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沂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时候已经不早了,他洗了个澡就上床休息。
虽然依旧失眠,明明脑海里什么画面都没有, 什么事情都没有在想, 凌沂仍旧感到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外面还有谈话的声音,凌静似乎在和苏佩晚说着什么,两人的语气都有些急。凌沂按在自己的心口处, 慢慢听着一声一声的心跳,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终于陷入了梦里。
梦境总是会让人感到绝望, 与现实截然不同的两种绝望,凌沂出了一身冷汗, 半夜从噩梦里惊醒时, 外面的声音全部消失了。
大概是他们都睡觉去了。
凌沂朦朦胧胧中又陷入了睡眠。
楚曼文几个侄子与她的血缘关系都很淡, 这些是她同父异母的兄弟生的。楚曼文年轻时和这几个侄子的父母争权颇为艰辛,但她心胸并不狭隘, 没有算到他们这些晚辈头上,反倒在公司里给他们一席之地。
虽然楚氏集团现在的一切与封楚无关,将来肯定会和封楚有关系, 楚曼文让楚氏蒸蒸日上, 她的财富和事业不可能不让自己的亲生儿子继承。
这几个侄子要么和封楚差不多大, 要么比封楚小几岁, 他们这些年都积极和封楚搞好关系, 他们在外虽然张扬跋扈爱惹事, 在封楚面前却不敢吭一声。
郑嵘被楚家的保镖扣在酒吧里不让出去, 酒吧里已经清场了, 楚家为首的一个叫做楚卓诚, 郑嵘听说过这位太子爷的名号,一直都没有见过。
眼下郑嵘的脸颊高高肿了起来,闹事的时候他还没有觉出不对,等狐朋狗友都走光了,楚卓诚带的保镖出来,他才意识到自己今晚惹了不该惹的人。
郑嵘的朋友不敢得罪楚家几个混世魔王,他们只给郑妃妃打了个电话交代情况。
郑嵘一直都等着凌家的人来救自己出去,他知道自己落在这群人手里不会有好果子吃。三四个小时过去了,都到了后半夜,凌家还是没有任何人过来。
郑嵘试图和楚卓诚讨饶,但楚卓诚理都不理他,几个人在旁边和那个漂亮的酒保说说笑笑,仿佛没有看见郑嵘这个人。
直到一名保镖进来和楚卓诚说了几句话,楚卓诚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他对身边几个堂兄弟做了个手势,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
之后进来了一个男人,郑嵘在看清男人冷峻的面容后脸色变了又变。
楚卓诚赶紧上前:“表哥,你过来了。”
“今天晚上有生意在谈,来晚了一些。”封楚随意的将风衣脱下来递给了保镖,鹰隼般的眸子扫向郑嵘,唇边浮现一抹很冷的笑意,“你说,是不是很巧?”
明明漫不经心的语气,甚至唇边都带着一抹笑,郑嵘脊背上却浮了一层冷汗:“你——你是——”
“封楚。”
郑嵘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对这张面孔也很陌生。
只要不是一二线的明星,认识的人都很少。封楚处事低调,只在一些杂志和采访中露过几次面,封家又不是人人都知道的豪门,b市认识他的人都不多,更不要提c市了。
但他注意到了,自从封楚一进来,楚家那几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都站了起来,就连不可一世的楚卓诚也给封楚倒了一杯茶。
酒吧里被清场了,只有封楚一人坐在那里,其余人都是站着的。
郑嵘听说过有些豪门家里的规矩很多,凌家勉勉强强沾个边儿,却算不上有钱有势。楚家肯定是算的,他再想了想,楚卓诚称呼这个人为“表哥”,那这个人八成就是楚曼文的儿子。
郑嵘知道,这次就算凌桦过来也无济于事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埋怨郑妃妃,郑妃妃真是眼瞎,这人哪里像普普通通的保镖了?
郑嵘心中惶恐不安:“封、封先生,我早上一番话并不是针对您的,我针对的是我表弟,如果得罪您了,我现在向您道歉。”
封楚似乎习惯了被人敬待,在听到郑嵘的道歉之后,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片刻后他目光落在郑嵘的脸上,吓得郑嵘浑身发抖。
“你口中的表弟,是我领了证的夫人。”封楚饶有兴致的道,“我是不是也该称呼你一声表哥?”
