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郁是被有节奏的敲门声吵醒的。

    她按亮房间的灯,顺手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半夜十二点来敲门。

    午夜凶铃?

    这其实是个披着恋爱狗血文的恐怖片?

    时郁困得忍不住直打哈欠,可那敲门声却每隔一会儿就会响起,声音倒是不大,敲得不轻不重,似乎是在顾及什么。

    等她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去开门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沓卷子。

    粗略判断,大概有十几张。

    视线向上,时郁才发现来人是荆谓云。

    他没有穿校服,而是换上了比较宽松舒适的睡衣,把身上的伤遮得严严实实。

    荆谓云眉头微蹙,把手中的卷子往前伸了伸,没说话。

    还困乎乎不算清醒的时郁下意识就要伸手接过来,一副漠然困倦的模样,只差在脸上写着“我没睡醒”几个大字。

    直到听见系统撕心裂肺歇斯底里地吼声,时郁才反应过来,放下了伸出去一半的手。

    原主在的学校是本地出了名的贵族学校,据说,学校风气很好,学风严谨,师资强大。

    通俗点来讲就是两个字,有钱。

    但在有钱的学生,也怕找家长,原主虽然不学无术,但作业这方面还是没有愁过的。

    以前有学校里的人帮忙写,自从荆谓云来了以后,连带着其他人的份全推给了他。

    这不,被打成这样了,还能熬夜到零点,准时交作业。

    时郁听着系统滔滔不绝,了解了眼下的情况。她微抬起下巴,半眯着眼睛看向荆谓云,发现这人也在看她。

    两人相视无言。

    少女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散开的长发有几缕垂在前面,刘海卷翘略乱,自成一种懒倦散漫的气场,无不向人传递着一个信息:

    她刚醒。

    她是被他吵醒的!

    荆谓云有些不解,往日,时郁定是要疯玩到凌晨的,出去唱k,打游戏,和小姐妹畅聊……

    总之,随便哪一样拎出来,都是丰富的夜间生活,没半点阳间的事。

    时·阴间人·郁表情平静,语气淡漠,“手还没废呢?”

    “……”

    说着,时郁抬手,一把扯过卷子快速扫了两眼,不屑冷笑,“写得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纤细的手指捏住卷子,沿着中线部分用力撕开,然后叠在一起又撕了几次,直到把荆谓云辛苦写完的卷子全撕了以后,才停止。

    碎纸砸在荆谓云身上,在空中飘了约两秒,缓缓落在地上。

    一片狼藉。

    少女分明就是在没事找事。

    目睹这一切的荆谓云抿了抿唇角,没说话。

    这种不痛不痒的羞辱,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让人比较在意的是,方才时郁的心声乱糟糟的,吵得他头更疼了。

    【好困,为什么大半夜要检阅卷子,我是收作业的不成?】

    【写都写了,就不能明天直接帮我交了,非要来找罪受,脑子没毛病吧?】

    【十几张卷子同时撕,没点臂力真的不太行,荆谓云没写废,我都要撕废了。】

    少女的心声听起来有几分委屈的意味,明显是把所有过错都推给了他。

    荆谓云就那么安静地站在原地,没说一句话,黑眸中布满了冰冷的森然。

    大小姐忘性大,怕是忘了,无论发生什么,这些所谓的“小事”都是要完成的,不然她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

    原因也很简单,就是为了让他在这个“家”不得安生,无法正常休息。

    时郁似乎非常热忠于在各种事情上找麻烦折腾他,哪怕是些不起眼的小事。

    很幼稚的整人方法,却意外的很奏效。

    荆谓云定睛看了地面几秒,慢慢蹲下身,作势要去捡那些被撕毁散落在地的卷子。

    少女撕卷子的行为,显然是在表达不满。

    今天他帮人写作业的时间确实晚了一些,大小姐不悦发脾气很正常。

    荆谓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时郁了,这人什么性格,他在了解不过。

    跋扈,坏脾气,动不动就甩脸色。

    没办法,他发烧烧得厉害,身上也是动一下就牵扯全身的疼。平时很快就能写出来的答案,硬生生拖到现在才堪堪写完。

    荆谓云默不吭声,一点一点捡起地上碎得不成样子的卷子,视线掠过上面自己艰难用笔写下的字符,快速移开。

    这样的行为,倒是有几分乖顺示弱的感觉,换做是原主,怕是会天真的以为,荆谓云是被“收拾”服了。

    但早就知晓剧情发展的时郁知道,这时的男主不过是在隐忍蛰伏,用不了多久就该崛起黑化了。

    此时她的行为不过是在作死的道路上蹦迪罢了。

    时郁站得没个正形,没骨头一样懒洋洋地靠着卧室门框,低头垂眼看荆谓云捡“垃圾”。

    假如忽略她时不时点一下脑袋的动作,倒是挺像个“负责”的监工。

    大概是时郁好半天没有说话,蹲着的荆谓云忽地抬起头瞥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时郁还是那副淡漠困倦的样子,荆谓云也没有露出半点男女对视过后的尴尬。

    两人一站一蹲,看了对方足足有三四秒。

    荆谓云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荆谓云。”从睡梦中被吵醒的时郁,嗓音现在还有点哑,“那么喜欢这些垃圾,不如等会捡完了你拿胶带粘好,裱起来?”

