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克将手置于心口处对着久夜弯腰鞠躬行礼, 弯腰时他的脸朝下,脸上的神色也就被遮掩住了:
“感谢您再一次的救助,奥罗巴斯大人。”
他这个称呼一出来, 久夜就愣住了。因为她是跟着奥罗巴斯一起出现在白夜国的, 被同样视为神明并不意外,但她倒是没想到在白夜国的人看来,自己也成了誓言之神“奥罗巴斯”。
但仔细想一想,她没有向他们告知过自己的名字,所以被误认为其名同样为“奥罗巴斯”也是能够理解的。
“我名,久夜。”
抱着某种挺奇妙的心态, 久夜向卢克告知了自己的名字。
行礼结束抬头时,卢克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往日模样,而他也从善如流的改了口:
“久夜大人。”
卢克是瞒着其他人独自前往城外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却再一次被神明所救, 使得他开始对自身疑惑起来。
在这个名为提瓦特的世界有一个长久不变的传说:
传说只要一个人的愿望足够强烈,那么神明的视线就会投注在他的身上。
卢克注视着仿佛手捧太阳的女神, 心里充满了怀疑:
我的愿望已经强烈到可以吸引神明的目光了吗?
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愿望明明是……
他内心苦笑,那份苦涩和空茫甚至溢出到面上来了,最终他叹了口气, 以最为敬重的姿态,向面前的神明许下了愿望:
“我祈求您能与我同行。”
他想要为贤人阿布拉克修补罪影, 然而仅凭他自己之力是无法达成这个目标的,所以他祈求神明能够与他同行。
神明的目光落于他身上,静静的注视着他,仿佛在透视着他的内心, 卢克维持着那副敬重的姿态, 并不言语。
半晌后, 神明应允,那样温暖而灿烂的阳光被收起,她手中那颗太阳一样的光球也隐没。掩去了所有光华后,这位神明看上去和人无异了。
…………
久夜觉得在白夜国的人之中,卢克也算得上有些异类,在大家都在为神明能够达成夙愿而欣喜的时候,他忧伤;在大家都在白夜国的新神奥罗巴斯面前表现的时候,他后退……
若说他对于神明存在抗拒心理,也不完全,至少久夜能够感觉到他是真心感谢她救了他,也是真心感谢奥罗巴斯能够拯救白夜国的;但若说他对于神明降临的态度是全然接受的,从他目前的表现来看明显是不可能的。
对于白夜国的其他人而言,卢克以及萨诺斯这些有着反抗思想的反抗者显然要比大多数人要懂得思考一些,而越是懂得思考的人就越容易想太多而陷入自我否定困境。
而在这白夜国之中,有这种心态的人,卢克绝不会是唯一一个。
在卢克祈求同行后,久夜收起了手持“执光”,毕竟已经用过一次技能的手持“执光”已经进入了cd状态。因为卢克那种奇妙的心态,久夜关掉了衣装的所有特效,以常人的姿态与他同行,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回应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因为她看出了卢克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这个人只是想要自身的价值得到体现,他不想要全然依赖神明而行,想要自身也能够发挥一些作用。
老实讲,舍弃更轻松的捷径而选择更加艰苦自我拼搏之路的人,久夜挺欣赏这样的人的。虽然现在来看,卢克有点钻牛角尖,但也不妨碍他身上这些品质的体现。
这样的人一旦踏上某条路,往往会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坚定。
而在这个世界,愿望和意志都是蕴含着力量的。
所以,在她掩藏起属于“神明”的光华后,对显露出诧异表情的卢克道:
“那便前行吧。”
久夜取出了奥罗巴斯赠与她的那枝发光珊瑚与卢克同行,因为这枝蕴含有奥罗巴斯力量的珊瑚在,一路上他们都未被龙蜥所侵扰。
以这样平安的姿态,他们抵达了封印阿布拉克残魂的第一个目的地。
太阳之子曾经的势力在此地设立了封印,想要解开封印就得通过试炼。而试炼的内容是:
战胜数只龙蜥。
当试炼开启龙蜥忽然出现之时,卢克脸上的表情都惊了一瞬。他下意识提起剑开始战斗,即使他知道自己一个人根本不可能胜过这些龙蜥,所幸还有神明相助。
思及神明,他的目光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瞬。
只见掩去所有光华的女神站在试炼结界之外注视着他,全然没有像之前召出阳光的意思在。
被神明救过数次的卢克并未第一时间向神明求助,而是像以前一样开始了战斗,对他们这些人而言,即使无法胜过也要拼尽全力去战斗。因为如果从一开始就放弃,那就真的什么可能都没有了。
神明的思量他不清楚,但他自身的渴望他是知道的。
龙蜥咆哮着吐露冰系,他挥剑迎战,不过片刻他身上便浮现出了第一道伤口,而在这第一道伤口浮现的时候,就有金色的流光进入他的身体,将他的伤口全然抹除。
他知道是神明在相助,所以没有回头,只是更加投入战斗。
因为已经没有了受伤的顾虑,所以他战斗的劲头便越发的发狠,或许是曾经从不曾像此刻这样毫无顾忌的与龙蜥如此长久的战斗过,所以在这次坚持了这样长的战斗后,他发现了一些龙蜥战斗的规律,凭借着这份新发现的规律,他受伤的频率开始降低起来……
最终,浑身冰霜和血迹的卢克杀死了试炼中的最后一只龙蜥。
他握着剑,不再是因为疲惫还是激动,他浑身都在颤抖。龙蜥的尸身就躺在他的身边,即使这些试炼中的龙蜥个头比野外的龙蜥小了一些,但这也是龙蜥啊……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不可置信。
虽然是在神明的帮助的达成的结果,但他确实战胜了龙蜥,是凭借他手中的剑达成的结果。
试炼完成后,封锁空间的结界已经消失,他看向结界之外以人之姿态相伴于此的女神,女神正在对他微笑,似乎是在对他此成果的赞许。
卢克的心里有些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只觉得自己仿佛整个人都行走在阳光之下,而阳光布满的前方,如同阳光般光华灿烂的女神正在对他示以微笑。
看着女神的微笑,卢克忽然感觉自己被看穿了。他那样的心愿,那样算得上是冒犯的愿望竟然也能够被神明所应允吗?