郑嵘半晌才琢磨过来封楚是什么意思,他听明白后腿都要软了。
他没想到凌沂已经结婚了,倘若凌沂双眼未失明,就算对方找个神仙当伴侣郑嵘也不会觉得稀罕,毕竟凌沂有那样漂亮的母亲,他那张脸着实罕见。
但现在凌沂双目失明,郑嵘和其他人都觉得凌沂未来全无希望。
眼下听封楚称呼他表哥,郑嵘真不敢认。封楚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比郑嵘大了十岁左右,与凌桦应该是一辈人,郑嵘今年二十出头,怎么担得起。
他嗓音干涩:“不敢……”
封楚冷笑一声:“我今天问你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交代,交代清楚了,你才有可能离开,否则——”
郑嵘浑身一个激灵:“您问!”
“凌沂出的车祸,是不是人为制造的意外?”
郑嵘并没有多想,毫不心虚的就把苏佩晚给出卖了:“虽然没有证据,但很有可能是凌沂的继母做的,出事之前那个司机的儿子突然出国留学了,按照他家的经济条件,他儿子不可能留学,出事后司机也跟着出去了……”
封楚的神色让人感到畏惧,郑嵘又加了几句:“凌沂出车祸,获益最大的就是苏佩晚和凌波,在此之前我舅舅从来没有想过和苏佩晚结婚。而且凌沂不是软柿子,平时苏佩晚和他作对往往碰一鼻子灰,她很少能占上风,被逼得急眼了才——”
凌沂第二天早上六点就苏醒了。
房间有做隔音但还是能够听到外面的讲话声,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洗了个澡换上衣服出去吃早餐。
正常情况下一大家子不可能起这么早,原来是郑嵘回来了。
凌静赶紧上前去看郑嵘:“我正打算今天与你舅舅去和楚家商量商量,你怎么回来了?事情解决了?”
郑嵘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等你们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随便应付了几句:“你都知道了?那你昨天晚上怎么不来?”
“昨天太晚了,你舅妈非要我们先睡觉,睡醒了再解决事情。”凌静道,“他们怎么答应放你回来了?”
苏佩晚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出来:“昨天我本来想过去的,实在太晚了,你舅舅要早睡。郑嵘,以前我就劝你做事要低调,在外面不要和别人发生冲突,你怎么得罪楚家的几个少爷了?以后你舅舅还怎么和楚家来往?”
郑嵘现在看到苏佩晚还有点心虚,不过听完苏佩晚的话,他皱了皱眉:“昨天晚上是他们想抢我的人,我气不过才——算了,不打不相识,他们现在已经不计较这件事情了。徐姨有没有做饭?我都快饿死了。”
徐姨赶紧布置了餐桌。
凌桦也从房间出来了。
以前郑嵘见了凌桦总会亲亲热热的过去打招呼,今天却没有这样做。
凌桦以为郑嵘因为昨天的事情生气。
凌桦天生凉薄,凡事都以自己的利益为先,必要的情况下,他可以舍弃所有人。
郑嵘只喊了一声“舅舅”,所有人一起坐在了餐桌上。
凌沂今天起得早,徐姨也把他带到了餐桌旁。
凌家的早餐都是中式早餐——凌桦早年和阮青栀在一起吃腻了西式早餐,家里保姆基本都是按照他的口味来做饭。
徐姨给凌沂盛了一碗小米粥,特意提醒了一句:“大少爷,粥有点烫,您等下再喝。”
苏佩晚笑眯眯的揶揄道:“徐姨,你也太照顾他了吧?是不是要拿着勺子喂他吃饭?”
徐姨怕得罪苏佩晚,赶紧陪笑:“我把夫人要吃的燕窝从冰箱里拿出来加热。”
凌静也跟着讽刺道:“眼睛看不见嘛,人人都要让着点儿。”
郑嵘从桌子底下暗暗的踹了凌静一下。
凌静有些生气:“郑嵘,你又作什么妖?让我担心了一晚上还不够吗?”
