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陈砚那条赞, 宋静原彻底失眠。
屏幕微弱的荧光在黑暗的房间中格外明显,宋静原靠在床头上,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细密的雨点拍在玻璃上, 也好像拍在了她的心脏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小水坑,雨水渗进去, 胀得很难受。
那首能平静她心情的曲子也在今天失了效, 反反复复听了好几遍, 心里还是像被人塞了团乱麻。
幽暗的屏幕上反射出一张干净乖巧的脸,宋静原瞪着眼对着那条朋友圈发呆。
突然就有些后悔。
发的时候过于冲动,她没有想到陈砚会看到那条朋友圈, 更没想到他会点赞。
她将那张照片放大, 明明屏幕上只有一片漆黑的夜色, 她却越来越觉得陈砚的身影好明显。
怎么办?
陈砚会不会也发现了?
他会不会猜到自己的心思了?
真的好烦。
她想亡羊补牢般地将那张照片删除, 但是又舍不得。
只因为陈砚给她点了个赞。
最后她索性将手机关机扔到桌子上,脑袋蒙在被子里, 强迫自己不要乱想。
看见了又怎样。
大不了就说自己是不小心拍上去的。
陈砚从莱河街出来后没急着回家,路上接到了沈睿的电话, 转脚去了职高附近一家新开的酒吧。
夜晚的gravity酒吧一派纸醉金迷的景象,男男女女在舞池里随着节奏尽情发泄, 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沈睿端着玻璃酒杯走到陈砚身边, 舞池音乐声很大,他只能扯着嗓子在他耳边说:“温瑶他们可能要晚一点到。”
“学霸呢?”沈睿四下打量, “送回家了?”
陈砚抬了下眉, 算是回应。
“没劲。”沈睿仰头喝了口酒, “带过来一起玩啊, 多嗨。”
“嗨你妹。”陈砚扫他一眼,“这是她该来的地方?”
沈睿在他来之前已经喝了不少酒,说话明显有点飘:“怎么不是,劳逸结合你懂不懂。”
陈砚懒得理他。
沈睿拉了几个邻桌的男生过来玩,陈砚置身事外地坐在他们旁边,长腿随意伸着,冷白修长的指节搭在满是冰雾的酒杯上,不时拿起来喝一口,喉结上下滑动。
像是与周围的喧嚣隔绝开来。
但偏偏是这种漫不经心的劲儿,最能吸引异性的目光。
对桌的几个职高的女生从他一进门就注意到他了,观望许久,见他身边没有女伴,最中间的那个女生起身,没有直接到陈砚身边,而是欲盖弥彰地问沈睿:“我能和你们一起吗?”
沈睿下意识往陈砚那里看了一眼,不等他说话,旁边几个男生已经开始起哄:“来来来,一起呗。”
几个男生组局说要玩真心话大冒险,女生爽快地加入他们,不过她运气不好,第一局就输了。
“愿赌服输。”女生笑了下,红润的双唇在灯光下格外诱人,“我选大冒险。”
“让我看看啊。”沈睿旁边一个黄头发的男生抽出一张卡牌,压在手心里掀开,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忽地笑了下。
“和你右手边第二个人交换联系方式。”
右手边第二个人。
正是陈砚。
在场的其他人开始起哄,摆出一副看热闹的姿态,都在猜测陈砚会不会吃她这套。
可陈砚头都没抬一下,神情淡漠,好像这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女生倒是落落大方,端着酒杯在他身旁坐下。
她穿了件酒红色吊带裙,两根细细的肩带贴在肩膀上,衬得肌肤一片雪白。
玻璃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女生的嗓音甜的好像能渗出蜜:“帅哥?”
陈砚偏头:“我认识你?”
“不认识也没关系。”顾颖玲小幅度地往他身边贴了下,“现在不就认识了?”
陈砚嗤笑了声,没接话。
顾颖玲其实是认识陈砚的,虽然她在职高,但是也很多次地听别人讲起他的浪荡往事,知道他每一任不超过两个月,分手的时候比谁都绝情。
但十几岁的感情本来就不会长久,反正最后都会分开,两个月刚刚好。
今天在gravity遇见他纯属是个意外,知道自己也许会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才大胆地她抱着希望过来。
试试又不亏。
“我刚刚大冒险输了,需要和你交换联系方式。”顾颖玲指尖轻轻蹭在他的手背上,语气里自带几分柔弱感,“正好我们交个朋友吧?”
