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骄狂小霸王擂台显凶芒(上)

    翌日,白家为白云飘出殡,风光大葬。营口镇上万人空巷,夹道为“义胆侠”白云飘路祭送灵。

    金风作为半子,尽孝子之礼。火一团、亨百通既与金风结拜,也随同白衣执绋、扶灵送葬。

    行抵茔地,又祭奠哭拜了一回,僧道诵经,灵柩落穴,铲土掩棺,堆坟树碑······正忙碌间,埠镇东北方向忽然连续射起三支彩焰礼花,虽在白日亦甚醒目。

    祁先忧惊道:“情况有变,老古发现童占鳌行踪有异动,已向东北方向追随而去。为免古老弟落单,我们必须立刻赶过去与他会合!”

    金风将余下的事交托给白雄,转身对白如雪道:“雪妹,凶僧已逃离营口,我们要即刻赶去与古大侠会合、一同追剿那恶贼。今日一别,不知是否还有相见之日,你自己多珍重,如果我回不来······”

    下面的话还未出口,白如雪举手掩住他的嘴唇,含泪道:“我不许你说这种丧气话!”说着扑在金风怀里泪落如雨,幽幽咽咽地道:“风哥,如果你发生什么不测,你知我决计不会独活。无论成功与否,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金风点点头,不敢再与师妹伤心欲绝的眼神触碰,向腊梅嘱咐道:“好好照顾小姐!”,转身头也不回地赶上祁冯亨火四人,沿着向北的古道疾行而去。

    耳畔传来白如雪略带哭腔的喊声:“风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等着你接着给我讲‘反复念叨那两句话’的故事······”泪眼模糊中,爱侣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远,终于在视线中消失。白如雪悲痛欲绝,摇摇欲倒。腊梅和白雄连忙扶住,将她搀上骡轿,与送葬的人流一同返城。

    金风等五人沿着官道一路向北,行至一个岔路口,祁先忧手指一株大树说道:“你们看!”

    三人顺他手指方向望去,见那株大树树干上用利器划出宝剑的形状,剑尖指向北方。

    祁先忧道:“这便是老古留下的方向标志,咱们按图索骥,不难找到他们的去向。”

    正行间,后面马蹄践地扬起烟尘,由远而近。来人纵声高呼:“姑爷!姑爷!等一等!”

    金风等人伫足观望,见是管事郑安带着两个从人策马赶来,三人坐骑旁另牵着五匹骏马。

    郑安驰近下马,气喘吁吁地向金风道:“小姐命我给大家送些盘缠,由于走得匆忙,姑爷连孝服也没来得及换下。小姐让我为几位带了几套衣物,几件皮裘外衣,还有些银两和点心。另外送上五匹骏马代步。”让从人将马匹衣物银两和干粮分赠四人,取过盘缠褡裢撘在金风的坐骑上,又递上一个包裹,说:“这里面是小姐送你的两件貂裘棉衣,小姐教我叮嘱你,凡事多加小心,一定要平安归来!”

    金风含泪点了点头,道:“你们安心回去吧,跟小姐说不用担心我,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按时吃药,不要任性。”

    郑安及从人告辞而去,火一团笑道:“三弟,弟妹对你可真是一往情深啊!唉,当年要是有位姑娘肯对哥哥我如此垂青,大哥我何至于打一辈子光棍!”

    金风心中一酸,想到白家父女对自己的深情厚爱,自己唯有为恩师复仇拼上这条性命、以死相报了。

    朔风瑟瑟,辽河的水夹着浮冰滚滚奔流,四野一片萧索。金风此际的心情正是:风萧萧兮辽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五人纵马扬鞭沿路疾赶,每到一个交叉路口,总能看到路旁树干上刻下的剑形标记。说也奇怪,众人换乘快马紧赶了一天,犹未见到童古二人,料想这两人或许也已换乘车马代步了。

    当晚行抵辽阳,歇马辽阳最大的栈“信义老店”。一进店门,店伙计陪笑问道:“几位好汉爷回来了,今天擂台上战况如何?几位好汉爷登台了没有?”

    金风等人一怔,亨百通问:“什么擂台?”

    店伙计奇道:“几位爷不是来看打擂台的么?”

