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握紧了松,松了又握紧,掌心黏腻潮湿,却一片冰凉,齐守玉看着常历,扯动嘴角,“呵,见你平日对自己的功夫多么得意,怎么,命都落到别人手上,你连刀都没□□。”

    “突然袭击。”常历耸了耸肩,也勾起笑容,“我也没有办法。”

    “我看你还是多多锻炼吧,事到临头就会找借口。”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好歹我也为咱们寨做了……”

    “拿以前的事迹来逞英雄?你也好意思……”

    刀光一闪,常历身后的男人另一只手突然用力把长刀插入地面,“你们不用再故作玄虚了。”他竖起长刀,刀尖上一只乌黑的长毛蜘蛛身体被穿透,它的八足胡乱地在虚空中地挣扎,但动作越来越慢,直至最后凝结,仿若纠缠在一起的一团毛发,“我们的身上早就涂抹了防蛇虫的药物,你的那些把戏在我们这里起不了作用。”

    齐守玉和常历脸色双双阴沉下去,男人甩刀,惯性之下,蜘蛛被丢在地上翻滚。

    把长刀抵在常历的脖颈处,男人从常历的身后绕到身前,同样的半面,常历一眼就认出这个男人,“原来是你。”客栈中与他打得难分高低的周君恒。

    同样的信息,齐守玉也瞬间明白过来。

    周君恒卸下常历身上的武器,“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这不仅是为了你们自己。”他头微微向后侧,“把人带出来!”

    心中出现不祥的预感,齐守玉和常历听到药房的方向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挤在里面,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首先从里面出来的是同样的黑衣蒙面人,他倒退着出,手中持着长刀,顺着刀尖的方向,下一个出来的是苍老慈祥的身影,她手里还牵着一个娇小的女娃娃。

    见到女孩那通红的眼眶和鼻尖,常历没能忍住自己的心火,“王婆!连理!”

    齐守玉对周君恒怒目而视,身上的宠物感受到她的情绪,跃跃欲出。在王婆之后,还有其他的寨民陆陆续续地从药房里走出来,他们都是原本安排在医楼里帮忙的寨民,忽然之间,愤怒中她有些疑惑,自己的药房怎么会这么大,竟然允许容纳这群人来挟持这些她在乎的人。

    一共有十多位寨民,被三个暗卫举刀相对,除了还知道向两人表示自己无事的王婆外,其余无一例外脸上皆是惊慌无措之色。暮连理紧紧地扒着王婆的衣角,从看到齐守玉时她的眼泪就在流,但完全不像过去那样的嚎啕大哭,齐守玉能看出来,她在很努力地克制自己。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整个寨子已经全都被我们的人控制了。”

    此时楼梯上传来有人下楼的声音,不止一个人,齐守玉和常历两人顺着周君恒的视线看过去,杨婉妗被一个黑衣女子抱在怀中,双目闭合,看似仍在睡眠之中,在她们身后,蛮蛮与合欢分别被人逼行,合欢的衣服颇为凌乱,脸颊上还有一道细长的红痕,应该是与对方发生了一段冲突。

    “二当家、三当家!”见到下面的场景,两人皆是惊惧。

    想要去查看杨婉妗的情况,齐守玉被逼近的刀遏停了脚步。

    轻咳一声把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周君恒扫视所有或害怕、或愤怒、或仇视的目光,“莫家寨常年盘踞临川,不仅危害临川百姓生活,还强抢泰宜公主,其行为天神共愤,与理不容,今日我奉陛下的旨意,前来剿匪,但由于你们罪行罄竹难书,最终的判决将由陛下亲自定夺。”

    所有人瞪大瞳孔,皇帝也来了……

    如果皇帝没有亲自过来找公主,那他现在会在莫家寨的哪里?齐守玉和常历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答案,与之出现的,还有一个恐怖至极的预感——今日之后,莫家寨将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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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来到莫家寨之后,除了黑夜,齐守玉就没见过寨子里有如此寂寥无声的时候,树荫下,道路空空荡荡,没有巡逻的寨民,也没有奔跑玩乐的孩子。一间间房屋,门口的衣杆上还挂着衣服,只是有些还堆在篮子里,有些掉在地上无人捡起——这些房子还保留着生活的痕迹,但就像画到一半收笔的半成画,一切都戛然而止,她能感受到,里面已经一个人都没有。