陈砚抽回自己的手,扯了下嘴角:“不感兴趣。”
得到自己想要东西总归需要些时间,顾颖玲并没气馁,朝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淡粉红色的液体泛了层波澜,上面还浮着一小片花瓣。
“话别说得这么绝嘛。”顾颖玲贴在他耳边低于,“你要不要尝尝我的酒?”
“调酒师说,它叫玫瑰清吻。”
“玫瑰清吻?”
陈砚视线放在她身上,眼底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语气也是吊儿郎当的。
看一眼就会上瘾。
周遭的灯光变成粉红色,暧昧的气氛逐渐在升温。
顾颖玲以为自己要成功了,配合地点点头,语气和眼神都魅得不行:“是啊。”
“可惜了。”
陈砚笑了声:“我不喜欢玫瑰。”
顾颖玲怔了下,继续试探他:“那你喜欢什么?”
手中的酒杯被晃了两圈,陈砚的声音不轻不淡。
“茉莉吧。”
顾颖玲还真就起身准备去前台那里问问有没有和茉莉有关的酒,身后的陈砚却出声喊住她:“别费事了。”
“看不出来吗?”昏暗的灯光将他的五官衬得立体,眉眼淡漠地垂着,“我对你没兴趣。”
顾颖玲眨了眨眼,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
她不死心地坐回沙发上:“那你对什么样的感兴趣?”
陈砚哼笑一声:“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音乐声被开到最大,几乎要穿透人的耳膜,不远处舞池里的男男女女忘我地扭动着腰肢,空气中弥散着酒精和烟草的气味。
陈砚没由得地觉得心烦,从沙发上起来,一旁的沈睿喊他:“砚哥你不玩了?”
“嗯。”
“不等温瑶了吗?她刚才还给我发消息问你呢。”
陈砚头也没回:“下次吧。”
-
下午三点半,下课铃声响起,班里同学还未来得及起身出去,便被老王叫住。
“大家先等一下,老师说个事。”
“我和文艺委员商量过了,这次艺术节我们班共需要六名同学,现在还差两人,希望大家能积极一点啊。”
老王算是比较开明的班主任,并不建议大家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学习上:“参加这种艺术活动的机会不多,大家应该劳逸结合一下,对你们也有好处。”
该做的思想工作已经做完,老王潇洒离开班级,留文艺委员一个人在班里头疼。
二班的文艺委员叫薛玲,是个有点内向的小姑娘,平时在班级里的话并不多,就连当班委都是老王强行安排的。
她有些苦恼地站在讲台上:“有人想要报名吗?”
底下的男生对艺术节这事不感冒,直接忽视掉薛玲的存在,三三两两地结伙出去打球,其他的女生好像也没有什么兴趣,薛玲就这么被晾在台上,白皙的皮肤上泛了层红,尴尬的情绪显而易见。
老王交给她的任务还没完成,无奈之下,她只好下来挨个询问大家的意见。
宋静原本来对这件事也没太上心,低头专心看着自己的卷子,后排两个女同学正在小声讨论着这件事。
“你要不要去报个名啊?”
“我才不去呢。”
“去玩玩呗,据说所有参加艺术节的人都可以在一起排练,万一能认识新同学呢。”
“那我更不想去了,我社恐。”
“……”
笔尖一顿,一个想法突然在宋静原脑海中闪过。
那天在馄饨店,陈砚说过,音乐老师让他去添个节目。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要参加排练?
笔尖在空白的草稿纸上划了一圈又一圈,就在薛玲有些绝望地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宋静原突然出声喊住了她。
“薛玲,合唱还需要人吗?”
薛玲已经在班里问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才拉了一个同样脾气好的女生加入,听见宋静原的话,她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用力点了两下头:“需要的需要的。”
“那……”某些想法渐渐清晰了起来,宋静原手指按在书桌上,指腹微微泛白,“我想参加。”
“好呀。”薛玲朝她笑了下,亲昵地摇了摇她的胳膊,“那我帮你把名字写上去。”
任务终于完成,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嗯。”宋静原回她一个笑,“谢谢你。”
两个人的对话被周围的同学听了个完完整整,潘宇惊讶地拍了拍丁诗瑶的胳膊:“我没听错吧?”
丁诗瑶皱眉:“你又发什么神经?”
“学霸说要去参加合唱??”
