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妩以为他要耍流氓,迈腿就要往门口走,手臂却又他被攥住。

    “姑娘和小二爷命人将我伤成这副模样,如今一瓶药就想打发我?”

    她用另一只手捂住眼睛:“你还要做什么?你若再不放开,我真的要叫人了!”

    莫忘冷哼道:“姑娘不是说要补偿我?那便替我上药。”

    嘉妩:“”

    男子理直气壮:“身后够不着。”

    “明日,明日我让别人来帮你。”

    “姑娘想要推卸责任?”

    “”

    瓷瓶被粗鲁地递回到手中,嘉妩慢慢放下挡在眼前的手,莫忘盘腿坐在床上,已经背过身去。

    一张半裸的背暴露在她面前。

    她倒吸一口凉气。

    面前的宽背上,布满凌虐后的痕迹。一条条肿胀的棍痕呈现出深深的紫黑色,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不少地方皮开肉绽,堪堪结痂。

    这上边,除了棍痕,还有别的痕迹,似乎是刀痕,剑痕,鞭痕和一些不知名的伤痕。

    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好肉。

    莫忘见身后人久久不动,回头不耐烦道:“姑娘若实在不愿负责,我也不强人所难,你走吧。”

    他说着顺势就要穿上衣衫。

    嘉妩望见他的脸的那一刻,猛然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是来看他背后脖颈移下脊骨三寸处,有无三颗黑痣,以此验证莫忘究竟是不是沈禁啊!

    刚刚一时情急,她竟险些忘了。

    “我愿!我愿的。”嘉妩连忙上前抓住他穿衣的手臂,阻止他。

    莫忘停下手,又背过身去。男子半裸的身躯在她眼中清晰起来。

    嘉妩面颊微热,她伸手小心褪去他穿了一半的衣衫。

    心跳在胸腔中狂热地跳动起来。

    砰砰砰

    一声声震耳欲聋,一颗心几乎要从她的胸腔中跳出来。

    不是沈禁,不是沈禁,不是沈禁

    她紧张地在心头不停默念。

    衣衫褪到脊骨三寸处,嘉妩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处,重重呼出一口气。

    他精瘦的背上虽布满伤痕,但并没有那三颗紫黑色的小痣。

    莫忘不是沈禁!

    得出这个结论,嘉妩的心头涌现一丝侥幸,但同时她心底的愧疚感愈发重。

    她上辈子没见过莫忘,如果不是她此番重生,路过府正院,她不会遇见莫忘。

    她也就不会知道,上辈子会有人,因她被伤得如此重,甚至因此被折磨致死。

    嘉妩只要一想到上辈子自己身上可能背上一条血淋淋的人命,她便细思极恐,浑身哆嗦一下,慌忙摇头不敢再想。

    -

    在嘉妩看不见的地方,窗外银白的月光照在莫忘瘦削的脸庞上,他一脸不屑。

    分明就是来馋他的身子的,却偏偏要装出一幅清高仙子的模样,欲擒故纵。

    结果他一穿衣,她还不是恶狼似的扑上来。

    呵,色中恶鬼,装模作样。

    礼义廉,没有耻!

    次日清早,嘉妩梳洗更衣后,走出香如故。

    今日贺氏同她约好,要一同前往裴国公府,她心里打定主意,一会儿见到裴国公夫人,和他们当面说清楚,她不会嫁入裴府。

    为了给自己壮壮胆量,她特意命红英梳了一个略微高的云髻,簪上一朵孔雀羽线夹金线做的缠花,身上穿的是沉香妆花交领仙鹤缎衣,下配月牙色云锦百蝶裙。

    端庄又不失温婉。

    不过今日红英不能陪她同去,早上绿萼说自己发高热,红英去陪着了,青梅太小,她没打算带去。

    她想着反正娘会和她同去,带不带婢女没有所谓。

    嘉妩走出院门,却撞见莫忘笔直立在门外,像是在等她。

    见她出来,他用那双漆黑的眼眸看着她,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脊背隐隐发凉。

    她惊讶问道:“你怎么来了?”

    莫忘道:“姑娘不是说过,今后让我跟着你吗,姑娘想食言?”

    可他昨个不是被揍得半身不遂了么?怎的只用了一夜,就能下榻?

    “那你的身子”

    “好多了。”

    莫忘打断她,脸上还留有被伤的淤青。

    嘉妩在心里暗暗惊叹,昨日瞧他的身段似是习过武学,难道习过武的人身子都是这般强悍么?

    “你会武?”

    “会一点。”

    “嗯——”嘉妩思索片刻,“那你留在我身边做个护院吧,我眼下要出府去,你留下”

    “姑娘要食言?”

    嘉妩噎住。

    他怎么又是这句话,还能不能说点别的?