    要控制这样多的人数,她想象不到,杨尧究竟是带了多少人马闯了进来,他又是如何知道莫家寨的位置。

    熟悉的路线印证了他们之前的猜想。常历人高马大,首先看到了在重重官兵围绕下惶恐不安的寨民,他们被聚集在院子外,甚至不被允许站立,寨民加上官兵,庞大的人群几乎把院子周围一圈包了个严实,只人为强制地留下门口的一道空隙——原本由寨民守着的门口,现在站在那个地方的是两排官兵。

    不少人也看到他们,纷纷出声呼喊,常历见到阿石和阿山也在里面,只是他们刚一开口,就被刀给威胁地重新蹲回地上。

    越靠近,那些隐隐的哭泣声就越清晰,他握紧拳头,站定身体——在所有寨民的面前,身后的刀尖半寸没入了他的腰背,疼痛尖锐,却抵不过胸口蒸腾的火气。

    “快点走!”周君恒推了推常历的肩膀。

    “我要留下来。”

    “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刀尖进一步刺入常历的身体,流淌的鲜血染红了衣服。

    “……”

    常历看向齐守玉,一直看着他的齐守玉明白了他的歉意和决定,“呵。”纵然是此时此地,她还是忍不住地轻笑一声。所以她早就和莫金织说过,比起她,常历做这个新寨主,当之无愧。

    “周将军,既然是要问强抢公主之罪,那就只用我进去就好了,用不了这么多人,这一切都是我安排计划的,他们只不过是听命行事。”

    常历闻言眼中光点闪烁,如石头丢进了湖中。齐守玉笑,只许你愿意留下来安抚大家,不许她这个原下任准寨主逞个能,也做一做这寨主该为寨子做得事?

    “事到如今,我也不会隐瞒什么。”周围的这些官兵,让她很不舒服,她能感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发抖怪异,就像嗓子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样。

    “我想你也看出来了,客栈的毒还是蛇全都是我的手段,而他的任务不过是负责断后和争取时间。”再看向陪着自己一起从医楼押送过来的寨民,“他们这群老弱病残更是啥都不知道,连寨子都没出去过。”

    撑住,齐守玉……她用力攥紧拳头,指甲嵌入手心。

    “公主在寨里的大小事务都是我负责照料的,比起一个大男人,我知道的更多。”

    “让她进来。”声音从院子里传出。

    陌生的声音,却让所有人浑身一震,寨民禁声不言,朝廷将士面容严肃庄重。

    “是,陛下。”周君恒向院子的方向低头,他用手势指引其他人把寨民安置到一旁,仅剩他和两位暗卫,带杨婉妗和齐守玉走进院子中。

    院子里聚集着满满当当的人,守卫程度比外有之过而无不及。一个身影站在连理枝前,尽管没有身着显眼的龙袍或颜色跳脱的华服,他的模样从不会让人忽略,俊秀非凡,足以吸引任何一个初次与他相见之人,更别提他身上作为高位者的威仪和贵气。

    无需表明,齐守玉即知此人便是当朝皇帝杨尧,她能想象这个男子一旦笑起来该是有多么好看,只是他此时眼中酝酿的,却是令人惶恐的愤怒,这甚至消减了他容貌的魅力。她下意识地避开了对视,对方直视过来的目光让人不敢靠近。

    在杨尧的周围还有两个似乎地位不低的男子,一个端正恭敬,是所有人想象中那种官员的模样;另一个……齐守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与从内到外都散发着一种纨绔子弟的气息,身着紫红色的外袍,比皇帝还要明艳,他是在场唯一一个面带笑意的人,只是这个笑意里充满着挑衅和玩乐的成分,身处其中,他却像一个看客。

    “把她的衣服给脱了。”

    “……”齐守玉眨了眨眼睛,看着杨尧突然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有些不知所措,而等到人从自己身边经过时,她才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她”指的是泰宜公主。

