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紫相间的珊瑚晶蝶在久夜指尖留念的停留一阵便扇动漂亮的翅膀飞向了珊瑚宫下方的漩涡之中。
奥罗巴斯接着道:
“我会将他们留在渊下宫,每隔一段时间让人下去唤醒他们,如此便可以控制住渊下宫的元素侵蚀进程。”
“只要海祇人不绝,渊下宫的元素侵蚀便不会加剧,这样是否符合期待呢?”
他这样说的时候,目光轻垂,像是在自问也像是在感慨,有一种奇异的遥远感。
符合谁的期待?
这些目前已经改称为海祇的白夜人吗?久夜私心里认为在这个世界没有比他更符合人们内心期待的神了。所以,她也如此回答了。
银发的蛇神抬眸看向她,笑着道:
“能得到你的认可,我很高兴。”
久夜看着他的笑容时,忽然想起他给出的解决渊下宫问题的办法里后续没有神明存在的痕迹,只需要人类自身就行。这个思路倒是和她以往的思路有些重合了。
难道说奥罗巴斯现在就已经在为以后卸任做准备了吗?
想到他对自己的承诺,久夜就忍不住有些遐想:那时候会先去哪一个国家呢?是距离最近的稻妻还是对于奥罗巴斯而言感情复杂的璃月亦或者是全新的国家须弥?
“等所有人都撤离了渊下宫后,我会将渊下宫封印,并把解开封印的办法交给他们,只在需要唤醒珊瑚的时候开启渊下宫。”
这样,这些人便会逐渐和渊下宫割裂开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一步步忘记自己的来处,忘记曾经的历史。
奥罗巴斯神色俯瞰着珊瑚宫下面的连同的漩涡,目光浅淡。
久夜也注视着底下的那个水漩涡,因为漩涡太深,所以漩涡中间完全是一片深沉的黑色,倒是能够从其中窥得几分渊下宫的暗色。
想起以后渊下宫就会被完全封印起来了,久夜还有些感慨那样的奇幻之景。她还记得那些巨大的浮世漂浮在空中的模样,还有浮世上林立的建筑以及代替太阳的赫利俄斯……
在赫利俄斯的顶端,还有那个不知道是否离去的灵魂。
想到阿布拉克时,那个有着建造赫利俄斯惊世之才却死于人心晦暗的能人,久夜也不由得回忆起了当初劝慰他的话语:
【如今太阳之子的制度已被推翻,你的这些话语可以当做证词,那位太阳之子应当可以活下来,正常长大了。】
死去多年却依旧无法释怀的阿布拉克,唯有最后活下来的太阳之子或许才是他心底的一丝慰藉。
而后来阿布拉克借卢克之手为那场对于太阳之子的审判提供了证词,久夜记得那场审判最后的结果是:
太阳之子被判□□于他曾经的王宫的一座偏房之中,永不得出。
虽然结果并不算太过圆满,但已经称得上是较为妥善的处置了。毕竟民众的愤怒是指着王座的,当他做上君主这个位置时,他的身份就不再是“孩子”而是君主。而那些命令也确实是由他下达的,当背负“君主”之名,他的年龄将不再是缘由。因为君主理应要通晓政务,对民众做出正确的引导,享受了君主的权利,也应付出君主的义务。
说来可笑,太阳之子所受的教育中将阿布拉克抹黑为企图独占赫利俄斯统治白夜杀害太阳之子的强权者;而在白夜国人们将太阳之子视作罪人的现在,唯一对太阳之子怀有怜悯之心想要拯救他的人恐怕只有早已死去的阿布拉克。
他们的故事有种传奇的遗憾感,久夜内心忍不住叹了口气,与此同时也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奥罗巴斯说所有人都会撤离渊下宫,那到时候被关押的太阳之子呢?
她注视着奥罗巴斯有些想问这个问题,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因为即使她不问,答案也是确定的。
太阳之子当初被判永囚,自然是不能出渊下宫的。
但如果所有人包括太阳之子的看守都离开了渊下宫的话,被囚禁的太阳之子恐怕只能等死了。
除了早已死去的阿布拉克,渊下宫的其他人不会在意太阳之子这个罪人的命运。
其实按理来说,久夜也不该在意的,毕竟她和太阳之子之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也并未见过那个被捧上君主之位的孩子几面,这些有关太阳之子的事情都是渊下宫的旧事了,而且是已经落下帷幕的故事了。
但是,就算是故事,会为之叹息就说明是心怀遗憾的。有遗憾的话,以后想起来时是否会想起另一个可能?毕竟如果她插手的话,就能够更改那个孩子的命运。
太阳之子因为阿布拉克的证词和期待而活了下来,如果他就此死去的话,阿布拉克当时的那份期待以及她收到的那份愿望,便都落了空。
所以,久夜最终还是选择向奥罗巴斯询问有关太阳之子的处置问题。
“太阳之子不在那些人之中,是吗?”
