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酒肉之辈,仿佛随时都散发出一股油腻的恶臭,叫人看得眼里难受,连大气也不愿换一个。月江南频频皱眉,看了眼前这上好的茶许久,依旧咽不下半口,对面坐的那人却觉得此茶甚好,舞也甚美。

    “我莫不是瞎了,才会觉得你像他。”月江南靠着椅背翘起腿打量着那人。

    “月公子说的他,难道是心许之人?”

    他此刻笑得狡黠如狐,全然不似那人,当真是瞎了。

    “怎么回事?二位公子如此尊贵,怎的就上了一壶清茶?”

    一名三十出头的鸨子在二人身边停了小步,自顾坐下,摇着把绘着青花的团扇,也不知对谁数落了,又转头看向二人赔笑道。

    “二位是不喜欢这些姑娘们吗?没关系,这边儿的房间呀住的都是姑娘们,”说着,对身后的房间示了意,又朝着楼层对面抬了抬下巴,满脸骄傲笑道,“不过对面的房间呢,住的都是小倌儿们,尤其清风,长得最是清俊动人,素来吹的一手好萧;省竹呢是更擅长书画,虽比不得名家之作,却也不逊那些个文人雅士。若是过两日再来,二位公子还能见到尹凤呢,他呀,可是连禁城那边儿蝉联三届的魁首,最近正要来锦城玩耍些时日。”

    这鸨子虽然一身胭脂味道浓郁,却不似其他姑娘那般闻起来轻浮,相比之下竟还有些馥郁之香,想来在这里头还算是稍微配得上与达官显贵说上几句话的人了。

    谈及尹凤,她便讲了许久他在连禁城受追捧的事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扇子看着二人:“哎呀,与二位公子说笑了。倒是忘了问,二位公子要点清风和省竹吗?”

    听这鸨子说着关于小倌儿时,月江南是一脸认真托着腮帮子仔细听着,听着那尹凤的事更是觉得有趣,想了想,笑道。

    “那便两人都叫过来吧。”

    “不必了。”坐在桌对面的宫少主却立时面露不悦,迅速反驳,将自己面前的茶杯倒满,推到了那鸨子眼前,“我与小友慕花魁之名而来,不劳老板娘费心。老板娘若是想与我二人同坐,却又不自添茶盏,莫非看上了我这一盏?”

    想来这鸨子也是见过许多世面的,自然懂得宫昱臣这话的意思,连忙起身赔笑。

    “瞧宫少主哪里的话,宫少主从不踏足我这地界儿,突然来了,我自然是怕招待不周了。既然宫少主与这位公子只为花魁来,那我也不便打扰二位雅兴,我去叫人再给二位添些点心来。”

    底下骤然起哄,不少人已经撇开身边美人,站了起来。

    只见一抹红色从楼阁之上一跃而下,顺着红色长绸旋转降落。那红衣美人从天而降时,慵懒地掀动了一下纱衣,便已似仙舞般令人陶醉其中,随后就已有人按捺不住拍起了桌子。

    “我出黄金五百两!”

    “六六六……”

    “六什么呀!八百两!”

    “一千两!”

    “我就只值一千两?”

    踩着纱衣落地的美人牵起红袖遮了半边脸,懒懒地撑开眼睫撇了那人一眼,琴声骤响,红色绸带便随着衣袖撒出,恰拂过那人脸庞。那人正享受的几近窒息时,美人的眸光却转到了二楼上的雅座。

    “不知这二位公子,觉得我该值几两?”

    此人确实美,妖艳至极,魅惑之至,连她维月平疆也有些诧异。

    “世间之美人,绝无第二人能胜红衣姑娘,自然是无价之宝。”

    月江南起身答道,却不敢忘了她身后红色纱帘背后的琴师,她虽不甚懂得音律,却能听得出这琴音非凡,想必琴师也是大有来头。

    “可依我看,世间能配得红衣姑娘之人除此琴师外,也恐无第二人。”

    琴声戛然一瞬,转而又被接的天衣无缝,看客们还以为曲子本身便是如此行调,更有甚者鼓掌叫好。

    台上的红衣瞥了那叫好的人一眼,回过眸来仍旧笑盈盈地看着楼上的月江南道:“那便请这位公子携我二人一同回去。”

    月江南只得卖笑,端茶饮了,低声冲对坐这人说道:“我看宫少主应是极为愿意,可需要我帮你收了?”