    女暗卫把公主的大红喜袍扔在地上,杨尧直接踩过去,将自己的衣服盖在公主身上。公主一路抱过来,仍然和过去睡得安稳深沉,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

    “泰宜为何昏睡不醒?”齐守玉知道这句话是问自己。

    杨尧把手覆上杨婉妗的脸,他的指腹抵在她的嘴唇,一下一下地,用力地把艳红口脂给抹开,似极为厌恶那个颜色。

    “请陛下先告知我们寨主如今身在何处?”从进院子开始齐守玉就在寻找,那个存在感丝毫不亚于杨尧的人,却在哪里都记不着他的影子。

    看着那件沾上层土而黯淡的嫁衣,她感觉喉咙有些干涩,以杨尧对公主这样的情绪,若是他遇上莫金织,那他们之间……她必须先确定人在哪里……

    “只要陛下让我见我们寨主一眼,确认他无事,我保证知无不言。”

    “这件事恐怕我不能让你如愿了。”

    “……”

    杨尧举起手指向连理枝。连理枝比之前显得要更加旺盛,枝叶翠绿,颜色鲜亮,上面还带着夜晚凝结而成的水珠,此刻映着朝晨的曦光,熠熠生辉,生机盎然,但齐守玉跟着杨尧手指的方向,看到连理枝后侧地上,被树干遮挡而自己一直忽略的地方,有一小块红色的衣角出现在树根旁,她整个人僵在原地,那个红色与公主的嫁衣如出一辙,还依稀可以看到上面有用淡金色丝线绣的祥云纹绣。

    “……”

    “把他抬出来。”杨尧命令道。

    两个侍卫听命走到连理枝的后侧,那个人应该是背靠着枝干,侍卫一人抓住了他的脚踝,另一人勾住他的腋下——人被搬到齐守玉的跟前——莫金织穿着整齐的婚服,双目紧闭,在两个侍卫的手中像没有骨头一般,他的皮肤晦暗,好似有什么难以言说的,但是活人身上应该有的东西,从他的身体里彻底消失。

    多年行医的经验不顾所有的自我安慰,在第一眼就毫不留情地做出了决断,齐守玉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但暗卫堵住了她逃避的可能。

    杨尧问,“这是不是你们的寨主。”

    “……”

    心如鼓跳,齐守玉什么也听不到,她颤颤悠悠地伸出手,脉搏、鼻息、心跳……无论怎么用力,那冰凉的皮肤之下都如同石沉大海。

    忽然间,她听到有人在哭,哭得声音很小,但似乎压抑着无穷的苦痛,一开始她以为是院子外的人看到了里面的情况,过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哭声是从自己的身上发出的。

    莫老大死了……不是那个人口中的一句话,而是真切地在她眼前离开……白玉短刀消失无踪,那个人也不在了……

    似腹痛般,齐守玉弯下了腰身,膝盖磕在地上,她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她没有注意到,一个东西从自己的怀中掉在地上。

    杨尧拾起它,神色顿时一凛,看向地上之人,目光冰寒幽暗。他转身,杨婉妗依然熟睡,只是不知何时,她的眉间微微蹙起,似梦到了什么坏事。

    “桃枝,这本来是属于我的,你怎么可以把它给其他人?”一边说,杨尧一边揉擦着杨婉妗的脸颊,色粉被抹去,那半边的痕迹一点点显现出来。睡梦中,杨婉妗轻轻地晃了一下,看起来像是有意避开他。

    冷笑一声,杨尧把发带翻到第二面,“来人啊,把这棵树给我砍了!”

    侍卫应声抽出长刀,“咔!”

    连理枝映在地上的影子如同痛苦般震颤起来。齐守玉恍然清醒,“不要!不用动它!”连理枝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手脚并用地起身,可刚迈出一步,她的手臂就被暗卫给牢牢地按在身后锁死,失去重心的身体再次跌倒在地上,她看到莫金织成拳握住的手中有一个透明瓶子,瓶子口是打开的,里面空无一物。

    “咔”地一声,刀身横砍地全部没入枝干。

    “陛下,不可以,不要动它!”

    杨尧置若未闻,他叫人取来了一个火把,燃烧的火焰刚触到叶片,鲜翠的叶子立即卷曲焦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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