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啊!哇啊啊!哇啊啊!”

    一下楼,小孩子特有声线的哭声就立刻争前恐后地向杨婉妗的耳中涌去,她看到二楼中间的一个床位被人从里到外围了几圈,哭声从中心而来,但看不到人。

    “公主,你下来了。”合欢见到杨婉妗,他躲在人群之外,苦笑着不敢接近,“今日恐怕是会有些喧闹,公主若觉得不适,就先回去休息吧。”

    挥手表示无事,杨婉妗问,“齐守玉和蛮蛮呢?”

    合欢用下巴示意一层又一层的人群,“来了一个高热的孩子,哭闹不止,怎么都哄不好,蛮蛮逃到一楼去煮药了,而二当家还在头疼。”小孩的声音高亮,这一叫喊起来,别说病人休息不好,就是大夫诊断也会受到影响。

    围着的人群中大部分都是在二楼休养的病人,一群大老爷们七手八脚地,对着坐在床上豆大眼泪不断滴落的女孩子摆弄着鬼脸和赔笑,齐守玉蹲在女孩的身边,才不过是不到中午的时间,她却像已然积累了一整日的疲惫——在所有的病人中,她最怕的就是孩子,自己的威胁不仅毫无用武之地,还会起到反作用。

    “呜哇哇!呜哇哇!呜哇哇!”

    女孩哭声继续变大,齐守玉终于受不了地捂住耳朵,“你们这群大老爷们平日不是老爱吹嘘自己很厉害吗!怎么?那么多个人,连一个孩子都哄不了!”

    阿石和阿山已经虚脱,“老子都快把省下来买酒的钱都给她了,实在没辙了。”

    “我来!”常历推开人群,开出一条道,“都是没用的东西,小孩子要钱能干嘛。”

    “三当家?”阿石两人看着自家大哥胸有成竹,自信满满。

    齐守玉表示怀疑,“你行吗?”

    “废话,孩子就是要和她玩,看着吧。”常历双手固定在女孩的腋下,“来,我们一起举高高!哟!”话音一落,女孩原地飞起似的,被常历高高地举过头顶,常历人高臂长,手臂抬到最高,女孩如同飘浮在空中。

    “……”哭声戛然而止。

    常历得意,“看吧,就得是这样……”

    “哇啊啊!呜哇哇!呜哇!呜哇!”女孩就在常历的正上方,这一小爆发,鼻涕眼泪地全都落到了他的脸上。

    齐守玉一掌就打在常历的身上,“要死呀!还不放下来!”这哭得不是比之前更大声了吗!

    常历悻悻地把小人儿放回床上,“为啥会这样?听我娘说,小时候我爹都是这么哄我的,他还会和我娘两人把我当做大白菜扔来玩。”

    “……”这次连阿石和阿山都想给他一掌。

    “行了行了,该休息的休息,该干活的干活。”齐守玉遣散周围的人群,哭声吵点就吵点吧,她也有其他的事要做,目前也只能指望这孩子自己哭累了就会睡着。

    人群散开,齐守玉起身,看到站在不远处正在看向这边的杨婉妗,今日她久违地又带上了面遮。

    杨婉妗走到女孩的面前,“是个生面孔。”这几日她几乎见过寨里所有的人,小孩不多,她都有印象,而这个女孩瘦弱娇小,看起来像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吃过饭,可即便如此,依然掩盖不了她的灵动可爱。女孩也看到她,鼻子红通通地一抽一抽,带着整个人也是一下一下地抖。

    “今天才到寨里的,有些高热,年龄大约在五岁。”五岁的小孩子面对身体不舒服时,哭闹是最直接的反应,只不过,“她这样子不安分,想要给她降温不容易。”齐守玉准备的凉水放在一旁,只能等人什么时候愿意休息时再用。

    “……”杨婉妗看着女孩,女孩也继续看着杨婉妗。

    察觉到杨婉妗的不放心,齐守玉笑道,“公主,你不用担心,小孩子醒着时看着精力无限,但其实很快就会犯困睡着的,等蛮蛮把药拿上来,喝下去,明天就会好个七七八八。”

    “喵!”

    嗯?寨里有猫?齐守玉转头,猫声生动清晰,离自己很近。

    “喵!”

    周围的人也下意识地寻找起来,寨里有养马,但从未见过有猫出现。

    “呜汪!汪汪!”

    众人奇异,怎么又换成狗了?