    所以他这是铁了心要跟着她?该不会是怕她离府,那些府丁又来找他麻烦吧。

    也罢。

    “行吧,你跟着我吧。”嘉妩的目光落在莫忘脸上,“你等一会儿。”

    她回到香如故,从自己的闺房中拿来一个银色骏马面具,交给莫忘。

    这还是在上元灯节,她亲自买的。

    “你带上它吧,我娘曾说伤口跟我们人一样好面子,捂得越实好的越快。”

    莫忘接过面具,毫不犹豫戴在脸上。

    面具下的他唇角勾起一抹嘲意。

    嫌他现在的模样丑,带出去丢人就直说,何须说得这么弯绕,冠冕堂皇。

    虚伪。

    -

    嘉妩和贺氏一行人来到裴国公府,还未步入裴国公府的紫薇堂,里边传出少男少女,以及妇人的谈笑声。

    莫忘被嘉妩留在了紫薇堂外,她随贺氏一同进去。

    一进屋,她便瞧见裴国公夫人陈氏端坐在厅堂的正位,右侧檀木椅上坐着的男子便是她上辈子的未婚夫婿——裴永卿。

    那个亲手推她入深渊,造就她后半辈子不幸的男子。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不由的紧握成拳。

    陈氏见她们母女二人来,如往常一样,并未起身迎接,只是面带微笑目看嘉妩和贺氏走过来。

    倒是裴永卿立即起身,面带和煦的笑意,大步迎上来。

    “嘉伯母,嘉表妹,你们来了,永卿未能远迎,还请伯母和表妹见谅。”

    贺氏蔼笑道:“好孩子,伯母瞧着,你又高了些。”

    “哪里哪里。”裴永卿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嘉妩,“倒是表妹,愈发淑静。”

    嘉妩敛下不合时宜的情绪,回了一礼,语气略微生硬:“裴二公子过誉了。”

    她对他十分气,像是在对待一个陌生人。

    裴永卿脸上笑意微僵,他盯着她,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气氛居然冷了下来。

    此时裴国公夫人陈氏开口:“永卿,还不请你嘉伯母和表妹过来坐。”

    裴永卿思绪回笼,以笑掩饰道:“永卿见到伯母和表妹心愉,一时竟忘了,还请伯母表妹莫要怪罪。”

    贺氏和陈氏,裴永卿又互相寒暄几句,三人落座。

    嘉妩挨着贺氏坐下,她整理好裙摆后,才发现屋内还有一人。

    正巧坐在她对面。

    那人竟是柳太师府的长宁郡主——柳玉璇。

    亦是长安郡主柳玉瑶的嫡亲妹妹。

    嘉妩没想到会在裴府见到柳玉璇,她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柳玉璇今日打扮得娇俏,穿了一身粉白的衣裙,她并不看嘉妩和贺氏,把心思全放在裴国公夫人陈氏身上,一直和陈氏搭话,频频惹得陈氏发笑。

    嘉妩记得上一世,直到她坠楼离世,那会儿柳玉瑶还没嫁给沈禁,姐姐未出嫁,做妹妹的自然不能先行一步。

    而且上一世她被关入东宫后,对外界的事知之甚少,所以她压根就不清楚柳玉璇的订亲对象是谁。

    难道柳玉璇也是被陈氏邀请到府上的?

    该不会她心仪裴永卿,想要嫁入裴府?

    可是以她的家世,她何须亲自上门卖力讨好陈氏。

    正胡思乱想,陈氏突然开口找贺氏说话:“德容,今日找你来,是为了商议永卿和妩妩的婚事。”

    德容是贺氏的名。

    陈氏开门见山,坐在高位,端着长辈的身份俯视贺氏和嘉妩。

    嘉妩心头一紧,怎么柳玉璇还在,陈氏就信口提起婚事了?

    她们两家是有些亲戚关系在的,但柳玉璇没有,陈氏也不避讳一下么?

    嘉妩看向贺氏,希望娘拒绝陈氏,她不想嫁给裴永卿。

    却不料贺氏并不看她,笑意吟吟回陈氏:“是该商量一下了。”

    嘉妩一窒,伸手悄悄扯了扯贺氏的衣袖。

    她频频朝贺氏使眼色,贺氏却只是微笑地瞧了她一眼。

    她心里渐渐焦急。

    娘怎么不拒绝呀,自己都同她说了不喜欢裴永卿,她怎么还要和那陈氏商量?

    柳玉璇这才注意到对面的母女俩。

    她回头一看见嘉妩时,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

    本以为她的姐姐长安郡主已是绝色,玉京中无人能敌,却没想到今日见到的这个女子并不逊色于她的长姐。

    甚至还有更胜一筹之势。

    如此姝色的女子嫁裴永卿这样想要攀龙附凤的功利之辈,属实玉石落泥潭,是裴永卿不配了。

    柳玉璇思毕,很快收拾好惊讶的表情,轻快道:“这位嘉姑娘,玉璇瞧着倒是和裴二公子极其般配,二位郎才女貌,玉璇便在此先恭祝二位定亲之喜,来日玉璇定补上贺礼。”

    陈氏摆摆手,欣慰道:“郡主气了。”

    “郡主过誉。”裴永卿立起身子,朝柳玉璇鞠一礼,又对嘉妩和贺氏道:“裴某心仪嘉表妹已久,若能娶表妹为妻,永卿死而无憾,日后定当倾尽一生来珍视表妹。”

    贺氏满意颔首,望向裴永卿的眼中尽是欣赏之意。

    柳玉璇笑而不语,在心中暗暗笑话他,表里不一。

    陈氏和贺氏还想深入为二人的婚事交谈。

    嘉妩终是坐不住了,她起身端庄地走到厅堂正中,先给陈氏行上一个万福礼。

    “裴夫人的好意,嘉妩心领了,但嘉妩形貌粗鄙,恐配不上裴二公子,还请夫人另择佳媳。”

    疏离又不失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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