    宫昱臣闷不做声,提了茶壶给月江南添茶,孰料手上未能执稳,不慎将茶杯打翻,洒了月江南一身,连忙起身。

    “月兄没事吧?适才有些事情想的出神了,不想洒了月兄一身茶渍,实在唐突。月兄不如……先回小筑换身衣裳再出来逛。”说这话时,月江南分明见他唇角笑意似有得逞之态。

    随即便又听见有人见缝插针,冲着红衣大声喊着,很快将他二人的对话盖了下去。

    “红衣姑娘!你跟我回府,整个儿锦城府都是你的!”

    整个儿锦城府,口气真是不小。

    月江南挑眉看了宫昱臣一眼,宫昱臣却只客气地摆出请的姿势。二人便趁着其他人热闹的茬,转身隐没在人群。

    “此人并非李夫厢。”宫昱臣说的笃定,叫月江南诧异了几分。

    “为何?”

    而二人的脚刚迈出青鸾阁不远,便有行色匆匆之人撞上来,巧的是,此女一身布衣,着实朴素,脸上还有些劳作的痕迹,可一脸桀骜模样却比刚才那美人更像传闻中的李夫厢。宫昱臣勾唇摇了摇头。

    “不成想,这正品倒自己送上门了。”

    这女子反应倒是快,见势不妙转身便跑。奈何武功似乎不济,月江南还没追出半条街,就轻松将她给抓了。于是便有了以下画面。

    酒楼。

    三人相对而坐。你看我,我看你。互视半晌,看得一旁上茶的小二恨不得将四方木桌给他们劈成三角的。

    “贺津公子似乎连你在何处都还不知道。还是说,你们已经用某种特殊联系方式联系过了?”

    布衣女子不答,举杯一口干了。

    “那样的绝色美人放着不要,二位公子却跑出来抓我这小喽啰干什么?”

    “早就听闻李二小姐,是个桀骜不驯、敢为人先的,我想定非泛泛之辈。随意打听了一下,便听闻李二小姐五岁会上树,六岁便会翻墙,八岁可狩猎,十岁敢下海,十三岁能聚众斗殴,十五岁更领兵打仗……泛泛功绩,委实令在下叹服。”

    宫昱臣为其斟了杯茶,满满的笑意仿佛一切尽在盘算之中。

    而月江南看着宫昱臣细说李夫厢生平事迹如数家珍之时,眼中更是充斥了莫名的不悦,冷冷道:

    “宫少主记得倒是很清楚。”

    宫昱臣假意咳了两声,抿一口茶。

    这布衣女子的眼光从抓自己那人的脸上转到了另一只,无辜摊了手。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月江南拿茶杯子敲了敲桌面,对那二人相视让自己感觉多余表示不满。

    “既然里面的人不是李二小姐,你又恰巧贼眉鼠眼地往外逃,想叫人不觉得是你,好似也难?”

    “我贼眉鼠眼了?我明明光明正大好不好?”说她贼眉鼠眼,她可不乐意了,桌子一拍连忙辩解道。

    “哦~光明正大地从青鸾阁的侧门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还边跑边回头的?”

    这拆穿来的猝不及防,却又好似极有道理。被叫李夫厢的女子盯着月江南半晌,只好咬牙切齿道:“我再说一遍,我才不是李夫厢那个蠢才!”

    她目光笃定,骂李夫厢蠢才时甚至还有些憎恶之意,看起来似乎真真并非李夫厢本人。

    谁说李夫厢不是个狠角色呢,她狠起来自己都骂。

    “既然二位抓错人了,我还有急事,就不奉陪了。”

    女子说完便起身离去,只是在身后那人提及那四个字时顿了顿,立马又赶紧走了。

    “姑娘是与不是不重要,若想沉冤昭雪,随时可告诉我。”

    ……

    锦城外无人的林子里,那布衣女子将头发随意拿一根筷子挽着,翘首盼着某人前来。不多时,便有一鬼鬼祟祟的小公子赶来,还不时东张西望生怕有人尾随。

    女子弯起手指一个爆栗敲上那小公子的脑袋,小公子赶忙捂着脑袋回头。

    “轻点儿!给我敲蠢了怎么办?”

    “本来就是蠢的,还怕什么?”

    女子得意笑,抓起他的手便走。

    “今日是不是有人认出你了?”小公子担忧地看着她问道。

    那女子却顿了顿,沉默不言。

    “怎么啦?他们欺负你了?我这就回去给你报仇去!”说着,那小公子便开始挽衣袖。

    “没有。他们哪能欺负我呀。”女子垂着头站到他面前,双手紧紧握着他手臂,拿脑袋抵在他胸前低声道,“他们问我……想不想沉冤昭雪。”

    以李夫厢的聪慧,哪能猜不到那两个人是什么样的来头,就像他们敢那般笃定她是谁一样。贺津亦是沉吟半晌,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不论你选什么,我都跟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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