“又没让你去,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学霸你真要去啊?”潘宇扭头问她。
“嗯,我是要参加。”
“之前我问你你不是还说不感兴趣吗?”潘宇问,“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哎呦。”在一旁作画的沈枝意突然打岔,“我们静原去参加合唱怎么啦?天天学习都要无聊死了,放松一下心情不好吗?”
“也许还能在艺术节上认识新朋友,一举两得。”
她抬头朝宋静原挑眉笑笑,露出的那颗虎牙非常可爱:“静原,我支持你。”
宋静原被她这副样子逗笑,同时也莫名有些心虚。
陈砚要去参加艺术节的事情沈枝意也是知道的,她会不会多想呢?
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掩饰般地解释道:“我也是看薛玲有些为难,想着刚好最近学习任务没有那么重,去参加一下也没什么坏处。”
“而且听说初审的时候还要筛掉一些节目呢,我也就是去凑个数。”
“别这么说啊学霸。”潘宇是个粗神经,显然是没有多想,“我相信咱班,一定能通过初审的,我还等着听你一展歌喉呢。”
“是啊静原。”沈枝意也接话,“要相信自己嘛。”
见大家都没起疑心,她才松了口气:“好。”
沈枝意终于将那副耗了她一个多礼拜时间的山水图画好,推到宋静原面前:“静原,画的怎么样?”
“很好呀。”
沈枝意在绘画上格外有天赋,这一点宋静原早就发现了。
纸张的右上角有一行小字,宋静原轻声读出来:“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枝枝,这是宋代宋祁的那首《玉楼春》吧、”
“是啊。”
“怪不得当时听见你名字的时候有些耳熟。”宋静原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出处在这里。”
“我小的时候也不知道,后来也是……”沈枝意停顿了一下,“也是听别人把这首诗讲给我听,我才知道。”
“静原,老李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好。”
“那枝枝我先过去了哦。”宋静原从座位上起身,没有注意到沈枝意脸上闪过的那抹苦笑。
-
老王对这次艺术节还是挺上心的,不仅亲自设计了节目细节,还找音乐老师借了艺术楼里面的教室带着她们排练。
二班报上去的是情景合唱,歌曲定的是几年前大火的那首《那些年》,几个人要一边还原校园里的场景,一边唱歌。
初审的时间就定在周末的下午。
宋静原和奶茶店那边请了一小会假,唐欣过来接她的班,她虽然只比宋静原只大了两岁,看起来却成熟很多。
她坐在吧台的转椅上,拿着支玫红色的唇釉补妆,随口和宋静原搭话:“要出去玩啊妹妹?”
“不是,是去学校参加艺术节的排练。”
“艺术节呀?要上台表演?”
“嗯嗯。”
唐欣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了一遍,蹙了下眉头:“去表演你就穿这个?”
初审对服装的要求并不严格,宋静原穿了件白色的针织衫,下身蓝色直筒牛仔裤,黑发在脑后盘成丸子头,整个人温柔又恬静。
她对自己这身穿搭还是挺满意的,被唐欣这么一说,反而有点迷茫:“是呀,不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唐欣啧了声,将人拉到自己身边,“不过这可是上台表演诶,你穿这么乖作什么。”
她从柜台里拿出一个快递包装拆开,里面是一条蓝色格子百褶裙,对着宋静原比划了两下,塞到她手里:“你去把这个换上。”
“啊?”宋静原从小到大很少穿裙子,下意识就要拒绝,“别了吧欣姐,这可是你的衣服诶。”
“就一件裙子,什么你的我的。”唐欣把她推到后面的储物间里,“快换上,我在外面给你看着。”
宋静原无法,只好把裙子换上,裙摆在她膝盖上面一点的位置,虽然不算短,但她还是觉得有点不自在,鼓着腮帮子低头看了好半天,还用手往下拉了拉。
唐欣看着她的小动作直乐:“这裙摆都多长了,你拉什么呢?”
宋静原苦着一张脸:“欣姐,我穿这个……不会很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唐欣帮她把上衣整理好,“好看死了。”
“那好吧。”宋静原答应得有点勉强,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被唐欣摁在了椅子上。
“欣姐。”看着唐欣从包里翻出几个满是英文名称的小瓶子,宋静原眨了眨眼,下意识往后躲,“这又是要干嘛?”