明明可以像之前那样以阳光的灼热炙烤龙蜥,像镇压太阳之子势力那样以绝对的力量迅速达成,却选择给他这个机会以如此迂回的方式达成……
神明包容了他的冒犯,包容了他那可怜的自尊,多可笑的自尊。
卢克有些想笑,也有些想哭。
…………
“你们完成了试炼?!”
阿布拉克的幽蓝飘忽的残缺罪影出现在此地,罪影看不清面目神情,但久夜能够感受到他以目光扫过他们,语气中透着明显的惊喜和期待:
“那么你们一定能够将这些送到的,一定啊……”
卢克收敛起过于激动的情绪上前试图与其对话,却发现这个残缺罪影比在赫利俄斯密室中的那个罪影还要混乱,因为他目前只会重复那一句话语,似乎也没有发现他的身边跟着一位神明。
不过……
卢克悄然间朝久夜投去一眼,他想:
既然神明目前以人之形态行走此间,那就不必点明了吧。
在久夜的帮助之下,卢克陆续收集齐了阿布拉克的残缺罪影,并将其带回了白夜国的赫利俄斯之下的密室里。
密室之中,阿布拉克的残魂被补全,而后一个泛着浅蓝幽光的相位穿梭点出现在了密室里。久夜在与卢克相伴的这些时日见过这些东西,也正是这些东西才能让白夜国的人们在各个浮岛之间穿梭。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某些技术确实充满了异世界魔法的气息。
她和卢克相继进入其中,于是下一刻他们出现在了赫利俄斯顶端悬浮的平台上。这真是归日祭那日,太阳之子所踏上的平台。
此刻正是赫利俄斯熄灭之时,平台上一片安静,一个幽蓝飘忽的罪影正背对他们俯瞰着这常夜之中白夜国。
“你们来了啊……”
阿布拉克的声音里透出几分感慨,他转过身看向他们,声音里透着几分明显的牵挂:
“得二位相助,我现在已经清醒了不少。被关在那个密室的时候我听见了外面的言语,白夜国如今已经有了神明,是吗?”
卢克回答了他:
“是的。”
“是曾经的那位吗?”
阿布拉克带着些许追忆的询问。
卢克否认道:
“并非,如今的这位是誓言之神,是……一位相当温柔慈悲的神明。”
言语间,他的目光有些控制不住的朝着久夜的方向看去。
“这样啊……这样的话,那这一切也算是了结了。”
阿布拉克发出了笑声,只是笑声太过刻意而显得尤为的苍凉。他再一次忍不住朝着平台之下看去,俯瞰这片国土,难以自持的开始诉说往事。
久夜也因此而了解了白夜国在奥罗巴斯到来之前的大概历史。
在阿布拉克的讲述之中,白夜国长久只有一片黑暗,在这黑暗之中人类存活太过艰难,他求助神明得到了回应,在神明的启发下,他主持建造了赫利俄斯来替代太阳,使得此间的人类得以存续。然而好景不长,赫利俄斯建成不久,逐渐安定下来的生活助长了人群之中的某些欲念。
有人借着民众对赫利俄斯的依赖开始大肆推行赫利俄斯崇拜,甚至还借此编造了太阳之子的虚假神话传说,选出稚嫩的幼童并宣传他们是太阳之子,开始借此攥取权力。为了防止幼童长大后摆脱控制,他们又编造了归日祭这种祭典,让幼童在某个生日跳入赫利俄斯之中死去。如此,白夜国的太阳之子便永远不会长大了。
而阿布拉克竭尽全力想要阻止这一切发生,然而他失败了。
白夜国的民众对于光太过渴望了,大部分民众是愚昧并盲从的,他们将人心寄托于虚妄死物,也就正中了幕后者的期待。阿布拉克被囚于自己建造的赫利俄斯之中,因为白夜国这片土地人死后是会留下罪影的,为了掩盖这段真实的历史,当权者将阿布拉克的灵魂分割,主体囚于他逝世之地,而其他三部分分别囚于其他地方。
也许是这里的风太过凄冷了,听完整个故事的久夜难免也感受到了几分沉痛的悲伤:
为众人抱薪者冻死于风雪之中,人之欲念所生的罪恶残酷体现得如此真实。
“吾有如此才能……如此才能啊……”
久夜听见阿布拉克的灵魂在感慨:
“如此才能,又有何用?”
