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长夜寂静,大雪簇簇而下。

    叶重雪穿着大红色的嫁衣,正朝着前方飞快的奔跑。她跑得很快,片刻都不敢停留,漆黑的夜里看不清长相,只是听那急促的喘息便能知晓她有多么地恐惧。

    ‘咻——’的一声,势如破竹的声响划破黑夜。

    利箭从她背后飞来,箭羽划破她大红色的嫁衣,准确无误的钉在她脚下。叶重雪重重摔倒在地,头上的七尾赤金凤钗掉入了雪地里。

    黑夜中灯火昼亮,马蹄声整齐划一。寂静的长夜被打破,仿若有千军万马跑来。

    千万铁骑将四周围的密不透风,穿着铠甲的侍卫从中间让出一条路。那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从中间缓缓而出。

    那男子分明生的极好,眉目精致,消瘦的脸庞清隽俊美,狭长的眼尾下一滴红痣更是令人惊艳。

    “过来——”他张开手,眼里满是宠溺与包容:“到我身边来。”

    他眼里的爱意仿若能溢出来,可叶重雪却偏偏察觉到惧怕。

    她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鸟雀,整个人都在细微的颤抖。雪花飘到那张脸上,她仰起头,发丝凌乱红唇艳丽,一张脸光艳逼人。

    四周一阵抽气声,似是被她的相貌惊艳住了。

    叶重雪却从地上起身,颤抖着的身子不停地往后退着:“我不——”

    “你这个……恶魔……”她浑身哆嗦,这几个字像是从她喉咙里挤出来的,满是嘶哑:“我不……不可能被你关着。”

    “皎皎。”他收回手,看向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你现在过来,我就饶了你这次。”

    她却连连后退,已经站上了悬崖的边沿,狂风吹在她身上,娇小的身姿摇摇欲坠。

    大红色的鸳鸯绣鞋踩在了石头上,有一瞬间似是要被风刮下去。

    他那目光一下子变得目眦欲裂。拧紧的眉心显示他此时并未他表现的那样运筹帷幄。

    他却道:“你不敢跳的。”满是镇定的表情不知是在说服她,还是在说服自己。

    “你的亲人,你的哥哥,还有伺候你的嬷嬷……”他慢慢的走上前,朝着她伸出手:“乖,只要你过来。”

    这些都在他的手里,也是他用来控制住她的枷锁。

    “徐鹤桥。”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生生世世,我都不想再遇见你——”

    闭上眼睛,毫不犹豫的朝着悬崖一跃而下,大红色的嫁衣在黑夜里绽放,像是飞蛾扑火般绚烂。

    “不——!!!”

    ……

    叶重雪被那撕心裂肺的声响吓得从梦中吓醒,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一双眼睛无力的看向四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在哪里。

    没有雪,没有那些穿着铠甲的侍卫,也不是在悬崖处边。

    她松了口气,可心口却还是一阵阵绞痛。抬手捂着心口,叶重雪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轻响,丫鬟端着水盆推门进来。

    屋内静悄悄的,檀云以为主子还没醒,轻轻放下手里的铜盆,放慢步子往里屋走。

    八仙檀木的插屏后,屋内的摆饰一览无遗。

    青花白玉盏、彩绘琉璃灯,黑檀镶百宝的八斗柜上放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样样都精美巧妙,都是在临安城瞧不见的。

    年前谢家迁至京都,她跟着主子一同过来,这才知晓京都城原是这样的繁华。

    檀云捡起地上的戏本子,撩开折枝云纹的床帘。

    床榻上的美人酥胸半掩,眉眼如画。此时那乌黑的发丝上溢出汗来,眉心紧紧地颦着,越发惹人怜惜。

    “主子,您醒了?”檀云往床榻上瞧了一眼,见她双眼中氤氲着水汽,整个人无力地靠在碧玉方枕上。

    她急忙捧了茶水上前:“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一杯茶水润了润,发白的唇色才渐渐泛回殷红。叶重雪点了点头。

