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一瞬间,冯德令看到了他不敢相信的一幕,对方的那个艄公忽然扭动了一下,那绝不是人所能能够做得出的动作,而像是一条蛇,一条鱼,或者一条鳝鱼!

    “妖,妖怪!”

    冯德令不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活了近六十个年头,也算是个老江湖了,但是眼前的这一幕,却让他有些白日见鬼的感觉,心神一震之下,手中长篙的招式就老了,被那艄公一下子夹在了腋下。

    还没等他用力争夺,那艄公猛一抬手,一口柳叶飞刀发出了哧的一声,直奔面门射到,这当然不可能射中已经有了防范的冯德令,但是躲闪之间,不得不松开了长篙,而且那条小船也再没有能够拦住。

    “咚”

    一丈多长的小船,很难想象会具有如此的威力,撞在大船上,竟然发出了攻城锤撞击城门一般的一记闷响,在冯德令惊恐的眼神中,足足半个船身,就像是钉进大船的一根桩子,插进了大船的船体之内。

    再看那个艄公,借着撞击的力量,就像是一根箭一样,将自己朝相反的方向射了出去,划出了一道弧线,消失在了江水中。

    “冯副座,怎么回事。”

    三条人影如电一般从舱中射出,愤怒地质问道,还没等到冯德令答话,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金漆大船的整个船身就那么炸开了,顿时,木板,破布,血肉,肢体的碎片四散飞扬,江上响起惨叫声一片。

    “敌,敌袭!”

    冯德令磕磕巴巴地冒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原来这小船上不仅装了铁皮的撞角,还装了火药,看这架势,船舱下面的十二名桨手,和没出来的两名侍女,应该是都报销了。

    连带冯德令在内,活下来的四个人都是轻功了得之辈,各自施展了登萍渡水的轻功,踏着破碎的船板,朝着岸边过来,这后面出来的三个人两个是中年人,最后一个是个老者,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子气势,所谓望势而知人,仅仅是这三人的外表,便能够看出每个人都是不凡之辈。

    其中两人看上去,皆在五旬上下,左面那人蓄留着一头短发,面相清奇,长眉如针,伸出极长,一身鹅黄色长衫,足下是同色的一双丝质便履,细长的一双眸子微微上挑着,其内含蓄着炯炯神光,却在那袭黄色长衣左上方别有一面三角标志,那种标志显系纯金所制,闪烁着耀眼金光。右面那个人,身材较左面这人略见高些,只是衣色式样相同,头上亦多了一顶同色的软绫便帽,生得眉目清秀,模样儿很是斯文,手上一柄长有尺半的描金折扇,却在长衣左上方也同那短发人一般,别着一枚黄澄澄的三角形金牌。

    而最后的那个老者身材瘦高,两肩奇宽,鸠首鹄面,状似野番,稀稀落落的一小绺白发,挽成核桃般大小的一个发髻,顶在头顶正中,一身皂色长衫,十分肥大,最令人吃惊的是,此老脸色奇特,包括他露出衣袖外的那一双鸟爪般的怪手,都像是毫无血色,而且白中透青,脸上,手上,青筋暴露,乍然看上去,真好象是深山大谷里不见天日的山魈木客一般。

    “两位堂主,看来你们风雷堡这边不怎么太平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有人敢堵着门截杀你们的船,这倒是一大奇闻啊。”

    这老者四下张望一番,不见人影,知道对方已经退得远了,他乃是受铁海棠之邀,前来作客,却没想到除了这么一码事,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道。

    另两人哪里受得了这个,只见左面那汉子猛一提气,沉声道:

    “方才出手的人听着,本座是宇内二十四令地堂堂主秦渔,我身边的这位,是乾堂堂主欧阳不平,你如果是对本令有所不满,尽管划下道来,我们两人接着就是,如此鬼鬼祟祟,拦江截杀,却不是光明正大的行径。”

    他的声音可真是不小,在这江面之上散播开来,竟是牢牢压住了滔滔江水之声,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分明是内功了得。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应道:“嗯,两名堂主,一只老怪物,还加上一个添头,也算不虚此行。只管放马过来,我等在前方滩涂相候。”

    这声音忽轻忽响,一时如在耳边细语,一时犹如远在天边,让人难以捉摸,好在秦渔眼尖,看到前方芦苇塘中似乎有人影一闪,便道一声:“在那里!”