他建造了赫利俄斯,带来了光明却也让人们将希望寄托于缥缈的死物,他发现了那些人的盘算,却拯救不了那些被选为太阳之子的孩子……
建造了赫利俄斯的贤人痛诉自己才能无用,这像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卢克似乎被阿布拉克的那段悲叹无力所感染,他抬眼看向遥远的虚空中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也低声叹了一口气。
“至少你让这白夜国的人有了稳定的生活,人心之晦暗不该由你一人负责。”
久夜出声打断了阿布拉克的悲叹,她想起了至今仍被关押的太阳之子,于是再度开口道:
“如今太阳之子的制度已被推翻,你的这些话语可以当做证词,那位太阳之子应当可以活下来,正常长大了。”
如今的白夜国民众对于太阳之子十分愤怒,他们想要处死这位曾经暴-政的君主,有了阿布拉克灵魂的证词,那位太阳之子虽然也难逃□□的结局,但至少他能够活下来正常长大了。
阿布拉克一时之间愣住了,他似乎没想到自己死去多年后,竟然还能有这样一份作用。生前未能阻止赫利俄斯崇拜和太阳之子制度的推行,死后的证词能够拯救哪怕一位太阳之子当已足够……
“如此……也好。”
阿布拉克低声感叹,那长久不化的沉重之中浮现出了几分慰藉。
“感谢您告知我这个消息。”
“卢克,你愿意替阿布拉克充当太阳之子的证人吗?”
久夜忽然的点名使得卢克愣了一下,听到太阳之子这个身份后,长久的对立使得他下意识的皱了下眉,然而在听闻了阿布拉克讲述的一切后他自然知道太阳之子也算是受害者,于是点了点头:
“我愿意。”
既然答应了要替太阳之子做辩护,卢克便先一步回去做准备了。如此,平台上仅剩了阿布拉克的罪影和久夜两人。
阿布拉克的罪影看向久夜,在长久的静默之后,他忽然开口道:
“感谢您圆我这微小的心愿。”
那飘忽不定的罪影似乎笑了,带着几分释然与真切的祝福:
“您确实是一位温柔的神明,愿您的光辉照耀此地长久不灭。”
言罢,罪影化作星光消失于此间。
徒留久夜一人站在星光环绕之间愣神。她掩去了衣装所有的光华特效,也并没有再端起“神明”的架子,为什么阿布拉克还会将她认为是神呢?
在没有扮演特定人设的情况下反而被认为是神,这使得久夜有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感受。她点开许久没有再点开系统面板查看,想要平静一下心绪,却忽然发现声望条涨了很长一截,堪比归日祭那天所蹭的奥罗巴斯的声望。
她注视着系统面板上声望条的标志语,抬手点上了【声望】二字,像上一个世界一样产生了怀疑:
这些被系统称为【声望】的东西真的是声望吗?
在她产生如此坚定怀疑的时候,她发现系统面板上【声望】二字竟然被她的手指抹去了,抹去之后的字迹像是一团晕染开来的墨迹,辨识不清。
久夜收起系统面板,开始从自己为什么会被认为是神而跳转到了:
对于人而言,神明是什么样的存在?
加上上个世界,她扮演过两次神明,一次是按照天女故事去扮演的天女,而这一次是没有特定剧本人设去蹭的奥罗巴斯的身份。
对于上一个世界,神明对于人而言是什么?
久夜回想起最初,那些人看着她的目光,想到了一个词:希望。因为是象征着希望的存在,所以不想失去。
而对于这个世界而言,神与人的关系似乎要更为紧密一些。对于这个世界的人而言,神明是引导者。
而被冠以神之名,则也意味着背负上了一份责任。
————这个世界的神之名是有重量的。
就在久夜如此思考的时候,水蛇般的流水忽然在这处静谧的平台之上缠绕构成一个人形。
银发蛇眸带着兜帽的青年出现在了久夜的面前,他的面上带着温和的微笑:
“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有人为我们塑了像,所以我来
找你一起去看看。”
塑像?
思绪被奥罗巴斯忽然出现而打断的久夜一时间有些愣了:
给奥罗巴斯塑像她不意外,毕竟白夜国换神了啊,但是奥罗巴斯说“我们”。
久夜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就白夜国这些认为誓言之神两位一体的认知,奥罗巴斯也没去纠正,这种情况下搞出来的塑像……
久夜忽然绷不住了,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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