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中午,贺兰同学难以置信,看着怀里的人更是难以置信,躺着又等了一会儿,才轻声的叫人:“钟毓。”

    钟毓动了动。

    “我半身不遂了。”贺兰同学撑不住了,另一只手来抬着钟毓的肩抽出自己的手臂,一看钟毓睡意朦胧的脸,“哎呦”的叫了一声,“宝儿,你的脸压歪了。”

    钟毓眯眼看了看贺兰同学,然后翻了个身背过去继续睡。

    贺兰同学起床,刷牙的时候选了钟毓给他的那柄软毛牙刷,也用了他的牙膏。一摸自己的脸,还是那么的水嫩,明明熬了长夜纵欲过度,气色却好的诱人。

    本来不高兴洗澡的,想想还是洗一下吧,好像一夜都太脏了,却坚持用自己的肥皂,不能跟某人一样那么香。

    刚搓的起劲,钟毓移门进来了,贺兰同学手一滑肥皂掉在了地上,钟毓在旁一边放水一边问:“不捡吗?”

    “你先快滚!”一夜过后,各种丑态尽显,贺兰同学没那么容易坦荡了。

    钟毓见他如此,放完水索性坐在了马桶上:“我身上被啃的都是你的口水,给我也洗洗呗。”

    贺兰同学本来又要骂人,抬眼看见钟毓的手臂,他又忍住了。钟毓左胳膊上有一块青,昨晚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嫉妒心上来,总觉得这伤很蹊跷,他撵着人咬了一大口,小虎牙的牙尖都给人戳破了皮。现在淤青上多了个牙印,看着实在是……

    “脱衣服啊,还要我来吗?”贺兰同学开了花洒,他的习惯都是调到最小档,免得把水滋的到处都是,但为了方便服务人,他这次还是给调大了。

    钟毓手指了指:“挂那。”

    贺兰同学:“……”

    钟毓扬眉微微一笑:“哎呀,刚开荤的人,馋的要命。”

    “那你还要命吗?”贺兰同学果然不算受,被人调戏他不说羞羞,反倒色心上来了。

    钟毓说:“不要了,给你。”

    总提倡节能环保的人一旦浪费起来几乎是报复性的,挤在狭窄逼仄的空间里,随着哗哗的水幕,放纵的感觉真不要明天了。

    两人都有一些虚,卧室不能进了,摊在外面的客厅沙发上,窗户打开,自然风给依然燥热的两人降降温。

    差一点,就差一点,但凡钟毓毅力再强点,贺兰同学决心再大一点,此刻都将会是另一种局面。

    认真吧,说好要认真的,他俩好像都明白了,对方是认真的。

    所以迟疑了,退缩了,胆怯了。

    “饿吗,想吃什么?”贺兰同学先站了起来,脸色恢复正常,他都没正经穿好衣服却已经斯斯文文温文尔雅。

    “随便。”钟毓歪着脑袋,头发湿哒哒的滴着水,面色还有些苍白。

    贺兰同学去做已经过了中午的早餐,照例很速度,厚蛋烧嫩的很成功,黄油煎面包超级香,牛奶里加了红枣做的奶昔,切水果的时候钟毓已经坐那吃薯片了,贺兰同学为了叫他少吃点垃圾食品,筷子都给他拿好奉上,就差喂他了。

    “你今天有其他的事吗?”贺兰同学问。

    “没有,还是跟你混。”钟毓看他把苹果都切成小块,肯定是为了方便自己,挑着眉吃了两块。

    贺兰同学又问:“那我明天上班呢?”

    钟毓抬眼问:“还能跟你混吗?”

    “我们那最低硕士学位,就你这走后门都……”贺兰同学说着突然一梗。

    “噗!”钟毓笑的低下了头,“那就走后门呗!”

    贺兰同学一个锋利十足的眼神杀,随即站起,神色如常道:“你慢慢吃吧。”

    然后进卧室收拾,床上床下都是各种毛发,钟毓的长发也有他的错,床单被罩枕套都要洗,被子枕头放在阳台晒。房间里还喷了消毒水,生怕杀不死那些本就无望的子孙。

    出门的时候都两点多了,钟毓说开他车吧,都停了好几天了,贺兰同学一看那小粉粉的大眼睛长睫毛解锁时还忽闪忽闪的,酸溜溜的问:“你就喜欢这种可爱?”

    “我都过去了,哪像你……啧啧啧。”钟毓也小气的撇嘴。

    “钟毓你个混蛋,个人渣,个无耻王八蛋!一边骂一边撒钱,得多恨!”贺兰同学戳戳钟毓的胸口,“过去了吗?”

    钟毓笑嘻嘻:“啊,哥哥真吃醋了。”

    “对,我一辈子都在吃女人的醋。”贺兰同学上了自己的车。

    钟毓只好也过来了,坐上副驾驶,顺嘴问了一句:“你不是说你爸去世了吗?”