郑嵘不能说也不敢说。
这件事情如果告诉了凌静和郑妃妃,按照这两人攀炎附势的德性,肯定让凌沂察觉到异常。
假如凌沂真的知道了什么,那郑嵘就完蛋了。
郑嵘绝对不想再遇到封楚,封楚给他的感觉太可怕了。
“快吃饭吧,我要饿死了。”郑嵘夹了一筷子大虾放在了凌沂盘子里,“表弟,你多吃点虾。”
凌沂压根没有动这些虾,他慢慢的用勺子搅拌自己面前的粥。
郑嵘本来是想关心关心这个表弟让对方意识到自己洗心革面和以前不一样了,看着凌沂冷冷淡淡的神情,再看看苏佩晚一脸揶揄的笑意,郑嵘突然意识到“虾”和“瞎”同音,这像是在故意在讽刺凌沂一般。
他灰溜溜的吃饭,再也不添乱子了。
苏佩晚眼尖,突然看见凌沂手腕上戴着一串翡翠珠,这串翡翠碧绿澄澈,衬得凌沂肌肤白皙到透明。
她跟了凌桦之后也有了不少上得了台面的首饰,所以苏佩晚挺识货的,一眼就看出凌沂手上戴的这串珠子价值不菲,苏佩晚心里不是滋味儿:“凌沂,你手上戴的翡翠哪里来的?让阿姨看看。”
苏佩晚这样一说,凌静的目光也落在了凌沂的手腕上。
凌沂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的珠子忘了摘下。
他昨天晚上有些想念封楚,所以将封楚送他的珠子戴在了手上睡觉,今天忘了摘下来。
封楚送凌沂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凌沂都不想让别人触碰。
“这是玻璃做的,不是翡翠,”凌沂道,“苏阿姨,我不想摘。”
苏佩晚又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这是真的。
她虽然没有和凌沂的母亲打过交道,却听凌桦说凌沂的母亲出身极好,她想着是凌沂的母亲留给凌沂的东西。
像这样成色的翡翠没有七位数肯定买不到,苏佩晚心里不舒服,又笑笑:“对了,听说你交新朋友了?对方做什么工作的?外面骗子多,咱家大少爷别被人骗了。”
“多谢关心,我的朋友不是骗子,”凌沂微微一笑,“我只和品德高尚的人交朋友,苏阿姨,下次不要在我面前讲我朋友坏话。”
苏佩晚一肚子的气。
她做小三撬凌沂母亲墙角的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正常人早就不记得这回事,认识的一些老总身边的夫人基本都不是原配,也不会有人刻意去提这件事情。
只有凌沂总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一口一个“道德”,时时刻刻提醒她的人生不够光彩是个道德败坏的人。
即便当着凌桦的面,凌沂也不会收敛半分,因为在凌沂眼中凌桦比她更罪恶。
苏佩晚强忍着怒火:“是吗?我听说一无所有的人最喜欢标榜自己老实或者善良了。”
凌沂笑意浅淡:“苏阿姨一无所有的时候,很喜欢标榜自己善良吗?爸爸,你是被苏阿姨的善良吸引了吗?”
凌桦眼看凌沂将火引到了自己身上,强忍着不满道:“食不言,寝不语,你们都闭嘴。凌沂,你眼睛失明后比以前更刻薄了,失明让你心理扭曲了吗?回头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
凌沂喝了一口小米粥:“谢谢关心,但不用了,我心理状况一直都很健康。”
凌桦最早离开饭桌。
凌静在凌桦走后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小沂啊,难怪你爸爸不喜欢你,嘴巴不甜的孩子得不到家长的喜欢。你总揪着过去一点事儿说什么呢?你爸爸这个圈子里哪个男的不风流?十个有八个都会有小情人儿。你平时挺聪明的,怎么总在这件事情上说些讨人厌的话?”
凌沂知道凌静说的是事实。
但他无法接受。
凌桦也好,周知远也好,这些性格相似圈层相似三观相似的人都是凌沂排斥的对象。
凌沂与社会接触过少,他对很多感情全无接触了解不深,下意识的认为爱情应该是要么不心动,要么只对一个人心动。
朝三暮四朝秦暮楚都很令人不适。
家里有一个小孩,外面再养一个小孩更让人反感。
凌静话音刚落,郑嵘又踹了她一脚。
她终于忍不住了:“郑嵘,你找打吗?一大早上你犯什么病?吃饱就回床上躺着。”
郑嵘实在想不出理由了,随口道:“妈,要是我爸在外面养女人呢?”
凌静看了看脸色铁青的苏佩晚,用筷子打了郑嵘一下:“吃你的饭。”
凌沂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本打算将封楚送的这串珠子放在枕下,又担心苏佩晚翻自己东西给翻走,便一直挂在手腕上。
手机震动了一下,凌沂打开,是封楚给他发的消息:“有没有睡醒?我在你家楼下,一起去吃早餐。”
凌沂想了一下回复:“好,等我爸爸出门,我就下楼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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