奥罗巴斯很少考虑具体某个人的事情,但太阳之子毕竟身份特殊,所以在久夜问出口的时候,他也并未思考太久就给出了回答:
“当时的审判结果是永囚。”
那并非神明的审判,而是民众出于自身愤怒愿望而出的审判,所以奥罗巴斯并不会去干涉这一切。
“但如果所有人都离开了渊下宫,唯独他一人留在渊下宫,这和判他死刑没有区别。”
总是心系人类的蛇神也难免叹了口气:
“确实如此。”
他总是抱有仁爱之心的,即使这份仁爱大多只给予了他选定的人们。就像久夜所说的那样,即使是神也无法满足所有人的期待。而太阳之子严格来说,并不属于他的子民,因为与他立下誓言的是白夜国曾经的那些反抗者。
而他的子民们期待着罪人能够得到惩罚。
那些因为太阳之子而逝去的生命以及流过的鲜血终究是无法挽回的,人们的血与泪也依旧要用血与泪来偿还。
“你想要为他做点什么吗?”
奥罗巴斯认为久夜既然谈论起了太阳之子的问题,那么她就一定对太阳之子的处置抱有一些想法。无论什么样的想法,他都愿意听一听。
久夜看着下方漩涡深处的那片漆黑,像是在注视着渊下宫的某个静谧之处。她开口时的话语有些轻:
“说实话,我并不清楚想要做什么。我只是感觉我应该能做些什么,如果现在不做以后回忆起这个故事总是会有遗憾在的。”
她的话语使得奥罗巴斯蛇眸中那道赤红的竖线缩了一瞬间,在那一瞬间某个画面浮上心间,“不留遗憾”是他曾经劝慰她参与这个世界的话语,而她确实也是如此做的。
在她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留下的痕迹。而在自己的身上……恐怕也是她存在的痕迹。
他忍不住再一次拥抱了面前的爱人,他们的相遇是世界与命运之外的奇迹。
“是啊,不要留下遗憾。”
他亲吻了爱人的耳垂,她如此喜好美丽,却未佩戴耳饰,如此奇特却也不奇特,毕竟在他看来她已经足够美丽,无需任何外物的装饰都会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会支持你的。”
久夜触碰他的银色的发丝,因为在他怀中,所以声音显得有些不清晰:
“我还以为你会想要维持原来的审判结果。”
然而却听闻他轻笑道:
“誓言是死的,但思维却是活的,不是吗?”
久夜摸他头发的手都忍不住顿了一下,她有点怀疑奥罗巴斯在暗示她可以钻誓言空子这种操作。她有一句吐槽忍不住想说:
身为誓言之神,你这样真的好吗?
…………
·
渊下宫,太阳之子旧行宫,偏殿某处。
虽然说着是昔日的宫殿,但位置毕竟太过偏僻了,而且因为被改造成了囚所,所以这间房的布置并不精美,反而简陋到了极点。唯一的小窗开在悬崖的那面墙上,值得庆辛的是小窗面朝赫利俄斯,至少每天还能看得见光。
昔日高贵的太阳之子囚于此处,只能通过那扇小窗遥望曾经的“父亲”赫利俄斯。
脱去华服的太阳之子坐在墙角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低垂着头颅,看似一副低落沮丧的模样。然而这份寂静片刻之后就被打破。
因为为他送饭的人来了。
来人让食物穿过门上的禁制进入了屋内,然后便转身离去,没有与其交流半分,态度冰冷而漠然。
在人抵达门边的那一刻,原本缩在墙角的太阳之子瞬间站起,那张稚嫩的脸上充满了怒气,他冲到门的禁制便并未第一时间去看顾食物,而是对着那人怒骂了起来:
“你们这些叛军,逆贼!你们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大概是他一天中最有活力的时刻,但无论他怎么骂那些人,人们都不会同他言语,最多回以一两声嗤笑。
自他被囚于此处开始,人们曾经或谄媚或惧怕的笑脸都变成了一张张毫无表情的漠然之态。无论以怎样愤怒的姿态去谩骂,去表现疯狂,他所见到的也只有那一双双漠然的眼睛。
那样冰冷而漠然的双眼……
好可怕。
就好像他和他们并非一个物种一样,他的言语并非人类之语,他的形态也非人类之态一样。
这个世界在变好,唯有他不在这个变好的世界之中。
因为白夜之变而理解到太阳之子制度谎言的太阳之子的心智在迅速的长大,至少他懂得了曾经的谎言,以及归日祭的骗局。
但即使懂得了又如何?因为懂得了,才会更加痛苦。
因为自己年幼无知时曾经下达过的指令,又因为被不被当成人而囚于此处。因为他曾被称做“神之子”,因为这个身份为人们带去了痛苦,所以人们所幸剥离了现在的他属于“人”的身份。
前来送食物的人离开了,太阳之子脸上的暴怒姿态渐渐隐没,他捡起地上的食物,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缓慢的走向了刚才所待的墙角。
经过窗口时,赫利俄斯的光芒照耀在他身上,将他浑身照耀得苍白无比。
他停在窗边遥望着遥远的赫利俄斯,忽然感觉这光芒好虚假,因为这光芒太冷了。而故事里,太阳的光芒是温暖的。
他瞬间又缩回了黑暗的那个墙角,神态凶狠的吃着手上的食物,吃到一半却忍不住将脸埋进了膝盖里。
“真的……全是我的错吗?”
神明啊……
神明不会告诉他答案,也不会聆听他的愿望。
泪水浸湿了裤子,但没有关系,因为没人会注意到他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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