    “……”齐守玉回头看向杨婉妗,而在床上的女孩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小。

    “呜汪!汪汪!汪汪汪!”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轻轻把女孩抱起的杨婉妗,她把女孩放在自己的腿上,“吁……噗……”

    “马……马……刚才是狗狗……”女孩彻底停止了哭泣,她眼睛一眨一眨,目不转睛地看着杨婉妗。

    这马声以假乱真,有人跑到窗边,环视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有马匹在附近。

    “没想到公主竟然还会这种江湖表演的技艺。”合欢惊讶,“我只在那些杂耍的身上看到过这种把戏。”

    “谁说不是呢?”这个公主带来的惊喜真的是一个接一个。

    齐守玉把拧的半干的冷帕子递给杨婉妗,杨婉妗一手护住女孩的身体,另一只手把毛巾贴在女孩的额头。冰凉的感觉许是不舒服,女孩准备瘪嘴,杨婉妗就学起了马蹄奔跑的声音,女孩瞬时被逗得“咯咯”地乐。

    而别说女孩,就连周围的寨民都因此感到别有趣味,唯有常历看着这一幕,歪嘴冷哼,“幼稚。”他扯过被子,背对着睡起来觉来。

    正如齐守玉所说,没过多久,女孩真的就累地睡着,杨婉妗放下人,妥帖地把冷帕子贴在女孩的额头。

    “今日真的是谢谢公主了。”齐守玉如释重负,“万万没想到公主居然还会这等哄孩子的方法。”

    杨婉妗笑容浅淡,“随便学学的。”至于教她的老师,不提也罢。

    “对了,这孩子谁带来的?”

    “莫老大啊。”

    “……”杨婉妗睁大眼睛,“谁?”

    齐守玉反应过来,“啊,公主还不知道吧,莫老大今日已经回到寨里了,现在应该是在院子里。”她看着人脚步略显匆忙的背影,笑出了声,“公主,记得不可以用轻功!”

    从医楼到院子的路上,有许多寨民向她打招呼,杨婉妗只是匆匆地点头,脚下速度不减,她真的想假装自己没有听到齐守玉的话,轻功一跃地就去到院子里。

    之前他对自己说最多就半个月,如今十日就回来了……

    面遮下,杨婉妗止不住地露出笑意,这十日来,她一直在与其他人接触,即便是独处时也没有去想过他,可是当从齐守玉的口中听到他时,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并非是自己不去想他,而是所有的思念都积累到这一刻才爆发。

    站到院子前,守卫的寨民看到了她,“公主。”

    杨婉妗脚步停下,但气息还有些急促,“莫金织……回来了?”

    “是……”

    “吱呀”一声,院子的门从里面打开,莫金织一如既往的灿烂笑容出现在杨婉妗的眼前,而在他的身后,有一棵造型奇特的树苗吸引了她的视线,树干像是由两条分开的树相互缠绕而成,它们生长开来,每一个枝干也是同样地密不可分,枝丫上的叶子青翠,在阳光下,如同翡翠。

    一瞬间,杨婉妗的眼前飞快地闪过许多如梦似幻的画面,她不禁地眯起眼睛,却还是一张都捕捉不到,看不清晰。

    “婉妗?”

    笑脸靠近,填充她全部的视野,莫金织摸了摸她的头,“不用那么着急,我正想要过去找你。”

    头上的抚摸温柔,杨婉妗不由地向手的方向倾斜一些,这一刻她才有实感,这个人真的回来了。

    “那棵树是什么?之前没见过院子里有。”

    “那个啊,是一种叫做连理枝的树木,给你的……正好,过来看看。”走到树的身边,莫金织拉起杨婉妗的手,他的手覆盖着她的手,十指交错着,贴在树干上,顿时,杨婉妗眼前一亮——从他们贴合的位置开始,点点光亮在树上扩散开来,光芒爬上了枝丫,爬上了树叶,最后,整棵树如同被星光萦绕,美不胜收。

    杨婉妗的心口怦怦地跳得有些快,有种莫名的喜悦,她看向莫金织,他正看着自己笑得十分开心。

    莫金织张开手臂,把杨婉妗紧紧地抱入怀中,“果然,果然……”

    “莫金织?”杨婉妗听出耳边的声音有些异样,“你怎么了?”