    贺兰同学发动车子,淡淡一句:“我妈不是没死么,随时有后爸。”

    钟毓:“有怨气。”

    今天钟毓把头发绾成道士髻,还用了一根乌木簪,穿了本色麻质的上衣。贺兰同学嘴毒说像茶馆里给人泡茶的小哥,看着有点那么回事,其实脑袋空空,连《道德经》都背不了两句,就来大言不惭的谈人生谈志向谈三观,一遇上钱权色瞬间沦陷。

    钟毓觉得他是借题发挥,所以随他抱怨了两句也没回嘴。只是贺兰同学自己都没发觉,一向标榜礼貌绅士的他很少会在人前露出刻薄的一面,从前他只会跟钟离辩证,争不过了还会气急败坏的不欢而散。

    而他现在对着钟毓,失去了那份小心翼翼,变得放肆,刚刚下楼梯的时候,他还跟钟毓说出理科生从来看不起文科僧这种足以引起世界大战的话。当他说“我不懂上下五千年,但你跟我讲一遍我也能明白个大概,我跟你讲电磁波讲表面张力讲1+2为什么等于3,就是讲三天三夜你也只能睁着无知的大眼睛看着我。”

    钟毓当时很想问1+2不就等于3?没上幼儿园都知道。但他怕被鄙视,更觉得发牢骚的贺兰哥哥很可爱,于是他连笑都闷在了心里。

    “是不是觉得我一把年纪了还纠结于上一辈很幼稚?”贺兰同学一边开车一边问。

    钟毓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发言权的,于是点了点头。

    “告诉你个秘密。”贺兰同学豁出去了,“其实我妈后来那男的是我生父,就是现在的这个后爸。”

    “……”钟毓本能里是想吃瓜的,但还是克制了自己的好奇心,贺兰同学好长时间没说话他也没问什么意思。

    “那男的是个享有盛誉的医学专家,二十年前他也小有名气了,从我爸生病到去世,整整三年……这件事我耿耿于怀了很久,既然我妈那么快的再婚,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去找他,还是,这不仅仅是见死不救而就是谋杀?”

    贺兰同学说着说着面色开始凝重发狠。

    “然后我妈残忍的告诉我真相,还惺惺作态的说这都是为了我,只要我能释怀,我就是最大的受益人。”

    “要我怎么原谅她?她说这话时有多恶心!我从小就讨厌她,一桌子的热汤热菜都热不了她的心,我爸那么好,到死还放不下她,她却从来活的比谁都好,一辈子养尊处优。我不知道为什么男人都愿意供着她,可她永远不高兴,跟谁都不开心。”

    “那男的和钟离爸爸是好友,现在依然是,很多年了,我和钟离认识也是因为这个。高三那年,我和钟离闹掰了,那时候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他来学校找我。”

    “这是二十年来,我们唯一的一次交谈。我们就坐在学校附近的小咖啡馆,他带我回忆了他的少年,也讲述了他与我妈的青春,更解释了后来的重逢纯属偶然。他说我妈当时其实并不想续前缘,就是为了我。因为我的不肯接纳,她也不愿原谅自己。”

    “我不信他,一心只想逃。所以我跟他说‘我喜欢钟离,你能救我吗?救不了就别管我了。’他当时看着我整个人都呆了,我就那么面对面的跟他坐着,然后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几年我们关系有所缓和,不是我……见过几次面,我的身边都有钟离,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却不想再跟他聊,我只是感谢他的帮忙,但他救不了我,他也不是我爸。钟离叫他王叔,我也叫他叔叔。”

    已经到了,两人坐在车里,钟毓安静的听着一直没开口,直到贺兰同学突然扭脸问:“你呢?”

    “嗯?”钟毓听问,像是走神一样,回头看了一眼贺兰同学,然后又转了回去才说,“上无生我者,下无我生人。酷吗?”

    “你父母都不在了吗?”贺兰同学问。

    钟毓不在意的说:“不知道,应该活着吧,我从来没见过。”

    贺兰同学有些意外:“那你是孤儿?”

    “算是吧。”钟毓笑笑,抓了抓额前的碎发,“他们说我妈给人当情妇,在外面被人搞大了肚子,回来生下我,她又走了。我们家没什么亲戚,有也不想管我,有个邻居,我一直叫她婶婆,年纪很大了,见我可怜,就那么养着吧。他们都说我是个小畜生,坏种,父母这样,孩子能是什么好东西,养不熟。”

    “我虽然没见过我妈,但她也没彻底不管我,她有寄钱回来,我只看过一次信封。他们说我有妈,所以孤儿院才不肯收我,婶婆死了以后,我就被他们家人撵出来了。”

    “那时候我是想去找我妈的,信封上有地址。可是出门的那天下雨,我身上都淋湿了,那信封一泡水就烂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上面的地址,我连她的名字都忘了。我不跟我妈姓,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叫钟毓。”

    “之后我就出来了,说不清运气是好还是坏,虽然没走上康庄大道,但我让自己活下来了。这么多年我只回去过一次,为了办身份证,幸好还有认识我的人,过程还算顺利,出生日期还是我自己编的呢!”

    “那你怎么活下来的?”贺兰同学问的有点残忍。

    “唉——”钟毓叹了一口气,脸上还挂着笑,浅浅的酒窝依旧迷人,“比起你还能跟人怄气,我只能让自己忘记,记不了仇啊,多累。”

    “那挺好的,心轻的人能上天堂。”贺兰同学说。

    “是吗?”钟毓笑的更加灿烂了,好像真信了自己能上天堂。

    贺兰同学认真的点点头:“嗯,钟离说的。”

    钟毓笑着“啧”了一声,先下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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