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推算出了楚王即将遭厄后,李然不免是有些对楚王,以及对楚国的未来忧心起来。



    而这也让一直侍从其左右的褚荡是完全看不懂了:



    “先生既然即将返还郑国,又何故是为此烦恼?楚人完全是自取其祸,又与先生何干?”



    “在楚国这好些年头,先生受的鸟气还少?不如速归郑国,管他这许多的青红皂白?”



    褚荡平日里虽是不敢多言的,但今天这话却说得是理直气壮。



    是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李然他自从入楚之后,从来都是楚王负他,他又何曾辜负过楚王呢?



    如今楚王自作自受,带领楚国深陷于战争的泥沼,而其败亡也已几乎成为了定局。正所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而且,该说的,不该说的,李然都已经言尽于此了。楚王非但不为所动,而且还惹来了猜忌。既如此,连褚荡这样的粗人都看得出来,李然就应该是早澜早好了,还管他那么许多?



    李然听得褚荡如此说,也不免是哑然一笑。



    而这时,一旁的祭乐毕竟心思更为细腻,她立刻是看出了李然的真实想法。只见她亦是嫣然一笑,并不无调侃的吟唱道:



    “荟兮蔚兮,南山朝隮。婉兮娈兮,季女斯饥。”(云漫漫啊雾蒙蒙,南山早晨出彩虹。身姿曼妙的小女子啊,候人候得又饥又渴。)



    祭乐所吟唱的,乃是深受她们这些小女子所喜爱的一首曲子。



    只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除却了李然之外,其实也都没听明白,他们的这位大夫人所唱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夫人取笑了,为夫……为夫哪有这般的心思?……”



    “如何不是?夫君既是身怀绝学,这数年来,又辅佐楚国大兴至此。君君臣臣,男男女女,这其中的道理其实是互通的。所以,夫君如今的感受,乐儿才应该最是懂得的了。”



    说到这里,祭乐虽然依旧说得很是隐晦,旁人即便听了去,却依旧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但是,这些话在李然听来,却是全都了然于胸的了。



    是的,祭乐的言外之意就是,李然现在就如同一个候嫁的“小女子”一般,虽说李然是被迫“嫁”入了这章华宫中的。但是,毕竟这一片土地,也是李然辛勤耕耘过的。而楚王也曾经在李然的因循善诱之下,多多少少是有了那么一丝天下霸主的气度。



    而李然与楚王之间,虽是磕磕绊绊的,但也终究是有过那么一段蜜月时期的。



    虽然现如今“蜜月”不存,但在预见到楚国即将受难,他却选择就这样一走了之,这种行为,是不是也未免太过于无情了一些呢?



    “那夫人以为……为夫该如何是好?”



    这时的李然也没了主意,祭乐却又是一笑,牵着李然的手说道:



    “夫君这个问题,难道夫君是希望其他人来作答吗?别人说了,夫君当真就会听吗?”



    李然突然睁大着眼睛,凝视着祭乐那一双皎洁无垢的双眼,似乎一切都已经不言而喻了。



    “褚荡!”



    “在!”



    突然,李然扭过头去如是叫唤了一声。而褚荡虽是不明就里,但还是条件反射的应了一声。



    “我命你现在起,妥帖护送夫人前去叶邑,不得有误!”



    “啊?先生这是何意?”



    李然此言一出,褚荡和孙武都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来。明明叶邑就已经近在咫尺了,为何他反而要褚荡护送夫人?那他自己又要干嘛?



    “长卿,你速去择几匹快马,我与你一同重回乾溪!”



    “啊?先生要回乾溪?!”



    “长卿不必多言,速去便是。”



    孙武此时虽言语间亦是有些不明白,但其实,他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些感觉到了。因此,听得李然如此说,他也就不再多问,直接躬身一揖后择马去了。



    在将褚荡和孙武都支开了之后,李然二话不说,一把将祭乐的额头揽入自己的怀中,并是深情道:



    “只是……如此却要苦了夫人了……”



    祭乐此时亦是将头钻得更深了一些,并且双手挽着李然的腰间并是说道:



    “夫君可别如此说,男儿本该志在四方,乐儿又岂能见得夫君为难?”



    “如今距离乐儿六甲临盆尚还有些时日,夫君只要记得需早日归来便好。”



    “好……为夫此去必不久留,必速速返回叶邑与乐儿团聚。”



    ……



    待孙武是去到周边官驿是借来了几匹马后,李然径自跨步上马,并一路遥遥目送着祭乐离去。随后便与孙武是一路朝着乾溪一路狂奔而去。



    “敢问先生,楚王如此待先生,先生又为何还要折返乾溪?届时岂不自取其辱?”



    孙武虽是隐约能感受得到李然那纠结的心情,但是,他依旧不太相信李然会是如此感情用事之人?



    “长卿可曾想过,若是楚国一败涂地,那届时中原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果然,其实李然又如何会是一个只顾情义却完全不通道理的人呢?不出孙武所料,李然之所以会这么做,必然还是有其用意的。



    “长卿愚钝,确是还不曾想过,愿先生赐教。”



    “长卿许不闻‘祸福无门,唯人所召’?楚国若败,则南北自此无事。此虽看似为中原百姓之福,然则其内耗却只会愈发的严重。诸如鲁国季氏之辈届时上欺国君,下压庶人,只会更加变本加厉。而像晋国六卿那样的内斗也只会更加严重,届时中原诸国,上及君臣,下及百姓,处境也都只会变得更加艰难!”



    “所以,先生帮助楚国,实则反而是为了天下安宁?”



    听得李然如此说,孙武不禁是抛出了此问。然而,这个问题李然其实自己也回答不上来。



    因为,他其实自己也分辨不清,他如今的行为算不算得真是为了“天下”?还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呢?



    所以,面对孙武的这个疑问,李然却是愣了许久也答不上来。



    话音既没,那么此时徒留下的,便只剩下了驷马的蹄落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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