    “婉妗。”莫金织摇摇头,笑弯的眼角有水光闪亮,“婉妗,你永远都不可以忘记这一幕,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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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齐守玉收到莫金织的又一株芝草以及传话,杨婉妗今夜会留在院子中,让她派人把煮好的药送过来,

    晚上万籁寂静,在听莫金织说了一路上的各种所见所闻之后,汤药助眠安神的药效发挥,杨婉妗眼皮沉重,最终还没等莫金织说完,她靠在对方的肩上,呼吸逐渐绵长。

    莫金织继续抱着杨婉妗,他把头也靠在杨婉妗的头上,就这样闭目坐了许久,直到两人似乎就都这么睡着时,莫金织睁开眼睛。

    小心地移动身体,双脚踩在地上,手则撑着杨婉妗的背,莫金织让人一点点向下平躺,动作尤为轻柔。

    “嗯……嗯……”忽然间杨婉妗皱起眉,“莫……”眼睛微微颤抖,似要睁开。

    “没事没事,没事的……”莫金织一手带着微光,从杨婉妗的眼眸上一扫而过,杨婉妗眉间一下就舒展开来,呼吸声也更加悠长。

    “也不知道该说你胆子大还是胆子小,跑回天界偷东西时倒是说干就干,现在对婉妗施个小小的睡咒却要犹豫那么久。”声音在莫金织的脑中响起,那人说完还觉得有趣地笑了出来。

    “很久以前,我一直希望的是她可以向我要求什么,哪怕是勉强我也好,因为这样我反而还能感觉自己不只是被她照顾着,我也可以给她带来一些什么。”即便自己有时打扰到她,她也从不会用最简单的睡咒来阻止他,“后来我才明白,她是那般地心软温柔,心里想着的总是他人。”

    “……”

    “所有人都在向她要求,就像是睡咒,永远让她在本该清醒的时候陷入沉睡。”莫金织站在床边看着榻上熟睡之人,如今就是他大声说话也不会打扰到任何人,“她本就被层层的束缚所困,我不想自己也变成一个对她施以‘睡咒’的人。”

    “你和他们不一样。”

    莫金织苦笑,“我只希望接下来的事可以成功。”眸中亮光一闪而过,他看到杨婉妗大约胸口位置的深处,有一个不规则形状的东西,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一块镜子的碎片,“只是,以婉妗现在的身体,把碎片取出来真的不会有事吗?”

    “玄空镜所溢出的神力微不可查,非百年以上不会有明显作用,因此,对于现在婉妗而言,它不过是杯水车薪,取或不取毫无差别。”

    “但如果你不把碎片放到树里,它不可能在瑶池水的浇灌下存活。”

    “……”

    “放心,婉妗有两根芝草撑着,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我能保证。”

    这句话如同定海神针立在莫金织的心里,他点了点头,然后把手悬于杨婉妗的身上。

    忽然,密闭房间的烛火摇曳了一下,莫金织投射在床上影子也随之摇晃,宽大的袖摆盖住了手以及手中的银光。床上,杨婉妗睡颜平和,莫金织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院子中,莫金织取出碎片靠近连理枝,碎片刚一碰上树皮,本应该坚硬的树皮忽然变得像水一般,碎片在外力的压制下毫无阻力地陷了下去,莫金织移开手,连理枝上一点伤痕都看不到。

    “最后就是这个。”

    一个手掌大小的透明瓶子凭空出现在莫金织的手中,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像是水,却远比水还要清透无浊,没有杂质、没有气泡,莫金织打开瓶子的木塞,倾斜,正好三滴落入了连理枝的根部,他就重新竖起瓶身。

    “……”风吹过连理枝,树叶沙沙作响,莫金织屏息凝神地凝视着,等了好一会,还是什么都没有变化。

    “很好。”脑海中的声音得出了最后的定论,“看来我们的猜想没有问题,接下来只要等连理枝彻底把这瓶瑶池水全部吸收了。”

    “……”

    “暮锦?”

    “原来灶神说的都是真的……”

    除了欢喜和愤怒,还有一股如厚云般凝结不散的悲哀,眼泪在莫金织的眼中打转,“原来我真的是他手中的那枚棋子……在那么早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计划……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怎么能呢?”说到话尾,他的声音已然颤抖。

    “暮锦……”

    “昊天……”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吗?

    紧握的拳头仿佛蓄势待发,连带着整个手臂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一席寒风猛然从莫金织的周身呼啸而出,在空中翻涌的衣摆好似一朵怒放的花。“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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