    金风道:“我们是过路的,只住一宿,明晨早起还要赶路。”

    店伙计道:“哦,看你们都是练家子,我以为也是来打擂台的呢。”

    金风道:“给我们留间上房,外面的马匹牵到后院喂饱了,回头一并打赏你。我们不出去了,就在店里吃,你吩咐伙房捡拿手的菜肴备一桌上等酒席。”

    五人选一张桌子坐定,伙计抹净桌子,倒上茶水,火一团问:“小二,你们这里有擂台看吗?”

    店伙计说:“原来几位爷还不知道,擂台摆了快一个月了,是辽阳守备索伦大人的二公子‘小霸王’索龙立的擂。索伦大人原在宁古塔将军麾下供职,前两年调来镇守辽阳。这位二公子半年前才来到辽阳,据说是刚刚艺满出师。到了辽阳后,打遍城中大小拳馆,逼得阖城武馆都闭门歇业。他遇不到对手更加骄横狂妄,横行街市、称王称霸,背地里人们都称他‘毒龙恶太岁’!他最喜欢跟人打架,他爹怕他手重、闹出人命惹麻烦,听取门建议,为儿子摆设了这个‘英雄擂’。扬言:谁能打他一拳,赏银五十两;踢中他一脚,赏银一百两;打败了他,输银一千两。登台打擂的人,比武之前先签‘生死状’,死伤勿论,官府概不过问。开擂到现在已有二十多条好汉死在擂台上,被打伤的更是不计其数!”

    说话间厨下菜肴备齐,连酒一并端了上来。此际,一些佩挂兵器的武林中人三五成群陆续进店来,其中不乏受伤挂彩的,轻者眼青脸肿,重的臂断腿折。更有甚者被打断了数根肋骨,咳血不止,被人用担架抬回来,急着叫店小二帮忙去找附近的跌打郎中。

    众人谈论起来,都说这“小霸王”越来越嚣张蛮横,对手本已认输告饶,他居然还不依不饶地大打出手,简直没有人性!

    祁先忧双眉微竖,问道:“这个小霸王多大年纪?如此乖张!”

    一个瘦子道:“这位老哥还没见过索龙吗?他也不过二十几岁,人却生得虎背熊腰,十分魁梧。禀性更是凶残暴戾、心狠手辣。今天又有一个远来的壮士丧命在他的拳下。”

    话音未落,又有一拨人抬着两个伤者进了栈,其中一人面如白纸,气若游丝。

    祁先忧一拳捶在桌上,向金风等人道:“明晨耽搁一会儿,到现场去会会这个‘小霸王’!”

    邻桌一个学究摸样的老者轻笑一声,说道:“嘿嘿,休怪老朽多嘴,不是我小看你,旁人四肢健全还斗不过那个‘小霸王’,你一个残疾人想登台打擂,不是自取其辱吗?还是留着一条老命回家哄孙子吧!”

    祁先忧闻言一拍桌案、便要发作,金风在旁劝住,那老者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以为那索龙是好惹的么?你知他的师父是谁?”

    金风陪笑问道:“想来老先生很了解这个‘小霸王’索龙,如果方便,请道其详!”

    那老者道:“我看你这后生谦恭有礼,像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我就跟你实说了吧。老朽是个说书匠,人称‘张铁嘴’,来自盛京。在这住了有段日子了,就是在打听‘小霸王’索龙身世的来龙去脉,要写一部小霸王立擂的评书,也一直在等着打败‘小霸王’的英雄好汉出现。正所谓:常将冷眼观螃蟹,看能横行到几时!”

    金风将那老者让到自己这边桌上,命店小二又添了四个菜,一边为老者斟酒,一边问道:“这个索龙一直是这么横行霸道吗?”

    老者三杯热酒下肚,谈性大起,说道:“索龙这熊孩子一出生就异于常人,要说他,得先从他母亲说起。他生母本是罗刹国人,这罗刹国就是洋鬼子俄罗斯的俗称,当年索龙的爹索伦身为武官戍守边垂,边境上常有罗刹洋鬼子盗匪越境来掠夺我国边民的财物。俄人火器厉害,一次交锋中索伦所部吃了大亏,伤亡惨重,他自己也被俘做了阶下囚。

