他是什么时候死的?之前跟自己在一起的到底是妖,还是鬼?对于妖族和魔族的关系,宁何如一点都不在意,管他,妖啊,魔啊,人啊的,有什么关系吗,没有关系。

    “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周旋久飘到宁何如身边问道。

    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见到传说中的妖怪,还是最大的妖怪,估计早就翘辫子了,可这个人是宁何如啊,天不怕,地不怕,死都不怕的宁何如,反正生死看淡,不服就算,我自横刀向天笑,笑完我就去睡觉,去你妈的大魔王,更何况这个大魔王根本就是个大狗狗,吓唬谁呢?

    “可真是怕死我了呢?”宁何如想起这三年的日子,感觉仿佛错过了全世界,这可真是万水千山的近和近在咫尺的远,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是君生更可怜还是宁何如更可怜。有什么是比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更幸,或者是更不幸的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你什么时候进去的?难道你已经死了?你要一直住在里面吗?你现在出来不会有事吗?”宁何如还是比较担心再这样下去,周旋久会不会魂飞魄散。

    “宁儿,不要闹了,把桃木剑给我,魔界帝君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宁何如没想到君生居然叫他宁儿,那可是只有他的师父宁元元才会叫的,一时晃了神,“你叫我什么?”

    “宁儿,把剑给师父。”君生索性坦白,告诉宁何如自己就是他的师父宁元元,希望宁何如能乖乖听话。

    “我去,又来一个,我身边就没个普通人了吗?”宁何如断定君生是妖怪,不是他的师父,他的师父早就死了,坟头草都比人高了。

    “我师父早已仙逝,你又是哪个山头的精怪?”宁何如的内心是崩溃的,本以为君生和周旋久是一伙儿的,没想到还是死对头,这个国师府里到底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呐。

    “你真的太吵了。”周旋久开口道,是威胁,也是真嫌弃。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周旋久,那日在船上,你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可有骗我?在遇见周旋久之前,宁何如自觉就像一叶漂浮在海上的孤舟,一只漂啊漂,漂了二十多年,直到哪日看见周旋久的船,那感觉就像宁何如在地上挖了个洞,一直挖,一直挖,忽然有一天,在洞里的他听见了外面的某个人的声音,那人也听到了他无声得呼喊,这种感觉很让人着迷,让人想要抓住,却无处可寻。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着,无忧亦无怖。所以,当宁何如知道自己只是这个人手里的一枚棋子的时候,既是他是宁何如,他也会怨,也会恨。周旋久,这个亲手将他的神识唤醒,又告诉他真相的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在说他是如何算计宁何如,又是如何欺骗宁何如的时候,那样的云淡风轻,就好像在说一段微不足道的往事,不值一提。

    “周旋久,那日你说,人生得一知己,足以,可有骗我?”宁何如问了周旋久最后一个问题,也是他最在意的一个问题,他不想去问他这么做的目的,不管是什么目的,可以肯定的是与他无关。

    “很重要吗?”对于周旋久来说,爱又何如,这并不妨碍他算计一个人,爱一个就要对他好吗?谁说的?这世上有多少人不是嘴上说着爱,手里却在爱人身上捅刀子呢?他本来就是一个魔头,魔头做坏事才正常呢,难道指望他去行善积德吗?倒是天界的各位大善人,明面上可是一点儿坏事都做不得。

    “不重要了,你滚吧!”说着,宁何如打开门,将小黑鱼从桃木剑上扯断,扔进了池塘,惊得水里得鱼四下散开,周旋久又变成一缕烟消散了。

    等到宁何如回到房内,准备将那一千零六封书信烧毁得时候,却只看到了空空如也的几个盒子,“周旋久!”真他妈够混蛋的。

    猜到是周旋久带走了书信,宁何如气得手抖,大步流星走到床前,扯出周旋久的衣服,狠狠地扔在地上,连踹了好几脚,发泄心中的怒火,直到精疲力尽累倒在地上,停下来的时候,不禁鼻尖一酸,只想哭,心里空空荡荡的,那是委屈的感觉,是期待很久才见到的人,还没看够的委屈,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委屈,他扪心自问,怎么了?心说:“我还是想见他……”

    是周旋久害的自己的母亲被天兵抓走,父亲抑郁而终,而自己在凡间经历生老病死,不得飞升,可是,这真的是周旋久害的吗?那他别有用心的靠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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