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昱臣倒是稳得住,月江南抬眸冷冷看着那二人在不远处私语,轻嗤一声。
“也不知道是谁,说我是他主子。”
主子扔在一边儿,先去会美人了。美人虽年纪大了些,但谁又知道这宫少主是不是有些什么特殊癖好?
月江南捂着血淋淋的左肩,堪堪站起身来,冲着那边无力喊道:“你们说够了没?我走了。”
可这一起身才发现,身体已然站不稳,还有些晕乎乎的,也看不清那二人是何神色。月江南眼前一黑,便失了重心栽倒下去。
宫昱臣眼神极快,那北宫雪缈还仿佛在方才的话中没回过神来,宫昱臣已经将出现在月江南身旁,将月江南接在怀中,用外衫将她裹的严严实实。
北宫雪缈看着二人的眸中似有千番过往回荡心神,终是弯眉轻声一笑,背过身去。
“你们走吧。”
她立在那坟丘之间,一身黑衣如同鬼魅,随渐至的夜风起舞,唯有星辰照耀,将这炼狱般的地方,照的稍微有了些光亮。
“前辈不随我们一同出去吗?”
“我……习惯了这里。”
“前辈何苦自欺欺人。”
“有的事,我还得亲自去做。”说罢,一阵风起,黑云压过,夜色骤临。尘飞尘落间,便已不见了北宫雪缈的踪影。
宫昱臣看着怀里这人,轻轻摇头横抱起来。
“你倒是一天比一天会惹祸上身。”宫昱臣摇了摇头,正要将人抱起来,却见她身旁落了一把破损的扇子,打开来看,只剩得扇骨和残余的扇面,却依旧能辨出是他的物件。不由轻笑,将月江南打横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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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禁城歌华家的小别院中。
歌华明荆正亲自熬着药,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便拿着垫布要将药罐端起来,刚闻着味儿过来的南子晋连忙加快了脚步。
“等会儿等会儿!你这么薄的布,不得把手皮给烫坏了!等着我来!”南子晋一脸煞有介事的模样上前抢过那垫布,将药罐端起来倒进碗里。
歌华明荆看他认真模样不知笑得有多开心,索性背着手在一旁看着。
南子晋端着碗放到托盘里,想了想,道:“还是你端过去吧,我怕那宫少主以为我心怀不轨,要是动了杀我的念头可不太好。”
歌华明荆一声巧笑,一把拍了南子晋肩头。
“怎么?难不成你还真有想法?”
“想法是当然有啊!你要是像那月公子……哦不,月姑娘一样,是个天生的惹祸精,可不是指不定哪天就没人追着我打了,我不就解放了吗?”南子晋痞笑着靠在一旁努了努嘴,“端过去吧。”
“好你个南子晋,许久不打皮痒了是吧?”
歌华明荆反手就是两针扔过去,得亏南子晋躲惯了她的招式,这才险险避过。
“呵,回来再收拾你!”歌华明荆看着他皮笑肉不笑道,端上药便向月江南那边去了,身后还传来南子晋欠欠儿的生意。
“小心点儿!可别撒了还得重熬呢!”
“闭嘴吧你!”歌华明荆头也不回大声接道。
靠坐在床上的月江南面色依旧惨白,将宫昱臣要碰到她脸的手给推了回去,不悦地看着他。
“宫大少主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费丝毫力气,三言两语就将人们口中的厉鬼打发了?”
大概是认识月江南以后,周遭之人便发现这笑面公子皱眉变得频繁了。
“南儿还是养好自己的身子吧。怎么随便就让人伤了?”
月江南睨他一眼:“你跟她打两个回合让我学学?”
宫昱臣原本严肃的脸上忽然笑了出来,趁她不备,轻轻刮了她鼻子。便引得月江南嗤鼻,嫌恶地看了他一眼。
“离本主子远点儿。”
“你可还在恼我没有第一时间去扶你,而是和那前辈说话?”宫昱臣笑看着她这般模样,竟有些窃喜。
月江南瞥他一眼,不说话,只看向窗外。
“唐家被灭门之时,那北宫前辈年不至三十,风华正茂,便遭此横祸,我若是一到便去扶你,她见我那般担心,恐引她想起旧事,思念故人,反倒二话不说对你我二人无故生出多的敌意来。届时非但不会听我三言两语,甚至你我二人可能都回不来了。”
门外歌华明荆将药交给叶铃儿端了进来。
“少主向来虑事至细,绝不会无端那样的。”叶铃儿说着,便端着药碗要去喂月江南,却被宫昱臣伸手拦截过去,叶铃儿有些诧异,不过这月江南对宫昱臣来说是什么身份,她也是知道的,便只好自觉退出去,带上了门。
一勺药递在月江南面前,宫昱臣看她的眼神似有请求,月江南便不忍再恼,张嘴接下。
可寻常人喝药也是要皱个眉头的,月江南倒是跟喝水一般,叫宫昱臣觉得奇怪,自己尝了尝,药沾上舌尖那一瞬,便苦的皱了眉,再看月江南竟然拿看戏的眼神在笑他。
“南儿不觉得苦吗?”