    话语间的暗讽不言而喻。

    不等荆谓云说话,耳边又传来时郁的声音。

    【别!赶紧捡完,赶紧走,别耽误我睡觉,谢谢!】

    荆谓云望着时郁,眼神中带着些许疑惑与探究。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蹭了蹭手背,又轻又软,像是用羽毛轻抚那处的皮肤。

    很痒。

    荆谓云低下头去看,才发现那是时郁脚下毛绒绒的家居拖鞋。

    大小姐身子娇贵,哪怕是鞋底都是柔软舒适的,不似普通鞋底那般生硬,踩在手背上没什么重量,反而被上面的绒毛弄得有些痒。

    荆谓云的手本能地轻颤了一下,没有收回,任由时郁踩着。

    少女如悬于空的月高不可攀,居高临下神情淡漠地注视着他。不同往日的是,此时她眼瞳中,没有半分欺负人时兴奋愉悦的情绪,仿若随意看了眼路边到处可见的杂草。

    荆谓云的眸色隐晦不明,看不出在想什么。

    虽是伏低的姿态,但他依然很倔强。

    背脊挺直,下巴微抬,有点像是在蹲军姿,左膝低于右膝距离地面很近,却又不到单膝跪地的程度,仿佛在诉说自己不屈的精神。

    迟迟没有等到荆谓云回话,时郁抬腿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说话,我堵你嘴了?”

    原主故意为难荆谓云,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人是个不会说软话哄人的主。

    其他人都捧着原主,唯独男主特立独行,见到原主说不出来半句讨好的话。

    即使是“抱歉”,“对不起”之类的话,也说的生硬无比,直叫人扫兴。

    挺没劲的。

    真就是男主成长道路上的工具恶人,用来突显男主的“尊严”,“隐忍”,“过得多不如意”。

    时郁只想速战速决走完过场以后,赶紧睡觉休息。

    她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这男主终于舍得开口多说几个字了。

    “裱好以后,需要送来吗?”

    “……不用。”时郁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决定对这人视而不见。

    【等你裱好送过来,鬼知道几点了。】

    【拜托,夜晚是人类脱离苦海抵达梦乡的时刻,能别扰民吗?】

    【烦死了!】

    离得近了,声音越发清晰。

    这次少女的心声抱怨成分更多,听起来像是在生气。

    荆谓云抬手揉了下眉心,莫名有种身心疲惫的感觉。

    然后他就看见,时郁面无表情打了个哈欠,本就半眯的眼睛,眼皮似乎又合上了少许。

    荆谓云:“……”

    她好像真的很困?

    荆谓云敛眸,顿了顿,低头继续捡大小姐口中的“垃圾”。

    他加快了动作,没多久就捡完“垃圾”站起身。

    只见时郁昏昏欲睡,耸拉着眼皮随意朝荆谓云手上看了一眼,“砰”得一声关上了门,便没了下文。

    “?”

    就这样?

    空旷的走廊上霎时只剩下荆谓云一个人。

    他低垂着头脸上没有表情,将那些被撕毁又拾起的卷子用力攥紧,手背隐隐有青筋冒出。

    原本光滑平整的纸张,饱受摧残过后,被抓皱出许多棱角,磨得人掌心生疼。

    少女一惯爱戏耍人寻开心,娇气又讨厌。

    今天高兴了一个想法,明天兴起又换了心思,总之没有安分的时候。

    至今为止遭受过的羞辱又添上新的一层。

    无论是门内的时郁还是门外的荆谓云此时都格外安静。

    【踩手,踢人……欺辱男主任务点达标……宿主完成的很好……之后……】

    时郁一头倒在床上,并给自己盖好被子,在系统的碎碎念中入睡了。

    那架势仿佛什么都没有睡觉重要!

    时郁的睡眠质量不错,甚至可以冠上个嗜睡的标签,曾有过一天睡了二十几个小时的成就。

    在她的认知里,只有睡觉的时候,是最轻松的,如同丧失灵魂的躯壳,不用思考,没有行动力。

    她很迷恋这种状态。

    什么都不需要做,所有的一切都与己无关。

    翌日清晨。

    刚醒过来的时郁有些恍惚。

    如果没有脑袋里系统那像鸡打鸣一样的声音的话。她说不定还能回味感慨一下,没有任务要做的夜晚有多舒坦。

    【宿主,起床了,你今天要去学校上课的。】

    【起床!起床!起床!】

    时郁坐在床上恍神默然。

    真好,系统不怕失业,当不了恶人系统,还能改行去当个闹钟,绝对能叫醒人。

    毕竟这玩意连个手动关闭的开关都没有。

    等时郁洗完漱换好衣服下楼时,发现荆谓云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这人睡得比她晚,起得却比她早,身上还带着伤病。

    时郁默默在心里为男主的敬业点了个赞。

    下一秒,荆谓云似有所感般抬起头和时郁对上视线。

    距离超过三米,听不见心声,他只能看见少女缓步朝这边走来。就好像是饱受好评的戏剧帷幕在面前拉开,映入眼中。

    她出身高贵什么都不用做就高高在上,而他什么也没做却要承受所有恶意。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少年黑眸冷然,病态般苍白的脸上青紫伤痕格外明显。一夜过去,伤势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有种愈发严重的架势。

    看到时郁越走越近,荆谓云眼中都是遏制不住的暴戾。

    少女的脖颈很是纤细,好似稍微用力就能扭断。

    只见高高在上的时郁缓缓走到餐桌旁,看起来没什么精神,顺带轻叹了口气。

    荆谓云见她这样,额上青筋一跳,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然后……

    他听见时郁说: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而时郁分明没有张嘴。

    荆谓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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