    她自打随着谢家搬来京都后,就时常的做同一个噩梦。想到那个眼角带着泪痣的男子,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要不主子过几日去法罗寺求个平安符吧。”檀云推开窗户,三月初春,草长莺飞。

    阳光照进来,越发显得屋内处处奢华:“奴婢听人说,京都的法罗寺最灵验,许多人都去求呢。”

    “再说吧。”叶重雪右手捂着发疼的心口,依旧心有余悸:“我还想着能想起之前的事呢,尽都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噩梦。”

    檀云扭头看见那皱成一团的包子脸,轻笑:“老爷都说了,想不起来的事让您不要想,免得徒添烦恼。”

    她们姑娘也是可怜,三年前遇到马贼,脑袋撞到了石头上,之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我知道了。”叶重雪应了一声,想到做噩梦的滋味还是后怕:“过几天再去法罗寺上柱香吧。”

    叶重雪坐在梳妆镜台前,任由小丫鬟伺候,她目光情不自禁的往后瞟了一眼,小声问:“昨夜二爷是在哪里睡得。”

    谢怀安是家中次子,排行第二。

    他平日里素来冷着脸,让人不好接近。叶重雪跟他在一起三年,在那张脸上极少见到笑意。

    当年,谢怀安的父亲病危,逼着谢怀安在那小地方娶了自己,又困在临安那小地方足足守孝三年。

    只是当时还在孝期,不得举行喜事,婚事就这么拖了下来。叶重雪一介孤女,只得暂且住在谢府。

    谢怀安当时允诺她:“孝期一过,我便与你成婚。”

    可三年孝期一过,他便举家迁至归京,并未如约举办婚事。

    她这会才知,这人并非池中物。

    谢怀安的才情,放眼京都也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只是当年为父守孝错过了科考,白白耽误三年。

    盛京骄子要娶个商户女为妻,回京这段时日来,这些闲言碎语不知听了多少遍。

    好似她这个人,她这个出身,对于谢家二爷是个抹不去的污点。

    叶重雪想到听到的这些闲言碎语,神色都暗淡了下来。

    丫鬟手脚麻利,在她头上挽了个云鬓:“昨个儿二爷看书看晚了,便在书房歇下了。”

    叶重雪点了点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里面的女子生的顾盼生辉,艳若桃花。

    这些年她跟着谢怀安给他父亲守孝,每日里要食素食穿素衣,不能过多打扮。

    她倒是许久没瞧见这样艳丽的自己。

    一屋子的奴才都跟着看呆了。虽然这位主子身份低下,可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生的实在是美丽。

    檀云从首饰盒里挑了一支牡丹金簪给她戴上,牡丹雍容贵气,雕的惟妙惟俏:“今日宴席,主子打扮的稍稍隆重一些也好。”

    镜中的自己忽然跟梦中一袭嫁衣的样子重合起来,想到那个梦,叶重雪忍不住问:“七尾的赤金凤钗都是什么身份的人才能戴。”

    屋内一时半晌无人说话,过了会儿才有个嬷嬷上前道:“九尾凤钗是皇后娘娘独尊,再往下,七尾也得是太子妃才能佩戴了。”

    “太子妃?”叶重雪问:“太子成婚了吗?”

    屋子里接二连三的传来嗤笑声,还有小丫鬟捂着嘴,眼里对她都是掩盖不住的嘲笑。

    “到底是乡下来的,连这些事都不知道。”叶重雪甚至听到背后有人小声的嘟囔。

    她不懂这有什么好笑她的。她在临安的时候无人说这些而已。

    刚说话的嬷嬷又替她解围:“当今陛下登基才三年。传闻陛下不喜女色,膝下连个子嗣都没有,并未立有太子。”

    想到那个虚无缥缈的梦境,叶重雪摇了摇头。

    谢家与太子相比,可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她连做谢怀安的妻子,人人都觉得她配不上。太子妃那样高贵的身份,更是想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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