“当然是给你化妆了。”唐欣把人拉回来,不让她乱动,瞅着她这张巴掌大的小脸,虽然好看,但未免有点太素净了。
宋静原最开始还挣扎了几下,但她实在反抗不过唐欣,只能乖乖坐在椅子上,任凭唐欣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
颇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好啦。”过了十多分钟,唐欣终于把人放开,从包里拿出小镜子递到她面前,“你看看。”
这还是宋静原第一次化妆,唐欣并没按照自己平时的风格给她画,而是选了更适合她五官的淡妆。
宋静原感觉脸上好像被人带了个面具,手都不敢摸一下,有些不确定:“好看吗?”
“当然好看呀妹妹。”唐欣凑到她耳边,故意吹了口热气,“去了学校肯定迷倒一大片男生。”
“……”宋静原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欣姐,你不要拿我开玩笑啦。”
唐欣笑个不停:“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
“行了。”唐欣拍拍她肩膀,“快去学校吧。”
宋静原骑着自行车往学校赶,中途因为链条出了些问题,跑到学校的时候,初审已经开始了。
她从礼堂的后门进去,薛玲朝她招了招手:“在这呢。”
宋静原弯腰走过去,薛玲惊讶道:“呀静原,你今天化妆了呐。”
“啊。”宋静原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心虚感,就好像是被家长发现偷偷涂口红的小女孩一样,她不好意思地蹭了下脸,“化了一点。”
“是不是看起来有点奇怪?”宋静原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让唐欣给她化妆了。
“哪有。”薛玲凑近了一点,“很美的呀,你自信点好不好。”
所有报了节目的人今天到要到场,礼堂下面乌泱泱地坐了不少人,艺术班的女生正在台上进行舞蹈表演,她们个个穿着贴身的棉质t恤,身材完美地被展示出来,看起来瘦,但该有肉的地方一点也没少。
但宋静原并没有什么心思欣赏,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搜索陈砚的身影。
二班的节目被排在最后一个,中途候场的一个多小时里,她始终没看见陈砚,更没看见他的钢琴节目。
难道是他没来吗?
评委老师用喇叭喊高二二班,一行人起身上台,薛玲走在她身后,悄悄捏了下她的手掌:“我有点紧张。”
“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舒缓的伴奏在礼堂中回荡着,其他表演者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放在他们身上。
宋静原扮演的角色是班里安静内敛地女学霸,歌曲的前半部分只需要她伏在书桌前装作学习的样子,几乎是本色出演。她坐在上面,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直到薛玲把话筒递到她面前,她才回过神。
虽然安慰着别人,但宋静原自己心里也非常紧张,小心把握着每一个音准,等到乐曲停止的时候,整个身体燥热的不行,几缕掉下来的碎发贴在后颈上。
一行人从台上下来,薛玲语气有些兴奋:“我觉得我们发挥得挺好的。”
宋静原“嗯”了两声,看起来还是没什么情绪。
音乐老师让他们先回去等待下一步的通知,宋静原慢吞吞地收拾好东西,刚走了几步,一个熟悉的身影过来和她打招呼。
“静原,你刚刚表现得很不错诶。”
“路辞?”宋静原有些错愕,“你怎么在这?”
“我是来帮忙布置场地的。”
他手里拿了一张纸,宋静原瞥见上面有几个节目的名字,便问:“这是这次初审的节目单吗?”
“对。”
“我能看一下吗?”
“可以啊。”
路辞把节目单递到她手里,初审一共报上来二十个节目,宋静原从头往下看,根本没看见陈砚的名字。
失望的情绪渐渐在她眼底晕染开来,宋静原将纸还到路辞手里,语气恹恹:“谢谢。”
“怎么了?”路辞看出她情绪不对。
“没事。”她牵强地笑笑,白色布包在她手里被抓得变了形,“我还有事,先走了。”
从外面进来了几个男生帮忙撤舞台上的道具,礼堂里面一时有些哄闹,宋静原从人群中挤出来,像是丢了魂般地往外走,忽然一阵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传到她耳朵里。
她停了脚,转身注意到礼堂旁边有不起眼的琴房,琴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这琴声很生疏,宋静原觉得不像是陈砚弹出来的,但还是不受控制地往那个方向走。
不等她走近,一道甜腻的女声撞击进她的耳朵,语气似在娇嗔也似在抱怨,让她整颗心脏骤然缩紧——
“陈砚哥,你对我能不能有点耐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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