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在大多数人都在安然入睡时,学生宿舍中的某扇门被人从里面小心推开又关上,拉克垂着头在全黑的走廊里快速前进,在没用照明工具的情况下顺利转过五个拐角从大楼里走了出来。

    夜风寒凉,月光微弱。

    拉克从阴影中走出,影子被一点点拉长蔓延到楼前空地上,人形轮廓外突兀支起的阴影使他看起来像个行走的怪物。

    又变成这副模样了……

    拉克用手摸了摸自己冒出的尖牙后抱膝蹲下,头埋在手臂里沮丧到了极点。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有这种控制不住自己力量的时候,后果就是会显露出吸血鬼和恶魔的特征。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伤害同学,所以每次都会在有变身的征兆前跑出来吹半宿冷风,等天亮了再偷偷回去。

    只是这种时候难免委屈又孤独。

    拉克用手指在地上随意划拉着,沙土在他的指引下绕成了一个小圆圈。他无聊的擦了画画了擦,画到第五遍时终于鼻子酸了,眼泪啪嗒啪嗒往鞋上砸,哭声安静。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是正常的召唤兽,而自己却像只残疾召唤兽一样被同学欺辱饱受嘲笑。他也想不通为什么别人都可以肆意在阳光下奔跑,只有自己被孤立在世界之外与长夜相伴。

    明明他从未做过坏事,又为何要无端遭受这种惩罚?

    拉克自己钻进思维死角,抽泣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眼泪越发汹涌。

    打断他哭声的是突然递到眼前的白手绢。

    拉克怔了一下顺着那手看过去,在看见裴然后的第一反应是用手匆忙去遮自己背后丑陋不堪的翅膀。

    “哎呀,你怕什么~”

    裴然蹲到他身前用手绢胡乱给他擦了把脸,面上完全没有惊讶嫌恶之色,“我又不抢别人翅膀。”

    “老师别看……”拉克捂着翅膀如惊弓之鸟般后退,声音小小的,哀求似的说道:“不要看……很丑的……”

    “丑?”裴然重复了一遍这个字,歪头看着他疑惑不解道:“这不就是普通的恶魔翅膀,好像也没丑的那么独树一帜?”

    拉克被他问的沉默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副四不像的模样已经够惨,殊不知惨外有惨,原来丑也要丑的有特点,否则就只是平平无奇的丑,在丑届也是垫底喽啰,根本不配用丑这个字来形容自己。

    “呜……”拉克被自己的想法刺激的忍不住哽咽出声,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噼里啪啦往下掉,鼻头哭的跟眼珠子一般红,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写满了委屈。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是多余的,自己在这世上是不被需要的。

    他在很小的时候被遗弃,是校长捡到他将他带回了神法学院,那时的他以为自己会过上新的生活。

    可原来,新生活就是白天因为血统不纯被同学嘲笑欺凌,晚上想躲起来自己待会儿还要被说丑的普通,连角落里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他就如同漂浮在这世界里的孤魂野鬼,没人爱没人在意,哪怕在众人面前突然咽气引起的也只可能是恐慌。

    “喂,小同学。”

    拉克头顶的红色小角突然被人敲了两下,他捂着角肿着眼睛抬头,还没恢复视力就被裴然搂腰托着腿打横抱起,几个跳跃间带他上了屋顶。

    暗夜的风声在他耳边呼啸而过,月亮的清白光辉照亮他哭得通红的脸。

    “其实我几分钟前就躺在这儿晒月亮。”

    裴然把他轻轻放下,手腕一转就扯出一条毛毯来。他把毯子随意铺在地上,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拉克躺上去。

    “不……不用了……老师……”拉克指着自己背后的翅膀局促道:“这个东西支楞着,不方便。”

    “其实我刚才就想问……”裴然朝他走过去,只在他后背轻轻点了几下,翅膀便像可折叠一样“嗖”的回到他体内,无影无踪。裴然对上拉克震惊的脸奇怪问道:“你不喜欢这对翅膀,收起来不就好了?还特意把它摆出来气哭自己,这是什么新的玩法吗?”

    “不……不是。”拉克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突然指着自己头上的小角满脸期待。

    裴然:“……”

    好吧他理解错了,这位小同学可能根本不会把翅膀收回去的方法。

    裴然按顺序在他头顶、眼睛、牙齿周围分别点了几下,那些让拉克讨厌的变化便通通消失,他又变回了平常的模样。

    拉克的欣喜之情还没蔓延到脸上就僵住——裴然的手正朝他身后探过去,似乎是想帮他把尾巴处理掉。

    “啊……这里不用!”拉克急忙开口阻止,然而已经晚了。

    他只感觉屁股一热,一只手掌罩在上面毫无章法地碾压揉搓,拉克下意识低叫一声,叫完后才觉得裴然这是在吃自己豆腐。他屈辱地咬紧唇,正想不顾一切跟他拼了,就听裴然在他头顶幽幽道:“不用就不用,你这小尾巴能不能把我手松了?这样很影响我的风评。”

    唉?

    拉克立马回头去看,果然发现自己的小恶魔尾巴刚才情急之下缠紧了裴然的胳膊,让他手掌只能老老实实按在自己屁股上再难移动分毫。

    “对……对不起!”拉克脸红的要滴血,用意念控制着尾巴试图让它松一松。然而尾巴根本不受他的控制,他在脑子里咆哮着喊了足足两分钟都无事发生,最后拉克泄了气,抬头看着裴然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委屈摇头。

    “松不了?”

    裴然收到他的反馈后沉吟一瞬,突然用指尖挑起他的下巴饶有兴致地问道:“小同学,你是不是暗恋老师,所以想出这种办法锁住我?”

    “不……不是的……真的很抱歉。”拉克眼里漾起盈盈水光,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老师还是把我尾巴拽断吧,我不怕疼。”

    ……

    “好啊~”裴然思索一瞬欣然答应。

    他动了动胳膊,缠在他手臂上的尾巴跟着一起绷紧,似乎随时要断。

    拉克根本不敢回头看,他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紧张得浑身都在抖。

    “小同学,”他听到裴然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拉……拉克。”

    “哦,拉拉克小同学~”裴然揪着他的尾巴笑道:“挺勇敢,就是太好骗,我逗你玩呢~”

    拉克只觉身后一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裴然从屋顶丢下。刚才铺在地上的毯子飞起来接住他,带着他在空中旋转两圈后安然落地,变回一张普通白手绢躺在他脚下。

    “幼年期的同学正在长身体,不要轻易熬夜~”

    裴然在屋顶给他传音入耳,听起来心情很好,“想学怎么控制自己力量可以转来我班级,我可比郜郗老师温柔许多哦~”

    “哦。”拉克应了一声后才想起裴然听不见。

    他站直身体,手支在嘴边做喇叭状,对着楼顶恭敬又直白地回应道:“谢谢——!我不去——!”

    裴然:“……”

    倒也不用拒绝的这么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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