    “追”

    四人也是无一庸手,各自足尖一点,如四支大鸟一般,驾驭着强风,直向那人追去。

    在上乘轻功中,这一手叫做御风之术,又名陆地飞腾法,讲究的是擅用足尖之力,进退全靠一个“点”字。

    但是他们追的这个人,却在轻功上造诣极深,那是一种非常奇特的身法,一脚踏前,后一步紧跟而上,像是踩着一只无形的轮盘,而他所到之处,芦苇也好,草木也好,都似乎躲避似地俯下身去,待得他行过才再度挺起,若不是看着他在前方奔走,几乎看不出他行走的路径。

    “这是无踪步,是将轻功路数融入到了平时的一行一动中去的高明手段,两名堂主,你们可要小心些。”青面老人提醒道。

    但所谓艺高人胆大,这两位堂主都是显赫一时的人物,哪里会在意这个,大概追了有盏茶功夫,那人忽然停住了脚步道:

    “寇老弟,鱼儿上勾了,起吊吧。”

    四人这才发现,此地离风雷堡,已经有了数里之遥,前方的滩涂地上,连同这引路的艄公,一共站着三男三女六个人,人影闪动间,已经将四人包围在了这一片地上。

    为首的是一对青年男女,男的英气勃勃,女的国色天姿,在其两侧,分别是一名风韵犹存的美妇,和一名头戴大笠,一身素黄杉的魁梧汉子,而引他们一路来此的艄公,则和一名银纱蒙面的紫衣少女,隐隐封住了四人的来路。

    这是一个圈套!

    这居然是一个圈套!

    这么简单的圈套居然会有人一脚踩进去!

    任由这宇内二十四令的两大堂主想破头,都没有想到有人居然会用这样堪称荒唐的手段引他们入伏,以至于见到自己被对方包围,感觉到的不是危险,而是给气得乐了。

    “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秦渔声色俱厉地喝道。

    “宇内二十四令多行不义,今天就是要你们付出代价的日子。”为首的年轻人冷笑一声,双手张开,摆出了一个环抱的姿势,向着秦渔踏出两步,一股强大的气劲,向着他当面迫了过来。

    这六个人中,寇英杰站的位置,决定了他是这些人的首脑,而这一出手,更是向被围的四人,表明了他强者的身份,用不着多话,四个人的目光,就同时注视到了他的身上。

    秦渔毫不犹豫地释放出了自己的护体气劲,双方的气劲,就像是两头相对冲锋的蛮牛,毫不花巧地撞在了一起。

    这是实打实的内功较量,两人齐齐发出了一声闷哼,寇英杰上身轻轻摇了一下,而秦渔的一张黄脸,却一下子涨得通红。

    寇英杰一声冷笑,又向前踏出一步,护体元罡像是一块铁板一样,向着前方狠狠地推了过去。

    这一下高下立判,只见得秦渔面色一白,喷出一口鲜血,朝后踉踉跄跄退了两步,才站稳了身子,只是这一下,就受了不轻的内伤。

    “欧阳堂主,点子扎手,用兵刃。”

    秦渔身为一堂堂主,虽然在内功修为上吃了大亏,丰富的经验却让他立时作出了应对,双臂往腰间一抖,向两面一分,手上各自执出一只稀罕的物件。

    那玩意儿通体精铁打制,具有很多棱角刃口,扁扁的折叠在一块儿,一时看不出是什么家伙,可是紧随着秦渔抖动的双手,只听见净净两声脆响,两把家伙抖了开来,竟然是武林中罕见的一双奇形兵刃——跨虎篮!

    这对跨虎篮,每一只都约有衙门口的红纸灯笼那么大小,上面有一双手提的把柄,通体上下闪烁出刀剑一般的银光,却在篮边四周挺生出十二个锋刃的棱锋。

    在四名堂主中,秦渔并不以内力见长,其一身功夫,大半就在这对奇门兵器之上。

    而一旁的欧阳不平,则抽出描金折扇,上前两步,替其分摊了几分压力,两人气势外放,堪堪抵住了寇英杰的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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