“这个味道已经很淡了,他给我煎的药都是浓汁。”月江南看了那一碗,道,“他说越苦越见效,其实我看得出来,那熬出来就一勺的药还含了不少渣,不过是他偷懒,没有好好盯着,便煎糊了。”
宫昱臣轻轻咳了声,从一旁端过清茶饮了一口,借着茶水稍微淡了淡口中那药味。
“南儿常生病吗?”
“倒没他多。”
“噢?”
“他第一次给我将药熬成了一勺,还骗我说药本就这个样子,直到有一次他在百花苑待了一夜后染了风寒,又不愿叫御医踏入,便叫我给他随意煎了副,我便照着他那样煎了,他死活不肯喝,我就明白了。不过他死性不改,我也就跟他一样咯。他吃的必是比我多的。”月江南说起那人时,满脸都是傲满得意,看来亦是十分缅怀那人。
不过这父女二人互相计较起来,真是幼稚。宫昱臣笑了笑,从外室的柜上拿出蜂蜜与药兑了,自己再喝过,觉得好了许多才又端到床边来喂月江南。
“不必吃那般苦的药。”
月江南将信将疑地看着宫昱臣,吃下一口,虽并非如同吃糖一般,但却比原本好了许多。忽而想起昨日那些人因城主一事争执。
“若是名榜第一并非东西城主的人,那这城主该如何定?”
“其实历来参与名榜之人,皆是为了效力城主府,毕竟赏金数目可观。因此,历来的名榜前十都是与城主府签了江湖令条,听从江湖令主,除非死,否则不可抗命,而城主府也会对他们所需照顾有加。这也是为何区区一枚江湖令竟能调动名榜第一的原因。”
“所以名榜只是那些求财之人的排名……”月江南总算清楚了当初北宫雪缈为何听从江湖令调遣,因此痛失了唐家。
“如此说……也不错。如同杜陵子、榕睿子这样的高手,显然不需要城主府接济,这类人虽不在排名之内,但却不可小觑。”
“如若我能在此次名榜夺得第一,那是不是可以取得城主信任,拉取势力?”
宫昱臣抿唇思虑半晌,终道了句:“你去试试也好。”
见宫昱臣这般神情,月江南心中也明白,这名榜第一,可不是那般轻易能拿的。北宫雪缈的武功她还不过是浅尝辄止,便已败在招招式式。可若能借此机会能在江湖中树立一些声名,对自己来说自然是好的。
“有个好消息,李夫厢与贺津已经决意同我们一起。李夫厢熟读兵法,亦有实战经验,她能相助,我们便是如虎添翼。”宫昱臣说起时,眸中充满了希冀,仿佛光明就在他眼中一般。
可月江南却觉得这人越发叫人害怕。她似乎明白了月华小筑的用意何在。
“铃儿说你要解散月华小筑,并给她们找到了去处,就是李夫厢手下?”
“我收养她们千日,便是为了今朝,她们若是有不愿加入的,亦可另寻他路。”
他收养月华小筑那些女子已经好些年,若说现如今这一切都是隽永帝意料之中的事,这宫昱臣又真如众口所言,是个温文尔雅、心怀仁慈之人?而今看来,他做的所有事,都有目的,或可说,连同他的善意也不过是出发于所求。
那他又为何效忠于自己?
“先主已去,你为何还要为我部署这些?”月江南的声音忽而冷淡起来,自己接过药碗一口饮尽。
宫昱臣却怔了怔,久未开口。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对自己感到害怕,无法把握。
“要想这么久?”
“因为我不想骗你。”宫昱臣对上月江南的眼眸,握过她的手,正襟危坐道,“臣下心中有一人,是此生所求,此生所想,亦是臣下此生所行。”
原本以为这人至少明面上是个翩翩公子,没想到说起这般话来却眼都不眨一下,反倒看得月江南不敢正视他,她缩回手,将被子往上提了提,把手也盖进去。
“我累了,伤还疼,你先出去吧。”
“那你好好休息。不必想那般多。”
宫昱臣缓缓叹出一口长气,他知道此时并不是说这些话的时机,可若要叫他欺骗于她,他便如同哑了一般,说不出半句话来。
而在月江南看来,二人相识不过短短数月,这话若不是在敷衍于她,就是另有所图。兴许是隽永帝的“谨慎”二字犹然在耳,也兴许是隽永帝讲过的关于背叛的故事叫她脊背发凉。
她也渐渐清醒明白,这不过是一场隽永帝与维月空祁身后那位帝师之间的较量。从一开始,两个人便身置棋盘两侧,而她,只不过是棋盘里隽永帝执的那枚帅子。红方失去了执子人,棋盘上的棋子便失去了控制,落入险局,帅子要自己学会活下去,然后扳回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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