    “那罗刹匪酋的妹妹看上了索伦,偷偷救了他。又反水助他挫败了这伙剽悍的罗刹盗匪,闹得匪酋众叛亲离,在内讧中丧命。索伦因此一役立功升迁,他感念罗刹女的情意,娶为妾室。那罗刹女任性刁蛮,鸠占鹊巢,后来逼得索伦前妻带着儿子回了娘家。人们背地里称这罗刹女‘玉罗刹·母狮子’,索伦对这位夫人也是惧内如虎,敢怒不敢言。罗刹女名叫奥丽娅,生得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皮肤雪白,身材高大。婚后为索伦也生了一子,就是索龙,貌相如俄人一般雄壮魁梧,天生一身蛮力。因其汗毛极重,人们背地都称他‘二毛子’。这个索龙性情暴烈乖张,经常因为一点小事不如意就把身边的人打得半死不活,因为有奥丽娅宠护,索伦难以管教,就把他送到黑龙江流域赫赫有名的怪杰‘神力野人熊’萨满青门下去学艺,这一学就是七年。

    “索伦本是当朝四大辅政大臣之首索尼大人的远房堂侄,他在边塞立了军功,夤缘内迁做了辽阳守备。半年前索龙也满师来到辽阳。其母奥丽娅久别独子,一朝重逢自然格外骄纵。索伦素来惧内,听之任之,以致索龙在当地横行霸道、耀武扬威、肆无忌惮。地方官吏深知索伦与当朝索相有亲,听之任之、装聋作哑,如此一来更助长了索氏父子的嚣张气焰。”

    张铁嘴讲述了索龙的身世,续道:“也漫说没人打得赢那‘小霸王’,就算是有人真打败了他,也休想讨得便宜离开辽阳!”

    祁先忧将酒杯在桌上重重一蹾,道:“咱明天就耽搁一会儿,到擂台上去会会这个索龙,看究竟是怎样一个‘小霸王’、‘恶太岁!”

    翌日天明,众人草草吃过早饭,结算了店钱,与说书艺人张铁嘴和几拨留下看擂的人一道前往擂场。

    擂台搭得甚是宏伟气派,上百根尺径黄花松撑起一座四五丈见方的高台,台上铺着红松木台板,四面张灯结彩,台后高搭彩棚,彩棚两侧竖起一副木联,上刻:“打遍辽东无敌手;横扫关外我为龙”。

    此刻擂主还未到场,台下观众已是熙熙攘攘、人山人海。许多商贩在场周搭了席棚,当垆卖酒,傍火烹茶、售卖浆汤糕饼。金风一行人寻了个席棚围炉就座,向火品茗,只等开擂。

    台下观众渐聚渐多,随着立擂日久,惊动渐远。虽然登台打擂的人或死或伤、无一获胜,每天不甘雌伏、登台较艺的壮士仍旧不乏其人。而且敢于登台的勇士身手愈发出类拔萃,观众感觉越来越有看头。虽然索龙出手极重,角斗往往酿成触目惊心的惨剧,每日仍然吸引众多看汇聚围观。

    巳时刚到,有人高呼:“看,‘小霸王’来啦!”众人立时群起瞩目。

    金、祁等人循声望去,见一队官兵簇拥着两乘骡轿向擂台走来,前面有兵卒鸣锣开道,继而是吹鼓手大吹大擂,随后的两乘骡轿里,前面一辆坐着个金发碧眼、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肤色极白,身材高佻,略显丰满。全身围裹在貂裘之中,满头珠翠,极尽奢华。后面那辆骡轿中坐的是个高大魁梧的奘汉,白面黄发,满脸落腮短髯。身披豹皮大氅,体态粗犷,傲气十足。

    骡轿后一名年轻武官骑着马率一队官军护卫。官军前呼后拥、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小霸王”索龙母子来到擂台前,下轿登台。奥丽娅在看台贵宾席就座,家丁仆妇殷勤伺候。“小霸王”索龙走到前台,脱去裘皮大氅,只着一件猞猁皮坎肩,赤膊上阵,露出胸前一丛黑黪黪的护心毛。时已初冬,塞北尤寒,小霸王却浑不在意。他舒展了一下手脚,向身边一个文士低语了几句,那下巴上长着颗豆大黑痣的中年文士向台下众人抱拳拱手,说道:“诸位乡亲、武林的朋友,今天是索二爷立擂第二十八天,一月擂期即将届满,到目前为止索二爷还没遇到过一个真正的对手。擂期仅剩三天,为激励真正的英雄好汉登台露脸,索二爷决定将赏格翻倍,希望台下有本事、有胆色的英雄踊跃登台,一展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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